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祭拜孔庙,是想要天下汉人归心的大事,康熙便只带了胤礽一人前往。 胤礽今日穿一身皇太子吉服袍,戴吉服冠,脚蹬朝靴,被康熙牵着下了步辇,从大成门入大成殿内。 衍圣公孔毓圻、博士孔毓埏等已经携族人跪迎两侧。 康熙掀起龙袍,行三跪九叩大礼。 胤礽亦跟在身后半步行此大礼。 今日的礼部祝文奇长无比,胤礽竭力维系着自个儿的仪态,听到身侧又换了个人——约莫是孔家后人宣读谕旨。 许久,谕旨宣罢。 康熙对孔氏子孙上下厚赏一番,连监生、生员都各自得了五两白金,又免除掉曲阜县明年的丁银,祭拜仪式终于圆满收尾。 可以摘掉吉服冠,回行宫用膳啦! 胤礽的雀跃都写在眼睛里,康熙瞧了好笑,也摘去大冠,笑问:“累了?” 胤礽摇摇头:“儿子倒是不累,只是……” 他的肚子配合着发出一阵“咕咕——”长鸣。 康熙哈哈大笑,连忙派了梁九功先回去传膳,还特意叮嘱,一定要太子最喜欢的重酸重辣。 胤礽嘿嘿笑着,抱着康熙的胳膊:“阿玛对儿子最好了。” 帝王了了一桩心事,眼神也柔和下来。他揉了揉胤礽的脑袋,父子就这般相互依偎着。 今日因为带着嫡出正统的皇太子一道祭拜孔庙,孔氏族人、汉臣们也都安安宁宁配合着。 至此,江南诸事已顺。 是时候回京去了。 * 腊月二十三,康熙率一众王公谒孝陵,终于回到紫禁城内。 宫中今日封印,他一回来便没法再处置朝务,还颇有几分不习惯。 赫舍里见状笑道:“难得清闲几日,今年的年节大宴也都是怡贵妃操办的,皇上便陪着臣妾躲个懒儿,在景仁宫里剪窗花,写春条吧。” 康熙数年没做过这事儿,来了兴致,笑呵呵应下来。 不知何时,空中飘起了雪花。 盐粒子一般的小雪,细细密密落下来,地上很快就多了一层白霜。等到帝后二人备好了窗花春条,窗外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。 落雪的速度倒是比先前缓了许多。 奴才们张罗着取了浆糊来,看着娘娘和万岁爷亲自一一给殿中贴上喜庆的红。万岁爷还亲自剪了一条狗,说是小甜瓜,被娘娘当成了猪,登时逗得大伙儿乐起来。 景仁宫内欢声笑语,好不热闹。 胤礽刚从尚书房下学,披着黑狐端罩,顺着石影壁迈步进来时,正碰上这一幕。他透过南窗望进去,见阿玛正扶着额娘,叫她将一张“福”字贴的再高一些。 胤礽无意识地扬起了唇角。 他将手里的书丢给小豆子,迈开腿快走一步,两步,继而跑起来,大嚷一声:“额娘,儿子来了。” 屋内的康熙与赫舍里齐齐望出来,眼里都带着欢喜。 “今日怎么下了学跑过来了?”赫舍里问。 胤礽已经进了殿,由着逢春姑姑给他解下端罩,笑道:“想额娘和阿玛了,知道今日贴窗花春条,就过来瞧瞧。” 他又一手牵着赫舍里,一手拉着康熙,将三人的手交叠在一处。 “往后每年,儿子和阿玛都来跟额娘一道贴窗花,写春条,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迎新年,如何?” 康熙与赫舍里对视一眼,眼中感慨万千。 臭小子七、八岁开始长大,有了羞耻之心,有时候便会避开他们。今年以来,倒是越发……懂得体恤父母爱子之心了。 帝王紧紧握了握妻儿的手,道:“好,阿玛答应你,年年如此。” 赫舍里将父子二人的真情看在眼里,垂眸笑了笑。 ——也好。 她便帮玄烨算着,究竟能持续多少年。 * 新年伊始,万象更新。 康熙二十四年的年头,来的却不尽如人意。 正月还没过去,太皇太后便以“河北、山东昨年秋日大丰收”为由,下了道懿旨——免去了永和宫、延禧宫两宫抄经祈福、只用素斋的惩戒,也不必再禁足宫中,可以去乾东五所看看孩子们了。 赫舍里很清楚,这事儿背后少不得有康熙的授意。 她倚着炕桌,侧身撑着下巴笑道:“只是本宫没了孩子,皇上不好出面做这个恶人,怕伤了夫妻情分,这才请太皇太后出马罢了。” 夏槐冷着脸:“事都做了,还怕伤着情分吗?” 这话实属逾越,逢春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。赫舍里却摆摆手:“索性就你我三人,她说的也没错。只是本宫担心,这怕才是个开始。永和宫乌雅氏的妹妹已经与阿灵阿定亲,不日就要嫁入钮祜禄府。” “如今只能希望宁妃的弟弟法喀出息一些,别叫阿灵阿抢了一等公的爵位才是。否则,阿灵阿得爵之日,便是乌雅氏复宠之时。” 偏偏老天爷是个爱戏弄人的,怕什么来什么。 春三月,康熙一纸诏书,封永寿宫宁妃为宁贵妃,与承乾宫怡贵妃同级,其余一切照旧。 随后,他又以雷霆手段夺去了法喀的一等公爵位。 痛批道:“此子骄纵跋扈,侵占良田百亩,有辱果毅公遏必隆的名声。朕不忍遏必隆家业败尽,观其第七子——一等侍卫钮祜禄阿灵阿有太师遗风,今特将一等公爵位承袭于阿灵阿。授散秩大臣、镶黄旗满洲都统,迁銮仪卫掌仪内大臣。” 不过短短数月,钮祜禄家就变了风向。 