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和赫舍里、宜妃、荣妃听得哭笑不得。 好在,两日后的泰山之行总算是叫孩子们满意了。他们运气不错,登上泰山极顶时,正遇上日照金山的美景。万丈金光倾洒在玉皇顶上,宛若披上一层圣光。 赏过日出,康熙要带胤礽亲往东岳庙,祭祀泰山之神。 为这事儿,大阿哥不高兴了好一阵子。赫舍里远远瞧见了,也只当没发现,亦不去提醒。 她对两个丫鬟低声道:“又不是本宫的儿子,叫皇上自个儿收拾去。” 这话惹得夏槐嘻嘻哈哈笑起来。 在山东境内逗留太久,康熙担心南巡之行拖延太久,财力损耗极大,便加快速度赶了几日路,从沂州过境,驻跸宿迁县。 当日,接驾的便是河道总督靳辅。 自从康熙十五年,靳辅担任河道总督之后,黄河水患的问题得以改善许多,但仍旧逃不过夏秋汛时的冲决水患,沿岸百姓苦不堪言。 靳辅是个干实事的人,性子又自谦内敛,一五一十将目前的状况禀告康熙之后,跪地道:“说到底还是臣无能,没法为皇上分忧。” 康熙亲手将人扶起来:“朕得爱卿一员治黄大将,已是有幸。” 靳辅站起身,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。 康熙似乎知晓他想说什么,笑着拍拍他的肩:“无需担忧,有些事一观便知。明日,朕与你同去视察堤工。” 次日一早,康熙简装出行,只带了近身护卫的人手,与靳辅微服出访堤坝边,视察河工进展。 到了晌午,赫舍里依旧不见人回行宫来。 正想问个究竟,季明德从外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,压低声音道:“娘娘,皇上相中了一个民籍的汉人女子,已经带回行宫来了。” 赫舍里挑了一边眉梢,有些想笑—— 还说给大阿哥寻两个格格呢。 如今可好,儿子撂下不管,先给自个儿相中一个。
第53章 悲喜 无论如何,赫舍里还是要过去瞧瞧的。 她吩咐夏槐、冬柏她们:“若阿哥公主们玩闹回来了,就好吃好喝伺候着,其余不必多言。”说完,便带着逢春去了行宫的勤政殿。 皇上一向在那儿呆着。 康熙确实带了个汉人女子回来,不过却不像奴才们想的那样为了美色,只是为民伸冤。 今日一早视察堤工,他心中并不满意。 表面上,各处督工得了本地官员的提醒叮咛,都按着规矩办事。但康熙还没瞎,瞧得见河势汹涌漶漫,河工们赤腹行走水岸时,脚下都在打摆子,再看他们个个颓靡不振、面色枯黄,康熙便怀疑起来。 河务贪腐之风,已是积年顽疾。 只靠一个靳辅,对抗整个黄河下游的贪官集团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 好在,有这么个纤细却勇毅的女子一头撞上来,要为她惨死的哥哥、叔伯,以及河道上数以万计的河工们鸣冤。 康熙趁势将人大张旗鼓带回了行宫。 并下口谕:“萧家渡、九里冈、崔家镇、徐升坝、七里沟、黄家嘴、新庄一带,皆为长堤要防,河务繁重,派小黄门亲往这几处,如有民人诉冤,可一一记录发审,将文状带回交予朕过目。” 帝王下定决心,要以这个带回来的王氏女所诉“侵吞饿殍案”为中心,将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贪官好好震慑一番。 赫舍里到勤政殿外,正听到皇上才发的口谕。 她转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,抬脚进去,瞧见那直着脊背跪在地上的汉女也不过十三、四岁的模样,虽有一身骨气,却也能窥见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下颌。 赫舍里心中叹息,皇上将她放在风口浪尖,岂不是要害死这孩子。 她上前将人拉起来,仔细瞧了瞧笑道:“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动人,臣妾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。这般澄心明净的好姑娘,皇上何不给个恩典,也免得再去汉臣家中为大阿哥挑选了。” 康熙一心扑在河务上,这会儿回神,才顺着赫舍里的话打量汉女。 倒确实生得秀美。 他起了怜悯之心,愿意顾及她的死活。 斟酌片刻,道:“王氏到底只是民籍,大阿哥身为长子,已经因为生母受了连累,头一位格格总该从有头有脸的汉臣中挑选……” 康熙话没说尽。 赫舍里便笑了:“是臣妾思虑不周了。那依皇上的主意呢?” “也罢。”康熙打定了主意,笑着牵过赫舍里往次间走去,“河道贪腐案王氏功劳不小,便封个——常在,随驾回京吧。” 身后,传来王氏叩首谢恩的声音,还特意高声谢了“皇后娘娘”。 赫舍里回眸予她一笑。 能捡回一条命,入宫也是好的。 * 此后大半月,康熙便一直围绕着查案、翻案行事。 御驾倒也没有一直逗留在宿迁,先后乘船去了镇江府、苏州府、江宁府下辖各县。