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全被百戏吸引,这里很安静。 四下无人,高高的屋檐挡住了天光,显得极是阴暗沉闷。 冯蕴等了片刻,才见李桑若带着两个仆女姗姗来迟,眼都不斜地从她身边走过去,淡淡地一指。 “我们上面说话。” 那里有一个瞭望台,是木质的,可以俯瞰议馆。 在上面说话,也可以避免别人听见,甚至可以恰到好处的避开人群的目光。 冯蕴片刻设计的,很清楚这里的构造。 她淡淡笑应,跟在李桑若后面,拾级而上。 随从都被留在瞭望台下,唐少恭也稳稳立在台阶口,台上只有她们二人。 李桑若看冯蕴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,很是松弛的样子,冷不丁笑了声。 “冯氏。你若不是裴獗的女人,哀家会喜欢你,欣赏你。” 这里没有旁人,冯蕴也懒得做戏。 她直视李桑若,“所以呢?现在就只剩下嫉妒了吗?” 李桑若脸色微变,“哀家为何要嫉妒你?哀家有的,你没有。” 冯蕴温婉抿唇,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,“那是,太后殿下手执大权,坐拥天下,臣妇萤火之光,哪敢与日月争辉?” 她说得客气,眼里全是不屑。 李桑若见她如此,还真有几分佩服。 这天底下,大概没有几个人会像冯氏一样,在她面前还能这样落落大方…… 可惜。 她们必然是仇人。 “听说你有喜了。确有其事?”李桑若冷冷看着她,一直到冯蕴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,这才扭着头去,淡淡地道: “你不该怀上他的孩子。” 冯蕴失笑,“太后说的是什么话?臣妇不该怀夫君的孩子,该去怀谁的?臣妇又不似太后那般尊贵,想跟谁生就跟谁生,宋寿安也好,韦铮也好,又或是缇骑司哪个得脸的儿郎,只要太后愿意,不管他们家里可有妻小,一律送到榻上承欢……” 李桑若目光扫过去,落在她的脸上,气得咬牙切齿。 “你好大的胆子!你可知,就凭这番话,哀家便可以治你的罪。” 冯蕴连半分迟疑都没有,笑得坦然又妩媚。 “太后和我都不是三岁小儿,何必打哑谜?你要有办法治我的罪,早就治了。没有治罪,是你不想吗?直说了吧,你叫我过来,准备怎么把谋害太后的罪名落在我的头上?” 李桑若微微一愕,唇角轻勾。 “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。原本还想等你看完百戏,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,那我们就……这样吧……” 声音未落,她眼风从冯蕴脸上厉厉扫过,突然变了脸色,整个人像受到惊吓似的,踉跄着后退几步,大声质问: “夫人这是做什么?” “想取哀家性命不成……啊……” 一声尖叫,李桑若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,突然腿脚一软,从瞭望台的步梯上往下滚落。 尖叫声四起。 唐少恭带着的那一群宫人,飞快地扑过来,嘴里大声喊叫着,却不见他们阻止太后滚落的身躯,只有大满和小满飞身上前,将李桑若拦下。 “太后!” 叫喊声,惊动了远处的人群。 很快喧哗四起。 冯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,看着这场闹剧。 李桑若仅仅只是滚了几个台阶而已,裙下便涌出鲜血,不仅如此,就连嘴唇都溢出血来,不过转瞬间,便污了身上的衣裙。 “快宣太医!” “太后受伤了!” 在众人大惊失色地叫喊声里,李桑若指着冯蕴。 “是……她……推我的。” “抓住她!快抓住她……”李桑若痛得撕心裂肺,那按着小腹忍痛的表情,满是疯狂和仇恨,伴着一行行流淌在脸上的眼泪,整个人癫狂如魔。 “韦铮呢,快来人……抓住她……送到缇骑司问审……” “问问她……问问她为何要谋害哀家……” 冯蕴漠然地看着她尴尬的表演,再看一眼大步朝这边而来的禁军,忍不住勾起了唇角。 裴獗快步走在叶闯等侍卫前面,没有看李桑若那边忙乱的众人,径直走到瞭望台,牵着冯蕴的手。 “还好吗?” “我很好。”冯蕴说。 裴獗眉头皱了皱,“你的手很冷。” “心更冷。”冯蕴想了想,侧目看着他,目光汇聚在他幽深的黑瞳里,眼睛里浮出几分探究,“她说,她怀了孩子,你的。” 裴獗问:“你信?” 冯蕴摇头:“不信。我告诉他,你不行。” 裴獗:…… 好似是吸了一口气,才道:“我谢谢你。” “不用谢。方才是开玩笑的。”冯蕴看着李桑若被人抬入厢房,濮阳礼也拎着药箱匆匆而来,突然挽唇一笑,“但咱们的太后殿下可能真的有了呢。一个临朝太后,每天都要出现在人前,她要真怀有身子,找个机会落胎,以免落人口实,顺便拉我来做替罪羊,简直就是一举两得。” 她看着裴獗,“我猜,没有人会相信,太后会为了陷害我,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滚下台阶吧?” 裴獗安静地看着她。 “明知如此,你还是来了。” 冯蕴理一下衣袖,眼神很是锐利。 “太后相邀,我拒绝不了。” 她当然是可以拒绝的,但她没有。 