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平自己就没这么害怕过。 那股顺着脊椎骨攀延而上的战栗,令他启动自我防御系统,动着脚尖,努力往一旁挪挪挪。 好不容易挪开了距离,结果那边大爷蹲的石头一招手:“过来。” 喻知许:“……” 哦,我过去就是了。 你语气能不能好点。 不要像街头老大爷那样严肃。 菩然抬手一指:“你看看前面那扇门有没有什么机关,咱们直接去下个暗室。” 这里先甭管了,等找到了五师兄再说。 喻知许又望了眼堆积如山的金灿灿钥匙,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。 善男愿一生荤素搭配,只求真钥匙被尹川辞带在身上。 菩然也双手合十,虔诚祈祷。 信女愿一生吃素,只求这扇门一开启就能看见五师兄。 随着喻知许破除机关,那扇门平平无奇的打开,他就见身旁一直游刃有余、从容淡定的小石头忽然屏息凝神,一股严阵以待的紧张样。 喻知许:“?” 莫不是门后有吃人的怪物不成? 搞得我也紧张起来了! 结果! 锵锵锵! 门后什么都没有,他又见少女紧绷的弦忽然放松,眼瞳中的庄重变得轻快,亮起希望的光。 呼―― 还好。 五师兄不在,信女这一生还能吃荤。 喻知许:“???” 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。 你们师门有正常人吗?变脸比翻书还快呢?! 狐疑间,一扭头看见少女放大的,阴恻恻的脸蛋。 “你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?” “我没有我没有!” “那还不赶快去破下一道门!” “这就去这就去!” 寄人篱下不容易啊,喻知许象征性的擦擦额角不存在的虚汗,没有喘息,马不停蹄地去开门。 其实地宫中机关众多,暗箭、毒物、机关兽等等,埋伏不少,只是喻知许深谙祖师爷的手法,全避开了而已。 所以二人可谓是安安全全走到现在。 “轰――” 门开了! 洁净的地面侧躺一个人,是这样的姿势: ∠(:з」∠)_ 菩然的灵魂刹那被击中! 喻知许突然宽慰的松了口气:“你瞧瞧,这修长有力的身躯,俊美无铸的脸庞,潇洒不羁的举止,一看阁下就是阁主尹川辞吧!” 真是久仰大名! 可算找到了! 不容易啊! 谁懂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,人要累成狗了。 菩然却撇了撇嘴:“马屁不是你这样拍的,你没看他眼睛都没光吗?” 喻知许这会儿想起来了,又从腰间抽出羽扇拼命地摇。 是,尹川辞的眼中没有光,明显是处于意志昏沉的状态。 催眠的摆布还未解除。 菩然不动声色蹙了下眉。 就怕要交手。 懒惰蜷缩身子打个哈欠,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。 惺忪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波澜,宛如两颗不会被任何情绪揪住的琉璃珠。 他唇色淡白,眼皮半耷,整个人倾颓潦倒,一股厌世味扑面而来。 视线对焦的刹那,喻知许只觉得如坠冰窟,刺骨的寒意犹如化作实质的藤蔓,将他捆绑的动弹不得。 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,也收了脸上玩闹的表情,即刻看向身侧的菩然,道:“他似乎是想杀了我们?” 不是似乎。 而是就是。 懒惰看似像只漫不经心散步的野猫,实际手指摩挲剑柄,轻盈无声靠近的脚步,分明就是盯紧猎物准备扑上去,撕咬命脉,一击致命。 菩然立刻记上一笔:“都是那老头的错!” 喻知许默默退后几步,贴着墙角皮笑肉不笑:“你就说你能不能打过他?” “当然能。” “那你愿不愿意暴打他?” “……” “菩然你说话啊。” “你这个人怎么回事,怎么老是谈打打杀杀的,一点文人风范都没有!” 喻知许:“……” 姐,你可不能搁我面前这么双标啊。 他都拔剑朝你冲过来了,你不慌我还慌呢!
