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说的哪里的话。” 乌拉那拉氏怔了怔,仰头看她。 “这宫里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的人。”觉禅氏将那碗狮子头全都倒在地上,笑道,“正如姐姐当日对我百般轻视,我今日便一一还给姐姐,才不至于失了礼数,叫人骂一声‘辛者库贱婢’不是?” 狮子头的酱汁砸落在地,溅到了乌拉那拉的旗装上。 她没来得及发火,赫舍里带人绕过木影壁进来。觉禅氏并一群宫女太监连忙跪下,乌拉那拉氏晚了一步,到底还是服了软。 赫舍里没叫她们起来,摇头斥道:“你们要吵要嚷,关起门来本宫管不着,只是一点,不可浪费粮食。皇上一向节俭,又重视农桑,此事若被他知晓,你这个常在只怕还没焐热,就又要飞了。” 觉禅氏吓得脸色惨白,连忙叩首赔罪。 赫舍里摆摆手叫她退下,看向乌拉那拉氏。 不过半年,曾经四妃之首的惠妃如今过得人不人、鬼不鬼的。只是为着儿子,她那股精气神倒还竖着,不算趴下。 赫舍里心中虽有一丝怜悯,但见过乌拉那拉氏的眼神之后,便明白她爱子心切,绝不会放弃。 那么,她自然也只有一条路可走—— 斗倒乌拉那拉氏,叫大阿哥再无仰仗。 赫舍里站在皇后仪仗的荫蔽之下,乌拉那拉氏依旧跪伏在炎阳地里。 许久,赫舍里勾唇道:“本宫听闻你有冤情,便来特意告知你:若有什么话,都一并等到皇上回来,你亲自求见吧。” 她说完,抬起下巴转身离去:“本宫等着你高墙彻底倾塌的那一天。” 乌拉那拉氏身子一颤,紧紧攥住了手心。 一切……一切都是为了大阿哥。 * 永和宫倒是宁静的很。 赫舍里到时,乌雅氏已经完成了每日的祈福“功课”,正在抄一份额外的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。西配殿里头热得紧,她出了许多汗,竟也不喊不叫,还能沉心抄默。 赫舍里瞧了一会儿,不免皱眉。 ——就是这样沉得住气,舍得下孩子的品性,才会叫她觉得棘手。 她换上笑脸,走进殿中夸赞:“妹妹倒是难得的好耐性呢。” 乌雅氏连忙起身行礼。也笑道:“嫔妾不过是闲来无事,为太皇太后抄一份经书,祈求她老人家身体安泰,无病无灾。” 赫舍里坐在明间的主位上,不免有些意外。 太皇太后一向从未过问过永和宫,乌雅氏是德妃的时候,都未曾搭上这条脉,如今……是因着五公主送去慈宁宫的缘故吗? 乌雅氏打算利用五公主重新复宠? 不,她应当没这么天真。 赫舍里不再多想,开门见山问道:“妹妹每日潜心在永和宫问佛,何时竟与老祖宗有了联络?妹妹静坐宫中,却还真是个忙人呢。” 乌雅氏便也笑了,那笑容看着柔柔弱弱,却是皮笑肉不笑的,里头还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挑衅自得。 “娘娘说笑了,嫔妾哪里能得老祖宗青眼。只不过是阿玛递了喜讯进来,说皇上跟前有一位一等侍卫,是遏必隆太师的第七子,名叫阿灵阿。正巧嫔妾的妹妹与他年纪相仿,两家有缘,便结成了亲家。” “这经书,是钮祜禄家要献给太皇太后的呢。”
第52章 汉女(加更) 赫舍里怎么会不知晓阿灵阿。 前世,康熙二十五年,宁妃的胞弟——法喀才承袭遏必隆的一等公爵位没多久,便被玄烨寻个由头夺去,转而叫阿灵阿袭封一等公。 法喀与宁妃、温昭皇贵妃都出自遏必隆侧室,乃是一母同胞; 阿灵阿却是遏必隆继妻的儿子。 从前看不懂的事儿,在这一刻忽然都串起来通了。 ——皇上原来是在分化钮祜禄家内部。 赫舍里又看向面前笑得得意的乌雅氏: 她阿玛威武不过是个护军参领,中等官职,祖上亦非国主巨姓,拉出来哪一样,都远远够不上国公夫人的位子。 能嫁个女儿给阿灵阿,想必也是皇上的授意。 赫舍里忍不住笑了,看乌雅氏的眼神,就像在看一条案板上任人摆布的鱼。 皇上要用钮祜禄家,却也厌恶钮祜禄一族的逼迫,因而,宁妃生了十阿哥快满一年了,也没提过晋升为贵妃的事。 等法喀的爵位也没了,宁妃虽然不会对阿灵阿表露出不满,却难免迁怒乌雅氏这个贵人。 到时候,两边的阿哥怕也会不对付。 她们这位皇上,还真是将人用到了极致呢。 她思索这些不过须臾之间。 敛神便笑道:“那本宫还真是要恭贺妹妹了。联姻本朝一等王公大姓,阿灵阿又深得皇上器重,怕是过不了几日,就该收到妹妹再度晋升的好消息呢。” 乌雅氏微微蹙了眉,没能看到皇后娘娘失态,显然有几分失望。 她强迫自己露出得体的笑容:“嫔妾承娘娘吉言,也盼着早日能将六阿哥接回永和宫呢。” 赫舍里挑眉:“那四阿哥呢?” “四阿哥到了年岁,也该从东六宫搬出去住了。乾东五所本就是为阿哥们建的,大阿哥、二阿哥如今都独个住,四阿哥自然也不该违制。” “本宫瞧着乌拉那拉常在就一直不愿放大阿哥出去,荣妃也离不得三阿哥。”赫舍里意味深长,“你倒是个心狠的,能舍得。” 乌雅氏便又露出那副令人不舒服的假笑:“当额娘的,自然得狠下心替他们计得失,谋深远。