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听情况不妙,冯蕴正要说点什么。 就见裴獗突地转身,厉喝: “没我命令,不许任何人入内。” 左仲就在外面守着,心里咯噔一下,“喏。” 于是,邢丙那些部曲和侍卫还没有踏上主屋的台阶,就看到左仲持刀站在檐下,身侧还有一个红着脸的小满。 “左侍卫,发生何事?” 左仲清了清嗓子。 “大家少安毋躁,无事发生……”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,适时从冯蕴的房里传来。 这样激烈,怎么会无事发生? 邢丙满脸怀疑地看着左仲,手扶在刀上。 “是不是将军和女郎起了争执?” 左仲有点尴尬。 总不能说女郎房里真的有野男人吧? 更不能说大将军在跟野男人决斗吧? 他折中一下,委婉地道: “大将军……在教女郎习武……” 习武? 大半夜习武? 一群人立在秋风中,面面相觑。 邢丙最初很是焦灼,怕女郎吃亏。 可打斗的时间一长,他就放心下来。 肯定是在教女郎习武,要不然,就女郎那体格,大将军要打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,哪里用得着这么久的时长? 外面的人都放松下来。 可屋里的冯蕴,却看得紧张坏了。 要论体格和搏击能力,裴獗肯定要强上淳于焰许多,可他眼下身着甲胄,这样的衣着适合多人战场,但在单兵作战时就会显得不够灵敏,尤其对面又是以灵敏着长的淳于世子…… 两个人你来我往,看得冯蕴眼花缭乱。 长得好看的人,连打架都赏心悦目。 冯蕴看久了,渐渐发现他们的剑招其实都收着,并不想真取对方的性命,稍稍放心下来,便觉得口干舌燥,于是想倒一杯热茶喝着,坐下来慢慢欣赏。 她正要起身,只见辟雍剑擦着她的书案发出“嗡”的一声金属鸣响…… 为避开剑芒的淳于焰脚步后移,整个人重重撞在了她的书柜上。 砰一声巨响! 书柜应声倒下。 冯蕴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,她藏在暗格里的匣子,滚落到地上,在几次翻转碰撞后,重重地滑到墙边,从里面滚出藏着的东西来…… 缅铃为何物,那二位未必知道。 但那一条玉势的模样…… 但凡是个男子都看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了。 看到两个始作俑者因为破坏了财物而住手,双人四目齐齐地朝地上的玉势看去,表情古怪而震惊。 冯蕴的脑子里嗡地一声。 整个人僵硬怔在当场,耳根火一样烫……
第106章 面红耳赤 “我的药杵——” 冯蕴喊出这句话,是下意识地想救场。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脸皮。 昧着良心说瞎话并不容易,两个男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,她当即为自己的欲盖弥彰而面红耳赤,恨不得来个惊雷劈死她算了。 她万般后悔。 早知如此,骆月从中京捎过来的时候,她就该销毁的…… 捡也不是,不捡也不是。 说点什么不是,不说也不说…… 好在,裴獗很快便替她解决了尴尬。 他丢下辟雍剑,一拳砸在淳于焰的脸上。 淳于焰正看着那滚落的玉势出神呢,哪会料到裴獗突然出手? “裴妄之,你欺人太甚!” 淳于焰披散着头发,那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,可美人再怎样都是好看的。他姿容昳丽,咬牙切齿地随手抹了抹脸,盛怒下的拳头咯咯作响。 “看到我与冯十二一個被窝、两相欢好,可是气极了?本世子就爱看你不高兴的模样……等你上了战场,我还来,日日夜夜都来缠着她……” 他的嘴上好像抹了油,又快又狠,气死人。 裴獗不跟他吵,只动手不动嘴。 冯蕴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,状若平静地走过去,把那两个小东西都捡起来,再若无其事地塞在妆台下,安静地坐回榻上。 两个男人就像有默契似的,一眼不看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,既不问,也不提,似乎都沉浸在“弄死对方,或者被对方弄死”的厮斗中。 “裴妄之,你别把自己当回事!”淳于焰大声道:“只要你没有娶她,就别妨碍别人来争抢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,你我能者居上……” 他嘴巴厉害。 但挨打比裴獗多。 这么算来,勉强算个平手。 就是说的那些话啊,越发难听入耳。好似恨不得把方才被塞在榻底下听房时所受的那些恶气,全部都还给裴獗。 冯蕴实在看不下去了,耳窝里嗡嗡的。 “二位,可否听我说一句?” “别打了!” 她叹口气,盯着满脸冰寒的裴獗。 “将军不是只剩一个时辰吗?这都多久了?” 裴獗一声不吭,就像没有听见似的,冷着脸揍人。 冯蕴又对着淳于焰道:“世子的嘴再不收敛,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。” 淳于焰:“我收敛不了。放心,气死了裴妄之,我替他收尸。” 