第313章 我们猫猫受苦了】 小石头坚如磐石,挡在喻知许前方的样子帅爆了! “我自有妙计,你别操心。” “……” 喻知许后背贴墙,看着前方闪避点满,满场窜的只剩残影的小石头,喉结滚了半天,还是没心情说出一句话。 干嘛呢? 你的妙计就是无限闪躲吗? 你俩搁这上演猫抓老鼠呢? 要凭强悍的体力耗死对方是吗? 这么一想,喻知许还真困了起来。 他扶墙慢悠悠坐下,打个哈欠,双手托腮无聊的看起这场闹剧来。 幽默。 还是你们会玩儿。 …… 懒惰的状态很不好,密宗长老不仅是催眠,还一遍遍唤起他不愿再回忆的过往,趁他精神力薄弱时,大举入侵达到操控的目的。 明明那就是自己的人生,懒惰却像是做了一场浑浑噩噩,不真实的梦。 ――哎,大人你看他值多少钱? ――大人,我们真的缺钱,只要你愿意给钱,我们就把他卖给你! 语气殷切点头哈腰的男女不是父母,在懒惰的记忆中只是佩戴狰狞面具的魔鬼。 既然不想要我,又为什么要生下我。 将家庭赌的支离破碎的是你们,为什么要在我的身上发泄怒气。 小小的孩子被皮绳抽打,被酒坛扔砸,被拽起头发撞着墙,事后他蜷缩成一团坐靠角落,身下积攒一滩血泊也浑然不知。 尹川辞麻木不仁,人么,贱命一条,你们生的,想要我便还回去。 直到这一次巨额欠款走投无路,所谓的父母将他拉到人人闻风丧胆的天谕阁发卖。 能卖多少钱? 负责人不留情地钳制起他的下巴,估量商品价值的目光在那张淤青稚嫩的脸上来回打量。 尹川辞至今仍不喜欢这种目光,因为这会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是人,不该呼吸,不该有温热的体温,只需要当做冰冷的货物由他们随意买卖就好。 ――呵。 那人笑了一声。 ――还不错,十两银子。 十两银子,父母高兴的连连拱手,跪下磕头。 那一瞬间,平日遭受的所有打骂他都可以忍下来,但这一刻心中的悲伤痛苦如积攒的潮水,漫出不大的瓶子,顷刻爆发。 小小的孩子,睁着圆滚滚的眼睛,泪珠一颗又一颗的无声砸在地面。 贱命只值十两银子。 尹川辞,十两就可以买你的一生。 ――将你们卖到此地的,皆是你们的至亲。 ――恨?活下来才能去恨。 ――优胜劣汰,最强者才能爬上阁主的宝座。 厮杀吧,这场混战中,唯有踩着尸骨一路高歌的人,才有资格当选阁主。 才有机会……活着。 这里没有同伴,没有朋友,舍弃所有作为人应该拥有的感情,将锋锐的利器刺穿彼此的胸膛,于竞争中存活,才是这里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。 窗户是破裂的,墙壁溅了一层血。 昏暗的室内,雪色锋芒的剑光,斜照宛如殷红血液的夕阳。 边角跳跃的一盏半明烛火,脚底横七竖八的同伴尸体。 吱呀作响的木板,头顶摇摇欲坠的风铎,眼前是考官满意的笑容。 ――尹川辞。 考官叫了一声,随后恭敬跪下。 ――阁主。 清风根本吹不散屋里的浓重血腥,晦暗的光线介于极致的黑夜与破晓之间,混沌又模糊不清,似他们淤泥沼泽的一生。 尹川辞木讷的转动眼珠,看向最左边男孩的尸体。 那是他刚入阁时,第一个将他当做朋友接纳的友人。 视线落在脚边女孩的尸体,昨天,她还在跟他约定,要努力活下去,多活一天是一天。 右侧,坐靠在墙角死不瞑目的少年,是平日训练总会照顾他们的大哥哥。 如今,全部死在他的手底。 天暗了,大夜弥天。 屋内却是点燃起一盏又一盏明亮的灯火,暗卫清理堆如小山的尸体,清洗地板,擦去窗户的血迹,点燃熏香。 很快,屋内焕然一新。 温暖、干净、明亮、幽香。 黑夜,恍若白昼,美好的不真实,仿佛这里一直都是仙境,从未有过炼狱的一面。 ――阁主,请沐浴。 浴池里,他满身疮痍,鲜血自刀伤、剑伤、暗器伤口处流淌,晕染整片池水。 好困。 眼皮好重。 ――阁主,该加冕了。 他被人自睡梦中摇晃醒,医师简单包扎后,侍从为他穿上繁复华贵的长袍。 失血过多,伤势过重,举行仪式的过程中他头脑昏沉。 这种感觉又来了,想要不管不顾的睡上一觉,哪怕再也无法醒来也无所谓。 现在他努力活了下来,爬到了最高处,然后呢?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。 ――阁主。 ――阁主,日后…… 烦死了,不要叫我。 抬手,指腹揉捏太阳穴,紧拧的眉宇不露一丝缝隙。 耳边像有无数个来自地狱的修罗在他耳边争吵,聒噪,让他头痛欲裂。 渐渐的,他适应了这个位置,也树立起自己的威望,忽然,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。 他是想报仇的。 既然有了力量,为何不去保护曾经无法反抗的自己? 只是说来可笑,经过调查,他那父母拿着卖他的十两银子又去了赌场,结果输得精光,被人乱棍打死了。 他时常斜躺在一处,单手支头,闭目思索。 人命是什么? 是十两银子。 是刀剑下的亡魂。 是刻在骨子里的贱。 是他登上高位的垫脚石。 荒唐、凄凉、可笑、悲戚、绝望。 就好像,人除了不是人,可以是其他任何一样东西。 玩物、牲畜、商品。 什么都可以是人,但唯独人不是人。 闭上眼睛,他又回想起小时挨的拳脚和辱骂。 直到现在,哪怕一直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,懒惰依旧会怕痛,看见有拳脚落在自己身上,仍会受到巨大刺激的反扑回去。 菩然知道懒惰的过往,这些个师兄早已经对她没有秘密,吐豆子似的,心里有话都跟她说的七七八八了。 所以她认为将拳头落在五师兄的身上是不妥的。 哪怕是要将他打晕,她也不想向他出拳。 她一直在闪躲,看的喻知许打个哈欠,脑袋一抵墙面陷入瞌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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