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屈!” “没错,屈!都他娘的快屈死了。狗丞相大概忘了,当年是谁一力托举他的外孙坐上龙椅,是谁阻止内廷叛乱,稳定朝纲?又是谁领兵出征,抗北戎,杀南齐,守护着大晋的安宁,护卫了我们的妻儿爷娘?” “是大将军,是雍怀王!”底下士兵吼声如雷。 “对!”赫连骞目露厉色,单手叉腰,抬眼望向漫天风雪,痛心疾首地呼喊,“这是我等浴血奋战保卫下来的江山,这是我等不顾生死守护一生的皇朝。兄弟们为之九死一生,却沦为叛军,肯是不肯?” “不肯!”士兵齐举刀枪,大声回应。 “大将军被问叛国之罪,我们许是不许?” “不许!” “国朝辜负了我们,我们反是不反?” “反!” 上万将士齐声怒吼,如同发疯一般震天大叫。 “反了!” “反他娘的!” 赫连骞双眼通红地看着众人,高大的身影在台上来回几个踱步,像是在最终思考,好片刻,突然停下来,振臂呐喊。 “是国贼李宗训将我等逼上绝路的。我们造的是他的反!” “杀李宗训,立秦王为新君,为北雍军平反。” 赫连骞大声高呼,上万人齐声回应。 “杀国贼,立新君,为北雍军平反。” 大雪浇不灭的热血澎湃,寒风吹不散的激情燃烧。 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吼叫声中震动,一片刀光枪影在校场上晃动。 退,死路一条。 战,尚有一线生机。 上万北雍军士兵涌入中京北城门。 投石机被搬至城墙下,碎石呼啸而至,惨叫连连。 赫连骞骑上战马,挥舞腰刀,指挥身后的将士。 “兄弟们,闯入中京城,救雍怀王。闯入禁苑,杀国贼李宗训!” “杀国贼李宗训,重立新君。” 高亢的吼叫声,激荡在中京城上空。 城里,不知哪个大户人家为庆贺新年点燃的焰火,从不知名的角落冲上天际,将这个寒夜映照出别样的风景。 - 裴府,兵戈声里惟一清净的是汀兰院。 这是裴夫人生前最爱的凉亭水榭。 她的墓地也在此处。 裴冲是个固执而古怪的男人。 他将自己的夫人埋在后院,独居于此寸步不离的守着,不许旁人靠近。 汀兰院满目孤清,好似不在繁华的中京城。 此时此刻,站在院落水榭边看着裴冲喝酒的,是一身战甲头戴缨冠的裴獗。 他安静地站在飞雪绵延的夜幕下,等裴冲喝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,这才扶刀慢慢走近。 “父亲,时辰差不多了,该走了。” 裴冲没有抬头,摇了摇酒壶,又放下来。 “没酒了。” 一只焰火飞过上空。 裴獗抬头看一眼,微蹙的眉头松开了些。 “你跟我走,我买酒。想怎么喝,就怎么喝。” 裴冲这才抬起醉意熏熏的眼,看着他道:“你阿母在这里,我不会走的。” 裴獗眼神寂静,语调冷沉而有力,“在中京,我只有一万五千人。父亲认为,一万五千人,能抵挡十万禁军多久?还有虎贲,龙骥,这时定已迅速回防中京……” 裴冲听着他凉凉的声音,沉默一下。 “李宗训不会束手就擒,更不会任你闯入禁苑。一旦禁军疯狂反扑,局势将于你不利……” 顿了顿,他问:“秦王何在?” 裴獗:“已送往西京。不出意外,五日后,会在西京称帝。” 裴冲微微一怔。 事实上,不仅李宗训没有看懂裴獗的下一步棋,就连他这个当爹的,也没有想到,裴獗要的不是中京,而是把目光放到了西京。 “你有你的打算,为父就不过问了。”裴冲寡淡的脸,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来,看着高大威武的儿子,“西京太远,为父一个残废之人,就不跟去添麻烦了。” 裴獗道:“小七已接到阿姐,会在西京等着父亲。” 裴冲点点头,沙哑着嗓子笑了一声。 “你安排便是,我不走。留在这里,陪你母亲。” 裴獗问:“父亲是不想做反贼,怕把裴家声誉一朝败尽吗?” 裴冲眉头揪起,摇摇头,苦笑一声。 “从带你回裴府那日,为父便知,这一天早晚会来,裴家是躲不过的……” 又是一声长叹。 他道:“反不反贼由他们说去吧,我将忠骨埋此,便无愧裴家先祖。” 黑暗中,裴獗的眉头蹙起又松开,松开又皱起,半晌只低低一句。 “带走。” 两个字冷冰冰的,好似不带情义,又似雷霆万钧落下,饱含父子深情。 裴冲看到两个侍卫大步朝自己走来,浓眉竖起,一声沉喝。 “谁敢过来,我必血溅当场,让你背上弑父之名!”(本章完)
