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民一听,叹气。 “女郎是好意,可我们……哪里买得起这样好的农具……” 众人脸上都有遗憾,但冯蕴却是摇了摇头。 “都买得起。”她平静的道:“村民可以先用再还,等粮食丰收,再以粮抵债。” 有这样的大好事,加上农人想要农具的渴望,让一批批的村民不停地涌到长门庄,驻足在门口不肯走,问东问西, 但冯蕴今日有点累了,让邢丙去应付,转头就回屋填肚子去了。 早上出门带了干粮和清水,两餐都是在路上解决的,冯蕴只小尝了几口,不好入腹,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,坐下来便让小满端饭。 夜里美美睡上一觉,次日领着几個仆从出门,准备去寻一块靠长河那头的荒地,用来做农具加工坊。 才到田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。 任汝德。 他看到冯蕴便上前拱手,“又见面了,里君。” 冯蕴抬一下眉,轻描淡写地道:“任先生怎地又到花溪来了?” 任汝德道:“亏得大将军新政,使得在下也申得新户,得了新田。” 冯蕴恍然大悟般点点头,并不过多寒暄,还个礼只道“任先生先忙”,便领着人走了,转头便唤来邢丙交代。 敖七带人不远不近地跟着,看冯蕴小声和邢丙嘀咕什么,心下不是很高兴。 近日来,他发现冯蕴除了与大将军有关的事情,一概不与他多说…… 他和叶闯等人,都被冯蕴排斥在外,远不如邢丙、阿楼这些部众跟她亲厚。 敖七心里灌了一肚子的酸水,再回头看任汝德,发现他也在看自己,挑高眉梢便耍横,“看什么?” 任汝德客气地揖礼,“小郎莫怪,在下少有见到小郎这般丰姿俊朗的儿郎,不由得多看了几眼,得罪了。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,敖七再是傲娇,也没办法对一个斯斯文文的先生出言不逊。 他哼声,掉头告诉叶闯。 “兄回头问问贺洽,这人怎么回事?会不会是专程挑了女郎的花溪村安置?” 叶闯撇一下嘴,“是又如何?总不能因此治罪吧?” 敖七不高兴,“那他居心不良。我便宰了他。” 叶闯嗤声而笑,“小七啊,女郎长得那样,你说有几个男子看到她不生妄想?居心不良才是常事,没点想法的,那可得好好盘查盘查了。” “你……”敖七突然上上下下打量他,看得叶闯心里毛刺刺的,连忙跳开,离他三尺外才站定。 “不是说我啊,我可没有居心不良,不许向大将军胡说八道,不许……” 敖七冷眼,接过话,“不许打女郎的主意,不然我阉了你。” 叶闯只觉得裆下凉飕飕的。 心里话,上有大将军,下有你敖七,哪里轮得到他来打什么主意?就算有什么想法,也早就萎了。 不过,敖七交代的事情,叶闯还是放在心里了。 当即找贺洽了解了一下雨前茶寮的情况。 任汝德是临川人,茶叶商,三年前来安渡,是登记在册的茶寮老板,但雨前茶寮前三年是租赁给安渡郡本地人在做,前阵子才收回来。 立户时,任汝德称其祖上做过前朝的中书舍人,齐朝立国的时候,才带着族人举家逃亡。 从他的说法来看,任家与眼下这个南齐朝廷是有宿仇的。 注籍在花溪村,投靠晋国,都挑不出错处来。 毕竟他亲口说了,和冯敬廷是旧故。 敖七却不很放心,“这老小子……你我要多上点心,切莫让他祸害女郎。” — 冯蕴选好地块,自己带绳丈量,又回去亲手画了图纸,然后便着手建房。 家里有人,就是这点方便,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动手,但除了打土坯这种简单的活路,整个建房的结构还是要找老匠人来把控。 她也只是纸上谈兵。 冯蕴让邢丙去打听了一下,很快就找到了隔壁沈家村的沈二。 沈家村是一个宗族村,全村基本都是本家,很团结,村里建有祠堂和土堡御敌,相当于一个小型坞堡,战时没有像花溪村一样大片土地原是被世家大户占有,一打仗就带人逃了,十户九空。 相反,沈家村人口很多。 冯蕴亲自见了沈二。 她对农具作坊要求不高,但近来她在花溪村住的时间多,将来更是如此,她想将庄子再修葺加固一下,住人的房间里要铺木质的地板,建火炕,不然冬天来了,她可是受不了。 她做好了让沈二大敲一笔的打算。 不料沈二不谈价钱。 只说:“我来花溪村前和族长商量过了,眼下正是秋播的时候,村里人手不足,所以,人工你们自己负责,木匠、泥瓦匠我们出……你们一日管两顿饭便是,不要工钱。” 沈二又说:“但铁制农具,我们沈家村想买一些。” 冯蕴看着他,“好说。” 沈二面上浮出喜色,“里正娘子只管放心,我们按正价买,不占花溪村的便宜。” 无论南北朝廷,对铁、盐等物资都管控极严,一般由朝廷限量限价专营出售,普通农户不好购买,又不像坞堡可以偷偷开一些私矿,冯蕴的一声“好”,可以说是很大的诱惑。 花溪村要开农具坊的消息,村民们耐不住欣喜,早就吹出去了。 冯蕴本也没有想过藏私,当然爽快答应。 当然,冯蕴敢这么干,是钻漏子,也是裴獗给的底气。 