计时的香点燃了。 十个题目,分别交到冯蕴和燕不息的手上。 燕不息一只手负在背后,胸有成竹地接过题目。 一看,老脸变色。 冯蕴也有些吃惊。 这……叫什么题? 屈定出的题,至少是有智慧的,需要动脑子的,淳于焰就不一样了,全是简单粗暴的大数字计算,混在名目古怪的题面里,很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…… 当然,这难不倒冯蕴。 阿母教的计数方法,再大的数额都可以轻松应对,只是稍稍费点时间而已…… 但萧呈出的题,难度就大了许多。 全是需要动脑子考智商的东西。 燕不息这才稍稍满意,抬高下巴睥睨冯蕴。 “冯家女郎,请!” “燕先生,请。” 两人互相行礼,对坐下来。 燕不息的身侧,照常站着一个磨墨和递纸笔的小厮。 冯蕴没有让旁人来侍候,而是叫来邢大郎。 “你看着,学着,不懂可问。” 邢大郎喜滋滋地笑着,恭敬地低头。 “小人明白。” 于是,一个专心致志的算,一个专心致志的看,有不懂的地方,邢大郎出声请教,冯蕴还会停下来跟他细说。 他们全然没有比赛的紧张。 场内的人,看得惊讶莫名。 邢大郎方才大出风头。 哪个不说他是少年天才? 可就是这么一个算学天才,在冯蕴面前,仅仅只是仆奴之身…… 紧张的氛围里,世界仿佛静止。 没有人说话,只有笔落纸尖的沙沙声。 寒风拂来,冯蕴衣裙微微摆动,端坐时的姿容玉貌就如同一块绝世美玉,跟周围的人混为一体,又不同于周围的人,一笔一画,就那样温柔的,拨动了心弦。 不远处,人群里。 裴獗静静而立。 跟众人一样,看着万众瞩目中的女郎。 纪佑也看傻了眼,一动不动。 左仲却是眉头微拧,低声问: “将军,眼下怎么办?” 就在这场比试前,北雍军已然严阵以待,随时准备跟齐军翻脸,就等淳于焰宣布齐方获胜,信州归属齐国,就要动手了…… 谁能料到,突然间峰回路转,春暖花开。 居然是晋国赢了。 裴獗看着那个娇俏的人影,漆黑的眼里,有复杂的光芒,但脸上没有什么变化。 “全体待命,不可轻举妄动。” 左仲应声,“喏。” 纪佑则是长松了一口气。 “夫人真是才女,居然把燕不息算趴下了,再要输了,那就得叫爹了……” 他这番话,是对裴獗说的,可场上太安静,他整个人都快膨胀了,半点都不懂得收敛,声音一大,听的人就多了去了。 齐方当即有人出声嗤笑。 “作弊赢的,算什么才女?” 纪佑看过去,是两个齐军侍卫。 “无知小儿,输了不服。我看你们也是缺爹管教。” 那两个侍卫恼羞成怒。 “你说什么,有种再说一遍?” “我说你们是不是缺爹,这样可怜,连算学是什么大概都没听过吧?要不要我勉为其难地收了你们……” “泼贼无耻!”那侍卫说着就拔刀,怒气冲冲地要发作,身边的人拉住他,但经起一激,双方侍卫都有些蠢蠢欲动。 原本就是敌对之师,轻易一句话就可以挑出怒火。 谁也不肯让谁,冲突随时都会发生…… “退下!” “都退下!” 两声低喝几乎同时响起。 是裴獗和萧呈。 他们对视一眼。 萧呈摆摆手,侍卫们往后退,脸上仍是不服气。 裴獗倒没什么动作,脸色平静,只有一句话。 “谁敢多嘴,割了他舌头。” “是。”众侍卫齐声应下。 方才吵吵嚷嚷的人群,顷刻歇火。 不仅晋军侍卫乖顺下来,就连齐军侍卫也都闭上了嘴巴。 显然,裴大将军是不愿有人干扰夫人做题…… 不仅如此,他还对夫人抱有极大的信心,认为夫人一定会赢,这才不许旁人多嘴多舌…… 护妻之心,昭然若揭。 李桑若的脸色,难看极了。 都说裴郎薄情寡义,谁知他会如此护着一个妇人…… 她只觉得胸腹间一阵气血乱窜,喉头腥气一冲,捂着胸口便站了起来,不待出比试结果,便匆匆下去。 而冯莹,帷帽半掩下的那张脸,说不出的怅然…… 从小到大,谁不说她比冯蕴强? 如今,冯蕴事事压她一头…… 在和议大事上,竟然也能大出风头。 冯蕴停下笔,抬头那一瞬,恰好看到李桑若青白着脸离席。 “齐君,太后殿下,淳于世子,我们夫人做完了。” “我们夫人做完了全部十道题目!” 邢大郎从木案上捧起答案。 他用“我们夫人”称呼冯蕴的时候,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骄傲。 当满场的人都惊讶朝他看来,他觉得自己十四年的人生,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光,比方才大汗淋漓地闯关壁垒,要快活多了。