娘娘不也是如此吗?” 赫舍里坐得怡然闲适,浅笑道:“本宫可从不拿孩子当幌子。” 乌雅氏的笑脸面具终于撕开了裂缝。 赫舍里不用看她演一副慈母的做派,心中欢喜,也想起一桩事来—— 六阿哥早夭,走时……甚至还没入尚书房。 算算日子,怕是就在明年的春夏之间了。 赫舍里做事做人,从不针对那些白纸一样的花骨朵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,最后一次提醒乌雅氏:“四阿哥将六阿哥教得很好,他们兄弟相亲,就此扶持着住在二所,本宫瞧着也是件好事。” 只可惜,乌雅氏并未领会到其中深意。 她笑着行了个全须全尾的蹲安礼:“多谢娘娘盛赞,只是四阿哥到底才七岁,哪里能事事照顾好弟弟呢。等到山东、河北两地安定,嫔妾卸了这身差事,少不得要将胤祚接回身边,仔细教养着,方能补上与旁的阿哥们落下的步子。” 赫舍里面无表情看她一眼,再没心情虚与委蛇,索性站起身略过这么个冷心薄情的玩意儿,回景仁宫去。 只可惜了六阿哥,得他额娘两分“关爱”,反倒成了害去性命的祸事。 * 今年的十五中秋夜,康熙终究是错过了。 胤礽如今做事越发周全,知道康熙回不来,提前几日就备好了送给慈宁宫、慈仁宫的月饼和节礼,都是些用了心思的小玩意儿,月饼也是毓庆宫小厨房里头新做的。 过了澄粉的月饼皮通透得很,做冰皮正正合适。太皇太后对那咸口的蛋黄莲蓉月饼甚为喜欢,若非苏麻喇姑拦住,非得一口气用下四个不可。 为着这份心意,太皇太后还将赫舍里和胤礽一道喊去,吃了顿简单的团圆宴。 席间没有外人。 老祖宗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:“钮祜禄阿灵阿与乌雅家的亲事,想必你也知晓了。” 赫舍里放下食箸,应一声“是”。 “你也不必有情绪,钮祜禄家的命妇前些日子入宫时,替乌雅氏说了许多好话。”太皇太后擦擦嘴,接着淡定道,“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,我也不会开口要乌雅氏抄经送来。” “说到底,后宫还是皇后做主的。即便放她出来,升了位份,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。就……别叫皇帝为难了,也免得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。” 赫舍里起身,恭敬做福礼:“是。孙媳谨遵玛嬷教诲。” 太皇太后摆摆手唤她坐下。 瞧见胤礽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,她难免笑道:“行了,乌库玛嬷不说了。叫你额娘受委屈,瞧把太子给愁的,倒显得老婆子像个坏人。” 胤礽没像往常一样,凑上去装乖卖巧,哄老人家开心。 他只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:“乌库玛嬷记得额娘受了不少委屈,便比阿玛要强。回头,您可得多提醒着阿玛些。” 这样夹枪带棒、有暗示性的话,太皇太后还是头一次听胤礽说出口,不由抬眸上下打量着,仿佛今日才识得这孩子的性情一般。 半晌,这位七十二岁的老太太笑出声来:“很好,比你阿玛,还有你玛法年轻时都要沉得住气。须知,遇事沉心静气,便已经赢过绝大多数人了。” 这餐团圆饭,终究还算是欢喜收场了。 …… 八月末,康熙走古北口,经河漕回到京师。 休憩大半月之后,户部、工部、光禄寺等各处衙门将此番出行的草豆、木炭、食用归置妥帖,康熙便要启程南巡了。 这是帝王首次前往南地,随驾的人马不多。 内廷除过赫舍里和胤礽,便只带了宜妃和荣妃两位。佟佳贵妃照旧坐镇后宫,僖嫔则因为有着身孕,不宜跟来。 阿哥公主们因此得了福分,荣妃跟前的的二公主伊哈娜、三阿哥胤祉,宜妃跟前的九阿哥胤禟,连同要选格格的大阿哥胤禔都带上了。 孩子们一多,出行便热闹起来。 胤礽是这伙人中的孩子王,除了大阿哥,伊哈娜他们都喜欢看他表演稀奇古怪的小魔术,连两岁的胤禟都眼睛一眨不眨,生怕错过了重头戏。 胤禔对此十分不屑,都不跟他们同行。 康熙原本要抓胤礽来自个儿车上,听说了这件事,索性将四个孩子都唤来,跟着一道观赏小魔术。 大阿哥被晾在了一边。 车马摇摇晃晃七八日,终于行至济南府。康熙带着后妃和孩子们逗留一日,去看了趵突泉。 胤礽还是头一次看名泉,激动地克制着情绪,带着二姐姐他们排排站好,然后仔细观望了不到一刻钟。 累了。 他想睡觉。 四小只嘀嘀咕咕起来: “这什么呀,就三个眼子,还没有额娘院里汇集雨水的钱眼好看呢!” “就是三股水嘛!有什么好看的?” “布吉岛,咕嘟咕嘟光咕嘟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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