一时之间,阿灵阿迎娶新妻,加官进爵,成了紫禁城年轻一辈的新贵。 而后宫之中,康熙在永和宫宿过一夜之后,乌雅氏重新复宠,晋封为“德嫔”,六阿哥也一并抱回永和宫抚养了。 这次的嫔位,倒确实是靠她自家得来的。 …… 景仁宫内。 夏槐今日做事都有些带着气性,但娘娘心里的气闷自然比她更重,便憋着一肚子话也没吱一声。 赫舍里缝制好了胤礽去尚书房要用的书袋,笑道:“有什么话就说,就你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,本宫都替你憋得慌。” 夏槐噼里啪啦倒豆子:“她如今已经复宠做了德嫔,又抱回了六阿哥,好处占尽,竟还不消停着些。奴婢听说,德嫔有些日子会想方设法叫皇上留在永和宫,怕是还想靠着生孩子,再做回德妃去!” 赫舍里眸光微闪。 德嫔确实生过不少孩子,她有些记不清楚,但这一二年间,该是还有个女儿的。 只不过也没养住。 她叹息一声,问:“她近来对六阿哥如何?” 夏槐也不清楚,娘娘怎么忽然对六阿哥的事儿上心起来。不过还是赶忙回话道:“六阿哥已经选定了伴读和哈哈珠子,约莫春夏间就要送去尚书房读书了。” “德嫔的脾性您是知道的,一向希望六阿哥得了个好名字,再多多给她长脸。近日阿哥不仅要学骑射,满蒙文,回了宫还得跟着她背四书……听仁喜说,永和宫的灯,每日都得亮到子时初。” “子时?”赫舍里提高了声,“按尚书房的规矩,阿哥们每日卯时便该起了。六阿哥这般,可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。” 她心里还奇怪呢。这孩子跟着四阿哥住在二所,脸蛋圆嘟嘟的甚是可爱,怎么一回永和宫就瘦成麻杆似的。 原来竟是被亲额娘给逼的。 赫舍里心中有些怜惜这孩子。 透过六阿哥,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保成。 思索片刻,她便吩咐:“夏槐,你去跑一趟二所,将六阿哥每日读书起居的时间一一讲给四阿哥听,旁的不必多说,他自然明白。” 这事儿她不好管。 只能甩给四阿哥这个兄长去分辩了。 * 四月,天越发暖和起来,各宫的炭例取消,屋里的地龙也彻底不再烧了。 长春宫内,僖嫔终于生下一个皇子,序齿为十一。 赫舍里比康熙这个阿玛还要欢喜,拉着皇帝一道去了长春宫探望,又赏赐下来许多好料子、金钗玉饰、上等补品,直堆得长春宫都要装不下了,这才作罢。 康熙笑道:“皇后将朕该做的事都全包了,可见是真的替你高兴。” 僖嫔靠在床上,笑道:“娘娘抱一抱这孩子吧。若没有娘娘时时照拂,哪里能有他这一世呢。” “你又来了。”赫舍里佯嗔僖嫔一眼,替她掖好了被角,卸了护甲,这才从奶嬷嬷手中接过十一阿哥抱着。 她惊喜道:“小阿哥长得像妹妹小时候呢。皇上您瞧,哈宜呼小时候就是这般俏皮的样子。” 康熙垂眸一看,不禁乐了。 十一阿哥正歪着舌头在闭目吐泡泡。他一生下来就白净,脸也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,的确可爱。 康熙伸手逗了逗儿子,道:“既然旁的皇子都赐了名,这孩子也该有个宗室正名。皇后与僖嫔亲近,可有什么喜欢的字,朕做个参考。” 这便是授意要赫舍里取名了。 她惊喜与僖嫔对视,想了一会儿,道:“祷字如何?《说文解字》有言,告事求福是为祷,是个好意头。妹妹觉着呢?” 僖嫔眼中噙着泪,连连点头。 康熙也赞道:“嗯,这个字也好,有福寿双齐之象。就这么办,十一阿哥便叫胤祷吧。” 僖嫔刚生了孩子,身子还弱,赫舍里探望了片刻也就离去,以便叫她能好好休息。 她打算着,等孩子稍大一些立住了,就跟皇上提一提,给僖嫔晋位分的事儿。 …… 近日宫中喜事连连。 先是僖嫔生了个十一阿哥,随后,她宫中同住的万琉哈常在也被诊出有孕两个月了。 万琉哈氏是正黄旗包衣出身,她阿玛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拖尔弼,正在荣妃阿玛盖山手下。这也是个懒的争宠的,万事随缘,日常除了去钟粹宫坐一坐,也没有旁的事。 没想到,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。 赫舍里掩唇笑着,跟荣妃说:“长春宫两个都是不争比争过得好的,可见,不争有时候便是争。” 荣妃也笑:“可不是嘛,岂不要气煞有些人了。” 说着,往东边延禧宫和永和宫的方向看了一眼。 紫禁城的风水邪门的很,真不能随意提起某个人。 荣妃还没来得及问德嫔的动向,夏槐就疾步进来,肃着面孔道:“娘娘,永和宫六阿哥殇了。”
第54章 决裂(加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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