冯蕴看这两人油盐不进,深深吸口气,终于发作了。 “都给我住手,在我的房里打来打去,是打给谁看的?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房里两个野男人打起来了?还是看我名声太好了?非得给我添堵。” 她这是蓄积了力量一口气喊出来的话。 外面的仆女和部曲听了都抖三抖。 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男人,对视一眼,齐齐收手。 淳于焰气喘吁吁,瞪着裴獗,得意地勾唇一笑。 “十二关爱我,我都听十二的。” 冯蕴有点想锤死他。 什么叫听她的? 分明就是打不过裴獗想认怂,又丢不起那个人。 可他嘴巴会说呀。如此一来,就好像他跟冯蕴才是一伙的,占尽了口头上的便宜。 裴獗大概也打累了,身上穿着铠甲,汗如雨下,比淳于焰轻装上阵耗费的体力更多,又有从信州狂奔回来的疲累,那一双赤红的眼睛里,即使收住情绪,仍是肉眼可见的暴戾。 再打下去,真的要死人了。 裴獗饮一口凉茶,冷冷走到窗边。 窗户推开,雨丝吹拂进来,凉了他的嗓音,“滚!” 淳于焰往榻上一坐。 “冯十二都没有让我滚,你算老几……” 冯蕴脑子快被他吵昏了,上前就拉人。 “赶紧走,你赶紧走。” 淳于焰身上仍穿着那一身中衣,长发披散,脸上还擦着胭脂,一番打斗下来面色潮红,汗意涔涔,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受了凌辱的美娇娘…… 他厚着脸皮,“外面下着雨呢,我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,生得又这般好看,走出去多不安全!” 冯蕴快被他气死。 “你的侍卫呢,向忠呢,桑焦和殷幼呢。” 淳于焰:“不知。大概都死了吧。” 冯蕴冷丝丝笑两声,从床底下翻出他的面具和外衫,递上去。 淳于焰把头仰起,笑得如花似玉。 “你怎么取下来的,就怎么给我穿回去……” 裴獗冷冷看过来,眼风都透着寒气。 冯蕴见状,一把抓过榻边挂着的长鞭,“你走不走……” 淳于焰:“走。我听十二的话。” 这情深深软绵绵的样子,分明就是想整死她的。 穿好衣服戴好面具,他走到窗口又回头。 “十二,外面在下雨。” 冯蕴走出门,叫小满拿来一把油纸伞递给他。 淳于焰这才扬起唇角,带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。 “就知你心疼我。” 这声音就像带着蛊惑人心的小钩子,让冯蕴……恨不得拿鞭子抽他。 他却不觉,扭头看裴獗,扯开嘴角一笑,竟然朝他躬身行了一礼,“弟先行一步,兄好好照顾我们的十二。” 这话说得十分讨打。 好在他自己也知道利害,声音未落便纵身一跃,消失在了窗口。 方才还喧闹的房里,顿时冷冷清清。 雨下得不大,可雨声透入房里,激荡着整个空间。裴獗就沉默地站在那里,一身甲胄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,显得冷漠异常。 冯蕴黑眸定在他身上,走上前去。 “将军可要歇会再走?” 裴獗眼角的赤戾,淡了些,“嗯。” 冯蕴微微一笑,唤了大满和小满进来,重新煮茶,招呼裴獗在窗边的木榻上对坐下,等着她们收拾屋里那一片狼藉。 二人相对无言。 秋风拂入,耳畔突然传来风铃的响声,清脆悦耳,配着雨声,格外令人幽思。 冯蕴下意识抬头看裴獗。 他也在看她。 黑眸幽深,似乎想说什么。 “困了?” 冯蕴有些意外。 她看出他有话想说的,但不是这一句。 “是有点犯困。”往常这个时辰,她早已梦见周公了,今日撑到现在,虽然此刻没有困意,但眼睛早已干涩。 “去睡。”裴獗看一眼那张被仆女重新整理好的床榻,“雨停我就走。” 冯蕴提起小炉上的茶壶,为他添水。 “将军大老远回来,我怎能不陪?” 裴獗:“不用管莪。” 这话听上去是有点委屈意味在的,可冯蕴抬头,只看到一双漠然无情的眸子。 裴獗坐在木案前,比冰山更显孤寂。 冯蕴笑了笑,声音淡淡地闲聊。 “我大兄好吗?” “好。” “身子可康复了?” “尚未大好。” “这些日子,多谢将军照拂。” 裴獗没有说话。 只有雨声,嘀嘀嗒嗒。 冯蕴看着他清冷的面容,后脊幽幽发凉。 “将军近日睡得不好吧?” 那眼睛、那面容,一看就缺觉。 冯蕴看得不那么痛快,“要不然将军去睡一会?我刚才吩咐了灶上,给将军做些吃的,等饭食做好,我再唤将军起来,填一填肚子再走。” 裴獗看她一眼,“你陪我?” 他声音很是好听。 那眼眸里赤热的光,那握盏时修长的手,每一处都好似有隐隐的暗流在涌动,如一把拉得胀满的弓,射不出那支利箭,便是意难平。 冯蕴脸颊有点发红。 “全由将军。” 裴獗眼色发红,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,到榻边轻轻放下去,低头凝视她片刻,在冯蕴腰窝发麻心潮起伏的当儿,轻轻拉上被子将她捂好。 “睡吧。” 他不再看冯蕴,在她身边靠床头躺下,没脱铠甲,假寐似的阖上双眼。 他很规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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