裴獗紧紧抿嘴,看着她,“你准备如何收场?” 冯蕴笑了笑,“这话你该问李太后,是她挑起来的……” “但也是你想看到的。”裴獗双眼很亮,眸底却幽深得几乎不透光,“你把自己逼入绝境,是想看萧三如何行事,还是想看我为你大动兵戈?” 他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直白过。 冯蕴回视着那双眼。 这一刻,突然觉得裴獗从来不是五大三粗的人。 他早看透了一切。 “那你不高兴吗?”冯蕴问。 “你是我夫人。”裴獗蹙眉,看着她,“你便是我。” 夫妻一体,一荣俱荣,一毁皆毁。 李桑若背后是大晋朝廷,她挑战的是世俗的权威。 冯蕴当然知道这一点,不然也不会这么做。 “可是她总想陷害我——你的夫人。我就算不应战,将军能忍吗?”冯蕴似笑非笑,扬了一下眉,“还是干脆沉默,为了维护太后的体面,为了皇室的权威,牺牲自己的女人。” 上辈子便是如此。 这辈子,她想听听裴獗怎么说。 “将军会把我交出去吗?” 她含着笑,云淡风轻,其实脸上看不出几分在乎的样子,一双杏眼却盈盈望他,如带秋波。 “走。”裴獗紧紧牵着她的手,在众目睽睽下,慢慢走下瞭望台。 这个时候,往这边来的人,越来越多了。 “太后遇袭”的消息,传得很快。 有人说,太后和将军夫人发生争执,将军夫人一怒之下,将太后推下台阶。 如今太后已是昏迷不醒,恐有性命之忧…… 人群议论纷纷。 裴獗坦然牵着冯蕴,面对那些视线走下来。 禁军,缇骑司,全然没有放在眼里。 冯蕴挨着他的胳膊,原本走得很稳,可是经过李桑若留下的那一摊血迹的时候,只是看一眼,便没由来的一阵心悸,脑子眩晕般空白,下意识揪住裴獗的胳膊。 “蕴娘?”裴獗脸色一变,扶稳她,“怎么了?” “没事……”冯蕴今日的病态妆,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,不要说推人了,风吹一下,她大概就会倒下去。 “将军快去看看太后要紧……” 说到这里,她眼里又满是担忧。 “姚大夫是伤科圣手,上次送到并州的伤药都是他治的,将军,快派人去请,让姚大夫来,救治太后……”
第283章 谁要逼宫 姚大夫来的速度比冯蕴想象中快,她还坐在厢房木榻的褥子上饮着姜吟煮的养生茶,人就到了议馆。 冯蕴让小满唤他过来,屏退所有人,交代了几句,这才让叶闯带他过去。 晋太后出事,生死未卜,乐宴百戏都演不下去了。 没有了丝竹歌舞,没有了喧哗欢笑,整座议馆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。 一群晋国使臣守在李桑若的厢房外面,不时走来走去。 齐国也派人来询问,发生什么事情…… 在齐方面前,晋方守口如瓶,并不多说什么。可是当时发生的事情,吼得那样大声,哪里瞒得住人? 人群以讹传讹。 有人说将军夫人挟私报复。 有人说将军夫人身在晋营心在齐,刺杀太后。 甚至有人说,李太后重伤不治,要殁了…… 韦铮领着缇骑司的探子,询问了一下情况。 嘉福殿的随从,异口同声说:“是将军夫人将太后殿下推下瞭望台的……” 推人下台阶,那就是杀人的罪名。 她要杀的人,还是太后。 韦铮不能装着没听见,过来求见,吃了闭门羹。 左仲告诉他,“夫人受到惊吓,此时不肯见人。大将军说了,韦司主有事直接找他。” 韦铮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? 在纷争面前,裴獗选择了冯蕴,不惜跟太后和朝廷对抗。 这不是第一次了,但事态显然比上次在翠屿更严重。 有两国使臣在,还干系太后性命。 韦铮亲自去看了木阶上的鲜血,刺目的一摊,那可做不得假…… 李桑若再疯,也不至于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。 他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,认为是李桑若说了什么刺激冯蕴的话,这才导致她失手推人…… 但事情发展下去,就不再是推人的问题了。 禁军守在回廊,北雍军侍卫严阵以待,在议馆外,还有大批禁军和驻守的北雍军。 这气氛,紧张到空气里好似都带着硝烟味,稍一点火,就会炸开。 只怕是惊涛骇浪要来了。 韦铮拱手垂眸,“那让将军夫人先休息,韦某再行查证。” 外面不时传来的动静,冯蕴都听见了。 她看着裴獗,笑了下,“他走了。被将军吓走的。” 裴獗背对着她,立在窗前,脸上没有冯蕴那么轻松。 “我过去看看。”说完这句话,他原本准备往外走,似乎又想到什么,回头看着她,“送你的匕首呢?” “翦水吗?”冯蕴笑着撩开裙摆,从绑好的裤腿上抽出一把精巧的小刀。 正是裴獗当初送的那一把翦水。 “我极是钟爱的,自然要随身携带。”冯蕴笑一笑,又将它塞了回去,平静地看着裴獗道:“将军放心吧,我会顾好自己。” 裴獗双眼直视着她,片刻,抬手将她鬓发撩起,顺到耳后,然后在她的脸颊上,轻轻摩挲着,一手的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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