康熙忙得像个陀螺,一边处置朝务,一边严查河务,一边又要陪着赫舍里他们去往虎丘、惠山、雨花台、江宁教场等地。 即便这样,他还能有时间,带着明珠前往明太祖陵祭拜。 胤礽悄悄跟赫舍里咬耳朵:“阿玛太恐怖啦。” 赫舍里也这么想,笑着点了点儿子的额头:“不许背后妄议你阿玛。” 她又想,玄烨确实勤政,可他深更半夜不睡觉,却活到了六十九岁。反观她自个儿……算了,不提也罢。 再过几年,保成参政之后,是不是也该放任他学着玄烨那般? 胤礽忽然浑身一个激灵,觉着额娘的眼神也变得可怖起来,似乎想甩鞭子拿他当个陀螺抽,连忙寻个由头跑远了。 赫舍里被逗得直笑。 罢了,孩子懂得劳逸结合,这才是最好的。 * 十一月初四,御舟从江宁凤仪门外回銮。 河务上的“侵吞饿殍”、“偷换工料”、“百金行贿”数案并案,终于查得水落石出。 康熙的本意还是震慑为主,不愿干干净净的将整个沿河官系全都清洗一遍,只抓了十几个高位典范,该革职的革职,改流放的流放,又斟酌着砍了几颗脑袋,此事便算是圆满落下帷幕。 汉女王氏的功劳落定,摇身一变,成了密常在。 “密”这个封号还是赫舍里替她要来的,取得是满语kimciku里的细心之意。既然位份上不能优待,得个封号,在宫里总是好过一些。 康熙自然也没忘了大阿哥。 分别选中了江宁府知府于成龙之女于氏,正白旗包衣那拉氏一同回京入宫,等嬷嬷们教习过宫中的规矩之后,便赐给大阿哥做格格。 大阿哥对此……还挺满意的。 二弟没有的他先有了,证明阿玛是在意他的。 在船上的日子,总是不比陆地上有趣儿。 几个阿哥还能看看书、练练字打发时间,毕竟康熙时不时要抽查考校,谁也不敢真的放松玩乐;伊哈娜就没有这种困扰了,她手痒的忍不住,成天围着荣妃要登岸骑马去。 荣妃气笑了:“你登岸骑马开心了,难不成要这一船的人都等着你?额娘可做不了这个主,寻你汗阿玛去。” 她不过吓唬一句,谁知道,这孩子真跑去找皇上了。 皇上也是,竟命奴才们在红花铺靠岸,专程牵了匹小马登船来给伊哈娜过过瘾。 看着女儿志得意满的骄傲劲儿,荣妃无奈扶额,对赫舍里道:“二公主被宠的不成样子了。若日后去了漠南蒙古,臣妾真是担心……” 赫舍里却不这么想:“伊哈娜只是贪玩,却有分寸。你何曾见过她在大事上行差踏错?不过都是些小事,博皇上一笑也就过去了。” 更何况,依着乌尔衮对伊哈娜言听计从的模样,皇上只怕还期盼着伊哈娜更放纵些,将巴林部牢牢握在手中呢。 船上这段日子,康熙终于得了清闲,却不怎么亲近宜妃。 都是赫舍里这儿宿两三回,荣妃那处宿一回,隔几日才瞧瞧宜妃,青天白日里去,入夜就走了。 荣妃提起这个就想笑,附耳低声道:“这事儿不怪皇上,是宜妃使了小性子,不愿在这时候怀上,免得九阿哥照顾不周,五阿哥也没空再去探望了。” 赫舍里讶然:“皇上,被赶出去了?” “那倒也没有,只是瞧着憋屈得紧呢。”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。 赫舍里便也掩唇笑。 自从梁太医说了她不宜再有孕,玄烨再来,最多只是抱着她睡,根本不敢多碰一点。如今宜妃又不愿意,王常在还年幼,便只剩下一个荣妃了…… 赫舍里侧眸看她一眼。 这也是个歇了心思的,只怕皇上南巡以来,也就几回而已。 ——倒真是憋屈得紧。 赫舍里顺着窗向外探看江景:唯见船只往来,雁群高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 她心境骤然开阔欢愉起来,笑道:“宜妃这是真的疼爱两个孩子,皇上心知肚明,这才不与她计较。她向来都是拔尖儿求好的张扬性子,倒是难得,还有这般想得开的时候。” 荣妃赞同:“谁说不是呢。别看这人平日里虽少了根弦,关键时候却从不掉链子。难怪郭络罗贵人总说,这打小就是个有福气的。” 两人笑着说说闲话,宜妃则独自带着九阿哥,同样怡然自得。 她确实想得很开。 乌拉那拉氏降为常在之后,她如今也算得上是妃位之首,再往上爬便需要显赫的家事,她有自知之明,不肖想那事。再者,后宫如今有实享贵妃待遇的宁妃在,皇上用不着宠妃与怡贵妃抗衡,来翊坤宫的次数便少了许多。 不来就不来,她还省得伺候。 自从养了九阿哥,宜妃对康熙也没那么上心了。成日里围着小九打转,要不就是带着小九一道去慈仁宫请安,瞧瞧他五哥。 日子也过得舒心滋润。 这回婉拒了皇上,实在是觉着两个孩子太小,不愿在这时候生了。康熙原本还有些生气,她一句“为母不慈,往后孩子们心生怨气,臣妾也无颜面对”,倒叫皇帝清醒过来。 帝王不免想到了乌雅氏。 两相对比,他对宜妃倒是更满意了。 这就是个爱使小性子的美人,虽笨了些,心却不坏,朕惯着也无妨。 于是,宜妃这才安然无恙地带起了孩子。 * 半月之后,康熙走陆路前往曲阜,驻跸城南行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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