虽卢冰壶曾是太子老师,但性情耿直,为官多年,从来实话实说,办事得利,甚至曾就一事弹劾过太子。 至于姜复,则是他也算有能力,同时贿赂了司礼监掌印太监。 而前世的这时候,正出了那起外室祸端,卢冰壶被卷入进去,最后被贬谪出京,而姜复进入内阁。 其中姜复不动点手脚,卫陵都不信。 至于次辅孔光维,老奸巨猾,是首辅的门生,却想干下首辅,自己上位。 当时太子势强,因此与卫家结亲,后外室之祸不受控,孔光维怕是明白皇帝想要扳倒卫家,再不脱身,就要殃及孔家,迅速表明态度,让女儿和离,又上折弹劾起卫度。 能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,谁不是聪明人? 但这世没有那起外室之祸,孔采芙为与沈鹤之事而不露声,和平脱离卫家。皇帝暂拿不到卫家的把柄为难,孔光维仍站太子阵营弹劾温家,姜复也陷害不了卢冰壶。 这世的内阁人选,得看是卢冰壶,还是姜复了。 若还是姜复,当前六皇子封王就藩的阵势愈演愈烈,少不得皇帝把他当刀使。 卫陵眸色微暗。 算算日子,又想到四个月后的狄羌政权更迭完成,成为新汗王的阿托泰吉会领兵南下。 照父亲如今的身体,不必如前世往北疆抗敌,更需在京城修养身体,卫家也要其坐镇,与前世不同的局势,就卫度一人在,他不能放心。 而他也需借助战争夺势,当前手里没半点实权,被辖制地处处受限。 …… 但父亲的那些固疾,最久七年可活,两年后全然失明。郑丑的断言不会有假。 有些事情,即便重生,也毫无改变的余地。 他闭了闭眼。 天上乌云被晚风吹远些,洒落皎洁月光下来。 * 端午的第四日晚。 窗棂发出“嗵”的一声,伴随“曦珠,曦珠”的轻声。 他又来找她了。 曦珠睡得有些迷糊,揉把惺忪的眼,从床上爬起来,掀开缥碧色的幔帐坐了下,才站起身,拢紧衣裳,趿鞋过去。 开窗后,他撑身跃跳进来,闪进一袭沧浪色织缎袍摆,接着将漏进一刹的月光,又给关在外头。 他忙地拉着她的手到榻边,从衣襟里掏出一纸油包的什么,放到桌上打开来,是一包糕饼,外皮淡青,层叠油润的酥皮碎了些,还撒了干桂花。 “快尝尝好吃吗?信春堂今日才出的新糕点,用艾草做的。” 都等不及她拿,卫陵已经先拣起一块,送来她唇边。 “我吃过觉得好吃,带来给你,还有热气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 一副急哄哄的样子,曦珠原想说自己都洗漱好的,夜里也不吃东西,但见他凑过来的脸上,满是喜悦,又被碰到唇,就张开口咬住了,再抬手,从他的手里接过。 她兜着另一只手接碎落的渣,垂着浓密的睫毛,腮颊一鼓一鼓的。 被他盯着吃东西,些许不适,偏过身子,只想赶紧吃完。 卫陵看着就笑起来。 “慢些,我不抢你的。” 他倒了杯茶递过去。 曦珠恰吃完最后一口,没接茶,手心还有酥皮渣子,唇上怕也沾了些,想找帕子来擦。 却在他坐的榻后枕边放着。 “帕子,你拿给我,就你坐的后边。” 卫陵将茶放下,回身将一方白丝帕找出,送来给她。 乱糟糟的一团忙活,曦珠终是擦了嘴和手,收拾好自己,而后将包着碎渣的帕子放到桌上。 卫陵光是看她吃东西,就觉得高兴。 “不吃了?” 曦珠瞪他一眼,“都夜里了,吃多睡不着。” 卫陵略歪头看她,扬眉道:“瞧着还长了些肉,没胡思乱想,吃不好睡不好就成。” “好吃吗?” 曦珠到底嗯了声,微偏开脸,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 他坐在榻上,看着她躲开的目光笑。 “我再不来,怕你胡想我是不是看中了谁家的姑娘,要去做谁家的女婿了?” “你想去就去。” “我真去了,你不得难过,背着我偷偷抹眼泪,我的心可都要碎了。” 好些日没见面,越加不正经起来。 曦珠懒得理他了,要去另边坐。 卫陵一伸长手臂,就揽过她的腰,将她拖到怀里,摔坐在他的腿上。 曦珠去推他的肩膀,却被抱地动弹不得,踢他,又被曲膝抵住。 “放开,我自己坐。” 声还得压地小,担忧旁边屋睡着的蓉娘或是其他丫鬟听见动静。 卫陵不放,掌住她的细腰,笑哼道:“好久没见了,我就抱一抱你,不做别的。没你答应,你也还没嫁给我,我哪儿敢。” 曦珠真是怕了他,外边就算了,这是在公府,什么话都敢说。 佯怒道:“你再乱说话,现就出去。” 卫陵跟她闹两句,这才收敛了捉弄,神情认真道:“别动了,有正经事与你说。” 曦珠挣不脱他,再见他这般,只得罢了。 “什么事?” 卫陵见她安静下来,便说道:“明日起我就不去神枢营上职了。” 曦珠讶然道:“为什么?” 