不是喜欢听她唤夫主吗?那就要给他兜底。 朝廷的盐铁专卖暂时管不到安渡来,即使有一天要管,那就找裴大将军吧。 她也想好了,等农具坊开起来,就让一些利润给裴獗。 不能只让牛耕地,不让牛吃草,多少要给裴獗一点甜头才行。 谈好相关的细节,沈二也不多留,起身就回去安排。 冯蕴了却一桩大事,在纸上写写画画,然后让邢丙去村子里问,可有做过木匠、石匠、铁匠的人,她想好了,打铁还得自身硬,各方面的手艺人,得培养起来。 玉堂春那边,她也让文慧贴了告示,招一些熟手匠人到村子里来。 不料邢丙前脚刚走,敖七后脚便进来了。 “女郎,要开战了。刚得消息,齐军在整兵渡河!” 少年郎很是兴奋,热气喷薄在空气,眼睛红得似乎要燃烧。 “北雍军就驻守在北岸,他们竟然敢渡河强攻,等着吃败仗吧。” 冯蕴微微蹙眉。 怎会这样? 如果齐军渡河攻城,想在短时间解决战斗,绝无可能。战事一旦陷入胶着,那萧三郎要登上那张龙椅,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……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萧呈。 机会就在眼前,他一定会按捺不住野心,在台城逼宫夺位的。 齐军只是在佯攻,不会真的渡河—— 冯蕴看一眼敖七那双跃跃欲试的眼,让小满过来帮她更衣。 “我们去安渡城。”
第81章 发战争财 安渡城里的人与分到土地的农户不同,他们消息来源更多,也更惜命。 眼下两军对立,无时无刻不是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,只要嗅到一点风声,刚刚开张的铺面,又马上关闭,要是传信说得再具体一些,来源是某个营里的亲戚,又有人拖家带口,逃离安渡。 整个安渡城草木皆兵。 只有玉堂春,每日里照常营业。 文慧也找到冯蕴,“女郎,城里都在传,齐军要渡河攻城了,我们可要歇业一阵,等战事明朗再说?” 冯蕴却道:“慧娘不用担心,真要打起来,歇不歇业并无差别,你我是将军府里出来的人,横竖都一個样子。” 文慧安心不少,“女郎说得也是。” 冯蕴微笑,“你在玉堂春门口摆上告示,收购铺面、住宅、金银、古董、珠宝、布匹、瓷器等等,可以钱币交易,亦可换成米粮,只要价格公道,万物可收……” 在门口收购,不是把玉堂春变成大集市吗? 好在,玉堂春的生意也就那样,要是门外长街变成集市,说不定更热闹一些。 文慧点头,“女郎的意思,这仗打不起来?” 冯蕴摇摇头,“正因为会打起来,眼下才是收购的最佳时机。等战事结束,哪里来的便宜货等着你?” 文慧有点懂了。 女郎是要以低价购入那些人手上的产业和物资。 但她还是担心。 “女郎可有想过,若是齐军打回安渡怎么办?” 冯蕴嗤声就笑了。 “北雍军打进安渡都没有耽误我们什么,还怕齐军回来?再说了,齐军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到安渡的。” 前面怕北雍军,现在怕齐军,文慧想想是有点荒谬…… 可女郎在这个节骨眼上拼家底做没有把握的生意,好像也很荒谬。 文慧冷眼旁观,一直觉得女郎对裴大将军是没有外间以为的那样恭顺的,不只如此,女郎根本就不怎么待见大将军。 但今日女郎这席话,又好似对裴大将军极有信心。 文慧不懂,但她习惯了听冯蕴的招呼行事,当即不再问了。 “我听女郎的。” 这些日子,玉堂春没赚什么钱,但女郎毫不在意,只说积福积德,当成赈灾放粮好了。 消息传得很快。 当天晌午,齐军要渡河攻打安渡城的消息,就在大街小巷里,沸沸扬扬起来。 安渡城人人自危,到处可见拖家带口出城避难的人,因此,玉堂春门口摆出来的“收购告示”就格外扎眼。 有人要逃离安渡,很多东西不便携带,当下时,连当铺都关门了,有一个可以交易买卖的地方,那可了不得。 于是,玉堂春从早上到下午都排起了长队。 有人换得了需要的粮食、布匹,好像捡了大便宜,沾沾自喜。 更多的人觉得冯十二娘是个大傻子,仗着大将军的宠爱败他的家,一边在心底暗自嘲笑,一边数着钱走人…… 长门庄里好多人都觉得女郎疯了。 这时不赶紧准备如何避祸,收购什么物资呀。 就连贺洽都觉得冯十二娘不太正常。 这是一场硬战啊,谁知要打多久? 可能三年,可能五年,战事拉长,安渡城不可能再恢复往日繁华。 打仗什么最缺,粮食啊。她换那些房子铺子和古玩来做什么? 贺洽在政事堂里坐不住了。 “不行,我得去劝劝她。” 他认为自己应该指点年轻的女郎,以免她把将军的家底败光。 玉堂春里,冯蕴也有些发愁。 不是愁门外排起的长队,和陆续形成的买卖大军,而是愁前来卖好东西的人太少。 整整一天,她就收了几个铺面和两座不临街的砖瓦房,两方大金印和一些金银首饰和珠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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