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满不明白女郎这是什么问题。 可女郎问了,就是信任自己,可堪大用。 于是她扳着指头分析,“涂蓝姐最温柔,声音好听。田怡姐嘴最甜,会哄人。江茹姐性子直,说话快,没什么心眼子,姜吟姐……” 她突然睁开眼睛,看着冯蕴。 “除了女郎,我觉得姜吟姐最好看。她手脚也麻利,我常看她们做事,就数姜吟姐老实,从头到尾,不会抱怨,也不爱多言多语……” 冯蕴问:“那你最讨厌谁?” 小满的脸猛地垮下来了。 “最讨厌邵雪晴。” 冯蕴问:“为什么?” 小满哼声,“她最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,说自己的阿父是安渡郡丞,以前家里如何富有,她又如何尊贵,还瞧不起仆女。哼,小满听到许多次,她故意和林姬说女郎的坏话,就是个小人……” “以前怎么不说?” 小满撅一下嘴巴,“邵雪晴不像苑娇那样嚼舌根,她就是拐着弯的说话,乍听没什么要紧,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。可楼总管都说挑不出她有什么错处,小满也说不来……” 有些时候,女子比男子心细、敏感。 阿楼一个十七八岁的儿郎,哪能看出那么多门道。 但挑不出错处的人,肯定比满嘴胡说八道的,更为精明。 冯蕴笑了笑,“还有什么?” 小满想了想,又道:“小满是听骆月说的,她和邵雪晴好。骆月说,邵雪晴那颗心,比簸箕还要大,就盼将军哪天收了她,或是把她赏赐给旁的哪个将军才好。” 冯蕴皱眉,“是吗?” 小满点点头,“她俩都不想干活,私下里总说那些侍候郎君的事。尤其是骆月,她是楼里长大的,知道得多,说的那些话羞都羞死人了,还说将军……” 说到这里,小满突然停下话,眼睛往地上瞄,看自己的脚。 冯蕴扬起眉梢,“说将军什么?将军又不在,说就是,怕什么。” 小满脑袋垂下去,声音比蚊子还要细,“她们说将军,将军鼻若悬胆,喉结挺拔,必定壮硕丰伟,最有精力遍施甘霖,骆月还说,女郎不定多快活呢……” 冯蕴噗嗤一声,笑了。 长门庄里的规矩是干活吃饭,自食其力,小满接受了这样的秩序,受不得那些姬妾。但冯蕴倒不觉得私下里议论下这些,算什么大罪过。 她道:“男子好美人颜色,女子爱俊秀郎君,天性如此。一堆姬妾天天在一起,不闲谈这些,又能说点什么?再者,她们都是太后赏给将军的姬妾,不算出格。” 小满早已羞红了脸:“她们蠢得很,没脑子。将军才不会看上她们!” 冯蕴忍俊不禁,“小满最聪慧。长门里,谁也比不了。” 小满当即就快活起来,笑嘻嘻地问:“那女郎说说,仆女回答对了你的问题没有?” 冯蕴低笑,“当然对的。” 又问:“小满想不想做将军的人?” 小满目光里露出讶色,但坚定地摇了摇头,“小满想做女郎的人。” 冯蕴抚住额头,笑弯了眼睛,“去忙吧。” “喏。” 小满喜滋滋拿着荷花进去,布置冯蕴的房间了。 将军这些日子每夜都来,她和大满因此格外小心,很怕哪里没有收拾好,引来将军和女郎不适。 — 晚些时候,吕大山回来了,找冯蕴禀报孙家小郎的情况。 那孩子才十二岁,骨头接回去的时候,很吃了点苦头,另外便是左脸上搓掉一块皮,姚大夫说幸而年纪小,尽量替他医治,不留下疤痕…… 吕大山拎回来的,还有一只瘦巴巴的野兔。 “这是孙大哥在界丘山猎到的,让我拎回来给女郎炖着吃……” 孙家以前便是花溪人,靠着界丘山打猎为生,前不久刚分到田地,可舍不得再去背井离乡。 得罪了中京来的兵匪,他们又急又怕,心下想的根本不是如何报复,而是怕被姓韦的报复。 这只野兔,孙家舍不得吃,巴巴给冯蕴拎来了。 “收下吧。” 冯蕴让小满把野兔拎到灶上,又让吕大山带些米粮和白面去孙家,说是礼尚往来。 然后再拿鸡蛋和诊金去给姚大夫。 吕大山回来说,汪嫂子收了十个鸡蛋,说用来孵小鸡试试,但一百个大钱,分文未收的还回来了。 “姚大夫说,邻里本该相帮,不必那样客气……” 冯蕴看出来那家不是小气的人,示意小满将大钱放回去。 “吩咐灶上,夜食多备一份。” 小满愣了下,就明白了,这是给将军备下的。 看来女郎终于开了窍。 小满很开心,掉头就去和韩阿婆说。 韩阿婆笑得脸上皱褶都深了,赶紧去灶上盯着厨娘。 冯蕴其实不知道裴獗今晚会不会来,毕竟她昨夜说了不是很客气的话,算是委婉的拒绝了尴尬的共宿。 但今天出了韦铮的事,他来了倒也好,有些话,提前说明白为上。 入夜,大满和小满早早备好水,供冯蕴洗浴。 冯蕴痛快地泡了个澡,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,也拿了本书看。 夜凉如水,一片蛙声隔着窗户传来,惹得她心神不宁。 直到外间传出小满唤“将军”的声音,她才坐直身子,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…… 冯蕴听着男人的脚步,入了内室。 帘子挂在金钩上,裴獗进门,抬头就能看到冯蕴端坐的样子。 “将军。”她起身行个礼。 裴獗迟疑一下,解下披风,“还没睡?” 冯蕴道:“在等将军。” 裴獗脸上不见意外,他倒了杯凉茶饮尽,这才坐下来,平静地看着冯蕴的脸。 “为了姓韦的事?” 消息传得很快嘛。 亏她想了好半天要如何交代。 冯蕴笑了笑:“将军都知道了?” 裴獗道:“我正为此事而来。” 屋子里就一盏灯,柔和的光线将两个人笼罩其中,平淡的言语,竟有种夫妻间有商有量的岁月静好。 这样的日常,前世是极少的,以前裴獗入屋,哪一次不是猴急狼奔的… 冯蕴:“那将军想如何处置?”
