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礽则撑着一把伞紧随其后,嘴上正念叨着:“咱们快些过去,汗阿玛为这事冤枉了四弟,他又是个锯嘴葫芦,指不定躲在哪处独个哭呢。” 话音落,太子就瞧见了宫灯映照下,蜷成一团的四弟弟。 原来是躲在他家门口哭。 胤礽叹了口气,连忙将伞大半都移过去,替四弟挡住倾盆大雨。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便被紧紧抱住了大腿。 胤禛仰头,雨水并着泪水一道滑落。 “二哥,六弟总念着要来毓庆宫,却再也不能了。”
第55章 耳光 雨势瀌瀌,如银河倒泻,风吹得琉璃门前两盏挂灯乱晃。 胤礽听到这句话,心中极力压制住的悲伤在此刻终于抑制不住,也跟着哭起来。他缓缓蹲下身,与四弟弟抱成一团,试图用这副还未长成的身板,以及手中狭小的伞面,替他遮蔽风雨的磋磨。 一伞之下,四阿哥便听到他二哥喃喃自责:“怪我,我早就该带你和六弟来毓庆宫的。” 胤禛怔了怔,笨拙地张开双臂,将二哥也紧紧护着。 他已经没有了六弟,也失了阿玛的信赖,不能再失去二哥了。 两个阿哥在疾风甚雨中抱头痛哭。 小豆子穿着蓑衣,挑灯静静立在一边。前星门两旁的值房里,有小太监终于被惊动,不知所措地躬身跑出来,被小豆子挥挥手又赶回屋中。 所幸有这风声雨声盖着,便叫阿哥们好好哭一场吧…… 过去许久,胤礽先红着眼囔着鼻子站起身,又将双腿发麻的胤禛拉起来,牵着他往毓庆宫内走。 “你过来也没带个太监撑把伞,淋得不成样子,可不能再……染上风寒了。今夜就随二哥住在毓庆宫内,沐浴之后好好睡一觉,旁的事有二哥呢。” 胤礽一边引路,一边又吩咐身侧:“余豆儿。” “奴才在。” “去叫人给四阿哥烧水,顺道命小厨房熬一锅姜汤来,叫他热热的喝了。” 风寒在胤礽心中,此刻已经成了洪水猛兽。四阿哥知道他的想法,便没吭声,亦步亦趋跟着。 兄弟二人穿过惇本殿,进了毓庆宫正殿,又行过穿堂到了后头的继德堂。胤礽将四弟弟好生安顿在西侧的次间内。 他往日住在前殿,有时也会在后殿东间就寝。 便开口安抚:“二哥就在东边睡着。你有什么事,大可随时来寻。” 四阿哥点点头,湿透的衣衫还在往下滴水。 秋枫和冬柏已经捧了新衣新鞋,连同热水一道送进来。秋枫还想留两个嬷嬷或是太监伺候,却被四阿哥坚定拒绝了。 热水澡一洗,热姜汤下肚,兄弟俩的身上都暖和许多。 夜已经深了,胤礽躺下之后,却翻来覆去睡不踏实,脑子里都是六弟往日的暖心可爱模样。他索性坐起身来,蹬上鞋去四弟那儿。 四阿哥也没睡着。 胤礽便拍拍他的肩,叫他往里头挪挪,自个儿也倒在床上。 外头风雨声缭乱,仿若要摧毁这世间的一切。 他侧身闭目,拍了拍胤禛的肩膀:“睡吧,明日醒来,风雨便都过去了。” * 四阿哥在毓庆宫留宿一夜的事儿,自然没能逃过康熙的眼线。他才冤枉过孩子,得知兄弟俩在大门外就抱头痛哭,心中也不是滋味。 康熙摆摆手道:“他刚失去了从小看大的弟弟,又与额娘离心,想要寻个依靠也是人之常情。保成终究是大清的皇太子,他能得几个真心兄弟追随,朕……也为他高兴。” 这事儿便轻轻揭过去。 四阿哥没有被问责,便有些揣摩出来汗阿玛的意图。能被阿玛允许留在二哥身边,对他来说,确实是最大的喜事。 风雨过去,天似乎要放晴了。 自这日起,胤礽身后便多了个冷脸的跟屁虫。四弟几乎不多话,与他一道读书,用膳,隔几日也会去毓庆宫坐坐,画几幅山水人物图。 胤礽巴不得四弟弟距离永和宫远一些。 最好,再不用过去。 乾东五所里头,如今走了个六阿哥,又添一位七阿哥,后头紧跟着三阿哥也要搬进来。四阿哥带着八阿哥依旧住在二所,七阿哥则独个住在隔壁三所。 六弟走了,胤禛便将一部分兄长的关爱,转移到了八阿哥身上。 八阿哥胤禩今年已经五岁,能有基本的辨明是非能力了。四阿哥便一直觉着,即便觉禅氏隔三差五过来,给他灌输一些奇怪的东西,胤禩也该有自个儿的判断。 直到今日,他下学回来早了些,才知自己想错了。 前殿内。 觉禅常在正爱怜地摸着儿子的额头,提醒道:“吃慢些。额娘不过带了几道最寻常的点心,怎么竟这般狼吞虎咽的,像是平日被苛待一般。” 她说着便抹起眼泪来:“四阿哥也是,六阿哥一走,他便跟着太子爷吃香喝辣,全然不管你这个年幼的弟弟。可见德嫔娘娘没说错,他往日里都是装出来的兄弟仁义!” 四阿哥立在外头,面色平静。 ——八弟向来嗜甜,阿哥膳房做的甜口膳食多半都是孝敬二所的。但也快到换牙的年纪,便被他明令禁止,每日只许用一块。 他想知道八弟会如何作答。 已经用了三块点心的胤禩眸光一闪,缩回去取第四块点心的手,弱弱道:“额娘,四哥只许儿子每日用一块,儿子还……还能吃吗?” 屋内便又传来觉禅氏一阵谩骂。 