方问出就明白过来卫陵不好再去,只好改口说:“是陆桓……陆大人他会为难你?” 他今晚来找她,想必是与陆家的那桩亲事解决了。 昨日,她还听卫虞说陆家人都快被三哥气倒,那个叫白梦茹的姑娘哭地很伤心可怜。 “叫什么陆大人,就叫陆桓,这儿就我们两个,我还直呼他陆老头呢。再说了,他竟敢谋我的婚事,差些拆散咱们,用不着客气。” 卫陵捏了下她腮侧的软肉。 曦珠拍开他的手,愤声:“别捏。” “你别总是打岔,成不成?” 卫陵收回手放到膝上,继续道:“陆桓这一两年就会从提督内臣的职位退下,赶着这年要给自己谋划,他两个儿子都平平,只二女婿有些本事,便是那白梦茹的爹。哦,去年卫度那个外室的爹被论罪判刑后,淮安知府空出来,就是白梦茹的爹去填的差事。仗着与我爹的一些交情,都已要了一个职,这回要与卫家联亲,是想着以后再帮他们陆家升官。” 闻言,曦珠才知道其中纠葛。 她也早清楚卫陵的婚事,并非他一人能做主,两姓缔约,其中掺杂了太多的利益往来。 而他现在却全然不顾地,就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,与她说着这些。 是想她安心,她心里明白。 曦珠垂眸看他。 他恣意的眉眼尽是不屑,“陆桓敢为难我?即使是长官,或以长辈身份,也不大敢,只是闹过这回,我怕再去神枢营,日日有冷板凳坐,我更不想去见到他的那张脸。” “之前进神枢营,是想着为我们的将来找个差事做,又一时没去处,姚崇宪正在里面,有个朋友照应罢了。结果什么都没照应到,反倒让陆桓看准了我。明日起,我就去爹手下做事,他直接管我,还更放心些。” 曦珠有些吃惊。 “公爷那里?” 卫陵道:“他现下督管的军器局。” 曦珠细眉颦蹙,问道:“你去做什么官职,又忙些什么?” 这个地方,前世在峡州,她就知道。不仅京城有,凡是大燕各州府都有。 分部甲局、弓局、箭局、弦局、杂造局等,专造刀枪剑戟兵器。还有枪部,火.药枪炮一类,该当十多年后,战场上会应用广泛,只是如今,不知什么情形。 但他进那里做什么。 卫陵嘴角微挑,却语调沉静。 “你这样子是不是不信我的能力,我不至于连打铁都不会。” 曦珠乍听不信他,只是犹豫了下,见他几分郑重的神情给诧异。 “你真去打铁?” 卫陵被她的话谑笑,忍着没大声。 “去啊,哪能不去。就那点俸禄,怕是我打一个月铁,都买不起一件像样的首饰送你,得打两个月。” 曦珠就知他三句里只有一句正经,抿着唇不讲话。 卫陵不再逗她,看怀里披散着长发的她,轻声道:“还没定,明日先去看看。” 他又将陆家整个寿宴上发生的事都告诉她,包括在长廊上与白梦茹的每句话。 曦珠微颤眼睫听着。 卫陵握住她的手,用了些力。 他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眸,靠近些,低声轻语:“我没与她多说一句话,也不喜欢她,你别多想。” “放心好了,娘明日就去陆家那边和陆夫人说过,这事就算结了,之前允诺你的,以后爹娘绝不会再催我成亲。我也绝不会娶别人。” 他哪些玩笑话,哪些真话,曦珠是分得清的。 两人的气息将近纠缠,她往后退了些。 疑惑问:“你怎么说服姨母和公爷的?” 卫陵见她好奇的神情,轻笑一声,颠了下腿,她也跟着轻晃了下。 “表妹亲我一口,我就告诉你。” 曦珠眨下眼,转过脸去。 “那我不想知道了。” 也要从他的腿上下来。 “时辰不早了,你走吧,别被人发现。” 话说的差不多,她就要赶他走。 “明早还要起来上职,快些去睡。” 卫陵兜住她即将离去的腰,柔软馨香的发丝滑过他的手背,一阵酥痒直往心里钻,不觉哂然:“你要是不好意思,就让我亲你。” 曦珠回首,终于禁不住弯了眸。 “你今日怎么这般不要脸。” “我若是要脸,你现还不愿意和我说话,更不准我抱你。” 他宽厚的手掌扣住她,没丁点松动的样子。 “你自己好好想想,有没有做错事?” 曦珠有些错愕。 “我做错什么了?” 他的目光深邃,紧盯着她,幽幽地有一股难以掩饰的哀怨。 “自己想,不然今晚我不走,你也别下来了。” 曦珠顺着他的视线,见他还在往桌上,插着一瓶瑞香松枝旁的筐篾里瞧。里面装着些斑斓彩线,是前几日端午,给姨母小虞他们做香缨带剩下的。 其实从片刻前,她就发觉了。 她默下来。 卫陵轻捏着她的手指玩,催促道。 “想出没有?” 曦珠踌躇几番,低声道:“我给你做香缨带还不成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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