第63章 灯下美人 灯火不太明亮,照着女郎的脸,多了一层模糊的光感。 所谓“灯下看美人”,越看越心动,大抵如是。 裴獗再开口,喉头便有些紧绷。 “打发回中京。或是,一杀了之。” 他语气平静的,就跟杀一只鸡没有两样。 冯蕴明白裴獗确实可以让韦铮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,但无论韦铮怎么死,只要死在花溪村,死在安渡郡,裴獗就会落得一个谋杀朝廷重臣的嫌疑,遭人诟病。 声誉有时比人命还重。 裴獗可以不在乎,但冯蕴眼下是系在他绳上的一只蚂蚱,还是希望这根绳子坚固一点,可以吊得久一点,不要中途断了。 她现下根基不稳,上哪里再去找一根这么粗大耐用的绳? 省着点用吧。 冯蕴一想就笑了。 “窃以为,不必如此大动干戈——” 裴獗拧眉看着她。 冯蕴觉得两个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商讨大事,很是不便,更不像将军与谋士。 于是她放下手上的书,踩着木屐从氤氲的光线中,走到裴獗的对面,跪坐下来,挺直肩背。 “冤家宜解不宜结,韦将军是太后宠臣,得罪他没什么好处,不如化干戈为玉帛。” 裴獗再抬头,看她的眼神格外幽深。 四目相对良久,冯蕴抓不住他眼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情绪,索性放弃猜测,淡淡开口。 “愿惹君子,不罪小人。将军在营里自是不怕,可我怕的。” 一個怕字,她低垂下头,故意说得忐忑不安,生怕裴獗看出来她有别的打算。 但裴獗好似听进去了。 他说:“依你。” 冯蕴卸下心防,朝他微揖一礼,“多谢将军。” 裴獗目光淡淡一扫,看着她清姿艳色的脸,没有言语。 冯蕴微微倾身,为他斟满一杯茶,“立秋之事,我没有料准,以为将军不会再信我……” 她眼皮上抬,看着他笑。 “甚至以为将军会疑心,我是南齐留下的卧底。” “你不是吗?”裴獗黑眸微垂,没有看冯蕴的脸,端起茶盏,一饮而尽。 冯蕴盯住他饮茶时那一截挺拔的喉结,想到白日里小满说的那些话,轻吁一声,“当然不是。” 裴獗:“你最好不是。” 这无意义的对话。 配上裴獗那张沉郁无情的脸,无端契合。 冯蕴心情不错。 “我若是细作,将军今夜就不会坐在这里与我闲谈。将军应该知道,我的心是向着你的。从我被家族抛弃那一天,便是了……” 裴獗沉默地看着她。 突然道:“你想报复冯家?报复萧呈?” 这话存了几分试探。 冯蕴唇角浅弯,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 裴獗道:“竟陵王大婚,娶了你继妹冯莹。” 冯蕴握着杯盏的手一抖,险些失态。 早有预知和亲耳听到是两回事,麻木的神经瞬间被未知的痛楚撕扯得复苏过来。 她明明已经戒了,狠了,可痛苦好似是从骨子里滋生出来的,不受她控制。 几乎忽然之间,那个死去的冯蕴便左右了她的情绪,提醒着她的一败涂地,牵引她走向崩溃。 “阿姐,我嫁他那天,穿的是你亲手绣的嫁衣……” “洞房夜,他赞我温婉美艳,说我是他第一个妇人,还说若是可以……愿此生唯一,年年岁岁。可老天无眼……我和萧郎那样相爱,却无法拥有一个有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儿……” “若不是为了借你的肚皮一用,你以为萧郎会忍着恶心跟你同房吗?” 痛苦涌向五脏六腑,冯蕴也很恶心。 恶心那一夜又一夜里,以为得到过的幸福,尽是欺骗。恶心萧呈可以装得那样好,让她全然相信他的怜惜他的爱…… 她弓下身子,手捂着胃部,在死亡前的痛苦中沉沦,额头是汗,脸色灰白,一张开嘴,真的“呕”了一声,差点吐出来…… “他娶的是平妻。”裴獗的声音无情地响起。 他看得出冯蕴的痛苦,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,平静的、不带半点波澜地往她伤口上插刀。 “两妻并嫡,以你为尊。欢喜吗?” 冯蕴猛地抬头。 双眼不可思议地盯住他。 裴獗面无表情,一动不动。 从士大夫到平民,都有平妻存在。因战事频繁,夫妻离散后再娶的不在少数。双妻并嫡,已是一种流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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