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苍天啦,这作的是什么孽哦,打来打去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……老百姓要安安稳稳活命,为何就这么难啊……不要打了啊……该停战啦!快活不下去了啊。” 韩阿婆哭得撕心裂肺,那悲痛的模样令人动容。 身逢乱世,百姓没得选择,搅裹其间的人更没得选…… 要选也只能选,死的是别人,还是自己。 冯蕴哄了韩阿婆片刻,便让环儿和佩儿把她带下去休息,然后便开始准备行程。 辎重队出发去信州,还有三日。 战时最缺的是伤药,上次让敖七带去的有点少,她拿了姚大夫的方子给葛广,在京城带回来一些药材,却只是杯水车薪。 冯蕴准备利用三天的时间,找尽可能多的药带去信州…… 然而,外伤所用的药材,到处都缺。 安渡找遍了,又派人到万宁,甚至到更远的玉浦郡去,一是买不到,二是要价太贵,这么收下来,她大概要倾家荡产…… 次日晌午,向忠来了。 他独自一人来的,找姚大夫给世子拿药。 驾着一辆牛车驶到姚家门口,等车子掀开一看,车厢里是大箱小箱的药材,打包得齐齐整整,用上好的香樟木箱保存着,金贵得很。 姚大夫一看,便双眼放光。 “里君正缺这些药材,不知淳于世子如何售卖?” “公子不卖的。”向忠憨憨地笑道:“可暂借给冯姬。” 姚大夫一听,眼皮跳了跳,心里直唤阿弥陀佛。 看来那位尊贵的云川世子说的都是实话。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女子,大抵正是冯姬。当一个郎君只对一个女郎才有起勃之力,那就栽在她的手上了。 如果这个女郎还不属于他…… 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。 姚大夫唏嘘一回,只为云川世子悲苦了一瞬,就笑吟吟让汪氏去通知冯蕴。 “向公公里面坐。” 冯蕴得到消息,如同被馅饼砸中,好久才回过神来。 当即不客气的收下,再给向忠出示了一张借条,托她交给淳于焰,然后发动整个庄子的力量来制药。 姬妾、仆女、杂役,甚至把孙云娥都叫过来了,一起帮着姚大夫处理药材,煎、炒、切、碾,把堆积的药材变成了一瓶瓶的伤药…… 三天时间很赶。 好在长门庄里都受冯蕴指派。 人心齐,泰山移,速度极快…… 任汝德得到消息,在茶寮里默默提笔。 “冯氏忧夫,令全庄上下赶制伤药,欲亲自送往阵前。”
第122章 离别安渡 冯蕴正在整理行囊,阿楼便捧着个账本进来了。 “女郎,伤药已入库一百二十五箱,还有余下的药材,姚大夫说,今夜加点赶制,明晨应该能出来。” 说罢他将账簿递到冯蕴的手上。 有这些日子购买药材的花费,农具坊的日产和收益,以及长门庄的开销和结余,都记得很是清晰。 上面的符号,有别于时下账房记账的方式。 这是冯蕴单独交给阿楼和邢大郎的。 眼下,阿楼也是半个先生了,在长门庄的授课时间里,会向其他庄里人传授女郎所教的记数和算学。这种数字简单好用,更为清晰,哪怕不识字的人,也很快就能掌握。 冯蕴粗粗看一眼,在账本上签個字,交给阿楼。 “等下我会让邢丙安排药品装车,慢慢运往石观县码头。” 阿楼对女郎的敬佩,全从眼睛里溢了出来。 其实他很想陪着女郎去信州。 就像以前一样,女郎去哪里他就去哪里。 可眼下不行了。 身为长门庄大总管,他的事情也越来越多,手底下带了两个副管事,还是忙得脚不沾地…… 不知从何时起,阿楼发现自己也成了顶顶重要的人物了。 可他最喜欢的还是给女郎驾车。 冯蕴看他盯着自己不动,微微抬眉。 “还有事?” “女郎。”阿楼的脸涨得通红,憋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。 不是不敢,是知道不该。 “小人会看好庄子的。女郎定要平安归来。” 冯蕴点头,“庄子里的事,我都安排好了,按部就班,不要出岔子就行。” 阿楼道:“我会的。女郎,你要不要歇一会儿?” 这两天每个人都很累,都是熬夜顶着,冯蕴也不例外。 明儿天不亮就要出发,阿楼看着她通红的眼睛,很是心疼,冯蕴却是笑了。 “我不困。这会子精神好得很。” 去信州的东西都带齐了。 冯蕴的目光又落在抽屉里的那只风铃上。 那天曹开来送信,她把风铃和信一并交给了他。 可眼下一直等不到裴獗的消息,冯蕴不确定他有没有收到…… 她皱了皱眉,又从风铃上取下一只松果铃铛,放在随身的行囊里…… 阿楼看着她的举动。 “女郎……” 冯蕴没有回头,吩咐他道: “桌案上有张拜帖,送到将军府交给平原县君。” 房间里安静一下,阿楼应诺。 冯蕴抽不出时间来,让阿楼带了拜帖去将军府,请平原县君来花溪村,接一下阿左和阿右。 她在的时候,这两个孩子在庄子里放着也就放着了,一旦她离开安渡,自然不放心。 本来敖家人就是想托付给濮阳漪,她只是顺理成章地把孩子交回去。 