四阿哥心中微凉,却只在面上噙着一抹冷笑。 觉禅氏骂过他还不够,又道:“儿啊,额娘瞧着大阿哥虽然得了两个格格,可他额娘乌拉那拉氏却是个不中用的,偏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,怕是再不能翻身了。六阿哥深得圣宠却早早折了,余下的几个便都不足为惧。这可是你往上爬的好机会,知道吗?” “你要讨你汗阿玛欢心,他喜欢的想要的,你便顺着他的意思去做,还要做到最好。”觉禅氏又捏起一块点心,压低声音诱哄八阿哥,“将来,未必没有越过毓庆宫的一日。” “到时候,这满宫里最好的点心,奴才们都会争相给你捧上来……” 觉禅氏还在喋喋不休地给儿子灌输着,胤禛却连眉目都冷下来。 他眯着眼看向伺候在前院的几个奴才。那些人都被觉禅氏赶到了远处,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,头都不敢抬起。 胤禛大跨步迈出步子,反身往二所外走去。临出门前,他低声警告:“我回来过的事,便不必叫八阿哥知晓了。” * 觉禅氏心怀不轨,八阿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。 这事儿胤禛没忙着告诉胤礽。 主要是二哥一向对兄弟姐妹们宽仁友善,他拿不准主意,二哥若是知道此事会不会愿意出手整治。 胤禛对胤礽还有些不够了解。 他思来想去,稳妥起见,最终选择将此事告知了夏槐姑姑。 …… 六月底的天便已经燥热的不行。 景仁宫内,逢春正给赫舍里打扇,说起近日二阿哥与四阿哥多有亲近的事儿。夏槐便抹着汗,挑起帘子进来了。 她才从内务府核对好今年各宫的冰例账目,路上遇到了四阿哥。 夏槐沉着脸,将屋中侍奉的其余宫女都撵出去,关了门,连学带骂地将八阿哥母子的事儿告诉了赫舍里。 末了又道:“奴婢瞧着,四阿哥怕是特意等在东夹道上的。” 赫舍里心中门儿清:“四阿哥是对咱们阿哥还不够了解。他只当保成是个不会狠心反击的淳善兄长,这才越过毓庆宫,将此事通过你的嘴,来告知本宫。” 只不过,她心中到底还是存疑,担心四阿哥日后会反水。便决意午后等儿子过来,好好与他说说跟四阿哥的亲疏远近之事。 赫舍里将心思先放在眼前这件事上。 她的确没想到,八阿哥的生母竟这般早早的就有了膨胀的野心。单她一个有野心倒也不打紧,毕竟皇上对辛者库出身的厌恶摆在那里,她轻易越不过去。 但八阿哥对糕点一事的回应,就有些耐人寻味了。 五岁的孩子不念往日兄长的关照,还要倒打一耙,叫她莫名想到了德嫔。 呵,都是有些表里不一在身上的。 赫舍里扯开唇角,拿定了主意。她吩咐道:“觉禅氏既然有这等蛇蝎心思,本宫便赐她一壶雄黄酒,好好灭灭这股‘蛇气’。夏槐亲自过去,看着她喝完再回来。” 夏槐高兴起来,福身应一声。 赫舍里又转向逢春:“七阿哥如今住在三所?一应物件都备齐了吗?” “有娘娘先前的赏赐,戴佳常在又备了些,万事都妥帖了。”逢春笑着叹道,“就是阿哥那腿……便总是形单影只的,叫人心生怜悯。好在下个月就该去尚书房了,戴佳常在也盼着他能与兄长们多亲近些。” 赫舍里莞尔一笑:“你去走一趟乾东五所,告诉四阿哥:胤祐与胤祚是前后脚出生的,连名字也是一道取的。他和保成两个做哥哥的,阖该多多亲近着七弟弟才是。至于八阿哥——” “本宫瞧着乌拉那拉氏与觉禅氏同住一宫,‘亲近异常’,那她们的儿子自然也该走得近一些。乾东五所往后阿哥越来越多,总归要挤一挤。便叫八阿哥搬去头所,跟大阿哥一道住吧。” “免得她们说闲话,七阿哥也去跟四阿哥住。” 逢春笑着与夏槐对视一眼。 夏槐问:“主子,若大阿哥还不愿呢?” “那就给乌拉那拉氏也送去一碗苦瓜汁,治她个教养不当之罪。大阿哥一日不同意,便一日不能停用。”赫舍里垂眸哂笑,“他即便不在意额娘,也要在意皇上的看法,会同意的。” * 当日午后,乾东五所内的奴才们便忙忙碌碌帮着阿哥们挪地方。 五所之间侧墙上各有矮门相连,互相走动很是方便。只不过阿哥们搬来之后,疏于联络,这门便一次也没开过。 今日才打开侧门,搬运八阿哥的随身物什,头所里就传来大阿哥的咆哮声—— “叫他滚!” 八阿哥煞白了脸,仰头看向四哥,想叫他将自个儿留下来,换七哥去跟大哥住。 但四阿哥压根没看他,只面带浅笑,上前两步从七阿哥胤祐手里接过一摞书:“叫奴才们去忙就是了,四哥带你转转,看你想住哪儿?” 胤祐受宠若惊地点点头。 八阿哥便垂眸攥紧了拳,一脚迈过两院间的小门,去了头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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