第325章 破釜沉舟 侍卫怔立当场,不敢再动。 浓郁的夜色,将裴冲一张脸衬得幽凉凉的,却有一丝笑,缓缓从唇角逸开。 “快走吧,孩子。” 北风呼号,府门外是短兵相接带来的金铁争鸣,时不时发出一声惨叫,浓烟冲天而起,火光仿佛照亮了天际。 纪佑疾步奔过来,“大王,再不走来不及了。” 李宗训派来的人,存的是诛杀之心,上来便放火箭,这会儿裴府已被燃烧大半。 火焰冲天,倒映入裴獗的眼睛里,肃杀异常。 他冷冷问裴冲。 “你是想我在这里陪你一起死吗?” 裴冲看着他不怒自威的表情,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。 “冯十二娘远在安渡,你死了,她可怎生是好?” 还有心情戏谑于他? 裴獗冷冷一哼,慢慢上前一步,盯住裴冲,“与其让你丧身火海,或是落入李宗训手里用来威胁我,不如亲手弑父。” 轰隆一声。 正厅的横梁在火焰中倒塌下来,发出一声巨响。 裴冲猛地转头过去,有刹那的失神。 这是他的宅院,这里有他和爱妻的点点滴滴。可这一切,转眼就要被火魔吞噬干净…… 裴府没了,他也将葬身于此,长久与妻子为伴…… 几乎就在这片刻,裴獗看准时机,抢前一步,用力扼住了他的胳膊,示意左仲—— “拿绳子来。” 裴冲这才回神,眉头紧锁,“你敢!” 裴獗不看他,两三下将人捆绑了,一脸木然的表情,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以下犯上,捆好裴冲,冷声吩咐纪佑。 “我掩护你,带人杀出去,将老将军护送到西京。” 纪佑抱拳应声,“是。” 左仲:“大王,你呢?” 裴獗回头望一眼被大火吞噬过半的裴府,将桌上的灵牌用锦布裹好,一并塞入裴冲的怀里。 “走。” 北城门战况惨烈,北雍军将士正与一群禁军精锐厮杀血战。 城里到处是游龙似的火把,士兵跑动的脚步,震天之响。 李宗训还在调度兵马,前来救急。 裴獗一马当先,带着侍卫营杀到北城门。 城门口的守城禁军,乍然看到裴獗杀过来,登时蒙了。 不是说雍怀王去了禁苑吗? 怎么会杀回城门来。 不知是外面赫连骞率领的北雍军攻势太猛,还是裴獗猝不及防神兵天降,击溃了禁军士气。 短短一刻钟,北城门的防守便被裴獗冲散。 裴獗:“开城门!” 沉重的大铁门在哐哐声里拉开。 赫连骞率北雍军铁骑,呐喊着冲了进来。 看到裴獗,北雍军声嘶力竭的大吼,一个个脸上全是浴血奋战后的亢奋和喜悦。 赫连骞勒住马绳大喊,“大王快走,我等断后。” 尽管他们突破了北城门,可身为战场老将,赫连骞很清楚,以中京的驻军情况,一万多人要啃下这座城实在艰难,可以全身而退,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…… 然而,裴獗并没有走的打算。 “北雍军将士听令。” 他骑在马上,沉声道: “李宗训倒行逆施,专权逾礼,混淆皇室血脉,祸乱朝纲,今日我等杀入禁苑,誓为秦王,为北雍军,讨回一个公道!” “喏!” “喏!” “喏!” 一声声断喝,如山呼海啸,在中京城的夜空传出老远。 - 城外十里,施奎横刀立马,驭一声停下,看了片刻城里的火光,慢慢抬手,制止了大部队行进。 “好大的火!”参将骑马到他的身侧,倒吸一口凉气,“看这情形,城里只怕已是乱成一团。北雍军进了城,禁军那一群养尊处优的草包,不是敌手。” 他沉了沉眉梢,突然露出兴奋的表情。 “此时此刻,正是我虎贲军大展神威,建功立业的好时机,施将军,我等快快入城,救驾去吧。” “救什么驾?”施奎笑了一下,“陛下宾天了。” 参将愣了愣,尚未听出施奎的弦外之音。 就听身后传令兵大喊:“报——” 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到施奎跟前,喘着气道: “施将军,发现北雍军小股人马,正往西京方向逃窜……” 施奎扬起头,看一眼火光熊熊的中京城,双眼慢慢眯了起来。 “让他们走。” 传令兵讶然。 参将也呆呆地看着他。 “施将军……” 施奎僵立片刻,慢慢将刀归鞘。 “我等是行伍之人,不是大内缇骑,追逃拿凶,不是我等该管的事。” 四下众人全是他的心腹。 一听这话,就沉默了。 中京的局势到目前,谁也看不透。 今日厮杀成一团,明日坐到龙椅上的人是哪一个,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插手的。 与其站错队,死无葬身之地,不如退而求其次,作壁上观,耐心等着锦上添花…… 四周的人,都放下兵器。 施奎这才撸着胡子,长长一叹。 上次借了冬衣,这次再送个人情,他也算对得住裴獗了吧? 有朝一日,要是他落了难,裴獗难道不高抬贵手? 参将问:“施将军,我等眼下该怎么办?” “停兵休整。”施奎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,只道:“好汉不吃眼前亏。观望一下战局,再行决断。” - 寒风卷过长街,苍鹰冲入火光弥漫的天际,发出凄厉的叫声,裴獗骑在马上,衣角猎猎翻飞,望着城门的方向,黑亮的眼里划过刹那的光芒,如辟雍嗜血,又似杜鹃生暖。 “施奎这个人情,我记下了。” 赫连骞道:“还是大王神机妙算,料准了施奎不敢跟北雍军正面宣战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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