不料阿左和阿右得到消息,当场便掉了眼泪。 “舅母……”阿右抱住冯蕴的大腿,仰着小脑袋,眼泪在脸上流,却瘪着粉嘟嘟的小嘴,不说话。 这种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小姑娘,对冯蕴来说杀伤力极大。 她受不得阿右的眼泪,赶紧将人抱起来坐在圆墩上,替她擦眼泪。 “哭什么?下次再来玩便是。” 阿右嘴巴扯了两下,眼泪掉得更厉害了。 阿左眼巴巴地看着冯蕴,但不哭闹。 “下次我和阿右,就来不了了。” 父母不会再让他们出门。 阿右点点小脑袋,“舅母让阿舅来接我们吧……” 有阿舅来接,阿母会依着阿舅,阿父不肯也不行。 小家伙说得严肃,与平常那一副混世魔王的行径大为不同。 冯蕴笑道:“好,等见到你们阿舅,我定会告知。” 哄一哄孩子罢了,什么好听说什么。 阿右阿左却听得感动坏了。 一左一右抱住冯蕴的胳膊,依依不舍。 “舅母见到阿舅和阿兄,记得告诉他们,阿左和阿右很乖,没有顽皮,没有讨嫌……” “对!更没有吵着要跟舅母去信州……” 冯蕴摸了摸他们的脑袋。 “当然要说的,不止这些呢,还会说好多好多你们两个的乖巧……” 阿左的小脸略带羞涩,学不来妹妹那样对着冯蕴撒娇,而是咬了咬下唇,红着眼睛道: “等舅母回来,我和妹妹应是回中京去了。舅母不要操心我们,外面兵荒马乱,舅母长得好看,要小心被人抢了去……” 冯蕴想笑,眼角都弯了起来…… 不知为何又突然间想到了渠儿,悲怆涌上,再笑不出了。 阿左此刻那种不舍,委屈,又强迫自己像大人一样思考,不得不接受不得不从的结果,还要反过来安慰大人的模样,与她的渠儿何其相似…… 她抱了抱阿左,就像当初抱渠儿那样。 “好。我答应你。” “还有右右,还有右右。”阿右哭叽叽地在冯蕴身上擦眼泪,“我也很乖,不吵,听话……” “是是是,还有你。”冯蕴又反过来抱她。 小姑娘满意极了。 “舅母,等仗打完,你是不是就要嫁给阿舅了?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常常来找你。” 这么点的小姑娘,怎么就能琢磨这些事情呢? 冯蕴哭笑不得,“不嫁的。我就住在这个庄子里,以后你们来玩耍,我便接待你们。” 阿左和阿右听到她不肯嫁,都有些失望。 “阿舅好可怜。” “阿母说得很对,阿舅是大木头,大冰坨子,没有女郎要嫁他……舅母,你可怜可怜阿舅吧。” 冯蕴一个头两个大。 哄孩子真是比干活累多了。 幸而,不到晌午,濮阳漪的车驾就到了。 同她一起走下马车的,有崔稚。 上次不欢而散,冯蕴还以为她不会来了。 看到崔四娘子眉头微蹙的模样,她猜又是濮阳漪硬拉过来的,不由好笑。 “县君,崔四娘子,有劳了。” 院子里一片忙碌,妇人们围在一起干活,成堆的药品往外搬,制药的仍在继续,看上去繁忙,却乱中有序,有条不紊。 濮阳漪看着这番景象,一脸佩服。 “冯姬好本事,竟搞到这样多药材,这些全都要制成药品的?” 冯蕴嗯一声,“带到信州去。” 濮阳漪是蜜水里泡大的,是活在这个时代最富裕阶层的人,对战争的认识和冯蕴不同。 可这一刻,看着各司其职蚂蚁般穿梭在简陋小院里的村里人,心里竟生出一种胀胀酸酸的情绪来。 她得做点什么。 濮阳漪想着,将头上的金钗和腕上的镯子取下,再想一下,又卸掉腰上的玉佩,一股脑塞到冯蕴的手上。 “冯姬大义,我出不了什么力,就凑点钱吧。” 冯蕴拿着看一眼,不客气地收下了。 “多谢平原县君。” 又回头告诉邢大郎。 “记上。这次出钱的,出力的,我都会在村里立碑亭,将他们的名字写上去。” 立碑亭,传万世,何人不想? 濮阳漪眼睛都亮了。 “等我回京,会禀报阿母,让京中贵女贵妇都出出力,顺便为冯姬请功。” 冯蕴笑着谢过。 两人有说有笑,那样的热情,让崔稚干站在身边很是局促,尤其阿左和阿右都看着,要是不做点什么,就要闹笑话了。 但她不像濮阳漪这样热爱华衣美服,饰品更没有她那么张扬,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手上的镯子,还是阿母在她及笄时赠送的,还有一只钗子,是敖夫人送的,她都舍不得。 于是左思右想,一张脸红透了。 “我身上没有带值钱的东西……” 冯蕴早看到了她的尬态,笑一下。 “崔四娘子有心,便是最好的支持。” 崔稚是李桑若的外甥女,但冯蕴惯常不搞迁怒,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她,她便不会两样心看待。 崔稚扯了扯嘴角,不再多说什么。 冯蕴见濮阳漪东张西望,赶紧让小满把阿左和阿右的东西都打包出来,交给濮阳漪的仆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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