第272章 冯蕴受封 “冯氏女郎做完了!?” “她为何这样快?” 一时间,议论声声。 其实,不止燕不息和齐使怀疑晋方作弊。 就连晋方私下也认为,是淳于焰向着冯蕴,偷偷泄露了题目。 现在冯蕴抢在燕不息之前,轻巧地就做完十道难题,几乎震惊了所有人。 中坝上久久哗然不止。 几个齐使更是交头接耳,有人直将矛头对着冯敬廷。 “冯公之女,如此能为,我等竟是不知也?” 冯敬廷生怕被人怀疑什么,连忙拱手告饶。 “此女已嫁人,不堪多说,不堪多说。” 冯敬廷性子软弱,便有人追着问: “冯公这是要与十二娘划清界限吗?” 又有人跟着说:“冯十二娘为晋出力,不知冯公做何想?” 总有人不想担责。 这次若失信州,这黑锅怎么都要甩出去的。朝堂上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,冯敬廷应接不暇。 冯敬尧看过来,目露厉色。 “答案是对是错,犹未可知,你们慌什么?结果未出,便要窝里斗?” 他素有威仪,沉下脸来,周围声音就弱了。 有人打圆场:“不知燕先生如何?” 燕不息已经许久没有出声了,双眼圆瞪着,一动不动地看着冯蕴,嘴唇微微颤动,却一個字都没有说出来。 淳于焰勾了勾唇,大袖一挥。 “请齐君来校答案。” 萧呈没有出声。 直到奉笔小厮捧着冯蕴的题纸,放在面前。 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,终于露出异样。 不说淳于焰那些丢人现眼的题目需要花时间大量运算,就他出的那五道题,来自九龄先生,一个比一个难,绝非等闲可解。 冯蕴解完十题的时间,燕不息刚刚完成淳于焰给的五题而已。 萧呈沉静的面容,变幻莫测。 万众瞩目中,他平静开口。 “朕出的五题,答案全对。淳于世子的五题,请世子自行比对吧。” 淳于焰面不改色地示意屈定,“你去算。” 屈定嘴上应诺,心里直骂娘。 方才写得快活,现在自己都不想算了? 冯蕴眼眸淡淡扫了淳于焰一眼,没有说话。 安静了片刻,场上突然响起如雷般的欢呼声。 “恭喜将军夫人!” “恭喜大晋获胜!” “信州是晋国的啦,名正言顺。” 晋人喊得笃定。 就算淳于焰会作假。 那萧呈呢?他总不至于泄题给冯蕴,胳膊肘儿往外拐吧? 淳于焰扬了扬眉梢,面向四座。 “若是双方对结果都无异议,那第三局比试有效。” 顿了顿,又轻缓一笑,高声宣布。 “三局两胜,晋方获得彩头,信州及其属镇,归属于晋。” 燕不息老脸涨得通红,定定地看了冯蕴许久,突然转身,脚步踉踉跄跄地,往议馆柱头走去…… “老夫愧对陛下,愧对恩师,愧对列祖列宗。” “老夫……再无颜面苟活于世……” 他小声喃喃,如同疯魔。 有人尖呼不好。 萧呈连忙示意左右,“拦住他。” 几个侍卫领命冲出去,将燕不息拦下来。 他失声痛哭,挣扎着要去撞那大柱,自尽了事。 萧呈垂下眼眸,摆手,“抬下去。” “陛下,陛下啊……”燕不息被几个侍卫抬着四肢出了中坝,叫声久久盘旋。 方才有多狂,现在就有多惨。 邢大郎有些唏嘘。 他低声问冯蕴:“夫人,燕先生是沽名钓誉之辈吗?” 冯蕴不想错误引导他,闻声一笑。 “燕先生是饱学之士,有经纶之才学富五车,不算沽名钓誉。” “那……”邢大郎显然有些困惑,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夫人,全是崇拜之色,“若燕先生可称经世之才,夫人岂不是出神入化,无人可比?” “不。”冯蕴看着他,“你要记住,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便是登峰造极也不可骄傲自满,更何况,我只是掌握了比燕先生更多的技巧而已,算不得什么。” 邢大郎灵台一清,低头拱手。 “小人受教。” 燕不息的哭喊声,越去越远。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,淳于焰唇角微勾,淡淡地笑着打破了僵局。 “胜负已分。然,晋太后仁德,允许齐使提一个要求,无关国事,情理之内,晋方不会拒绝。” 他眼神慢吞吞掠过冯蕴,落在萧呈的身上,直白而锐利。 “齐君,请吧?” 众人的目光,都望向萧呈。 有晋太后的亲口承诺,这个时候,齐方提出什么要求,只要不过分都是合理的。 晋方,齐方,冯家人,李桑若……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在此刻悬了起来。 要是萧呈出口就要冯蕴,该如何应对? 冯家人想阻止,李桑若却是恨不得把冯蕴塞出去。 她在想,要是萧呈提出来,她该如何应对?答应得太快,会得罪裴獗,甚至会逼得他当场翻脸…… 可如果不当场答应,又该如何逼他就范? “太后殿下!” 不等萧呈说话,场上突然响起冯蕴的声音。 清泠婉转,不辨喜怒,并没有因为力胜燕不息而沾沾自喜。身姿轻盈,却稳重端庄,浑然不似一个十七岁的少女…… 不待李桑若回应,她上前对着晋方使团施了一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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