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薇就坐在景渊身边,闻言就板了脸:“茵茵,你就算高嫁出门,也不可这般对你父亲说话,还不赶紧跪下,好生道歉,求他饶恕!” 洛千淮都气笑了:“薇娘子,今儿我与夫君回门,见的是家中至亲——你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儿,也好这般高踞上位?” 这话直接戳中了采薇的心窝子。她顺势捂住了心口,眼睛却瞟向了她身后的墨公子,十分难过地以手掩面道: “千淮,我好歹也是你阿翁明媒正娶的夫人,先前出嫁那日你不肯拜我,我看在你父亲的份上,不愿多作计较,但这一回你跟女婿回门,却是无论如何,也该将这礼给补回去。否则要教女婿,如何看待你,又如何看待景家呢?” “呵呵。”洛千淮轻笑了起来,松开了阿芩的手,背脊笔直如同岭上青松。 她并不理会采薇,只望着景渊道: “明媒正娶?连族谱都没有录上,最多也只算是个妾室,有何资格受我这嫡女的礼?” 她说的族谱,自然是供在寿泉里洛家家祠里的那一份儿了。景渊虽是碍于种种原因改名换姓,但是心里仍然清楚自己归根何处,并不可能连族谱都重新编制一份儿。 所以听她这般说,景渊亦是心如明镜,若是有心反驳,倒也不是不行,可是眼下他的想法,却是跟洛千淮初入门时,又不一样了。 景渊今日本是心中有计较,才想要借着墨公子在场,先给洛千淮吃个下马威的。 按照他先前跟采薇合计的,洛千淮此番嫁入高门,墨公子又是位看似简单实则狠辣的,定会收拾得她欲哭无泪,所以这次回门,必是要向自己诉苦求救的。 女子想在夫家站稳脚跟,哪能离得开娘家的支持。这个道理,便是洛千淮婚前不懂,婚后应该也能咂巴出味道来——这也正是景渊自诩能够拿捏住洛千淮的原因。 他虽然明里暗里都不敢跟墨公子对着干,但背后教教女儿如何做人家妻子,如何学着讨好丈夫却是可以的,但前提是她得要孝顺懂事。 可依着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忤逆性子,恐怕未必会乖乖就范,所以就需要来个先声夺人,让她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俯首低头。 找茬这种事,景渊跟宫女出身的采薇都很擅长。二人起初的打算是,随便寻个洛千淮规矩上的错处,好好训诫她一番。 左右他这不孝女,从小就没学过任何规矩,这事非但不难找,且墨公子对此应该也是乐见其成,断不可能出言反对。 只是他没想到,洛千淮当真长了一身反骨,先是大大咧咧地先于夫君走进来,更是连他的好言规劝都不听,当着墨公子的面就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出言不逊,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斥责采薇,哪里有半分女儿家该有的柔顺之态。 这般恶行恶状,若是惹了女婿的厌弃,被他休弃回家,那自己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,什么都捞不到了。 而更关键的是,这不孝女方才还特意提到了族谱。若是再放任她跟采薇多说几句,保不齐女婿就会生出疑心,派人专门去查上一查,若是发现自己的身份有异,那么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。 所以到了此时,再跟着采薇去为难洛千淮,已经不再合适。 “够了。”景渊难得地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风,板着脸训采薇道:“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?时间也不早了,你且下厨去催看一下,菜品准备的如何——今日我要与女婿跟两位贤侄,好好地吃上几盅!” 他这话,就相当于默许了洛千淮方才的话,承认采薇妾室的身份。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却不似洛千淮那般有底气,好半天才低声应了,离去之时,连肩膀都塌下了一大截儿。 景渊也扶案站了起来,面上现出了笑意,向着已经站到了洛千淮身侧的墨公子说道:“贤婿莫怪,我这女儿虽然有些顽劣,但也都是因幼时少了教养之故,我亦是难辞其咎。还请你看在她早逝的阿母份上,莫要与她计较.” 洛千淮冷着脸听着,并不觉得意外。她对自己这个便宜父亲早就死了心,赐婚之后他确实想要修补过关系,但那时她也只是客客气气有来有往,并不会再往心里去,这会儿更不可能生出什么波澜。 墨公子却是听不下去了,径自拖着洛千淮坐到了右侧上首的客座主位上,然后淡淡地开口打断了他: “岳丈方才责备内子的话,楚以为十分不妥。” 景渊闻言心中一紧,只当他是不满于自己和稀泥,连忙说道:“既是人已嫁入侯府,若她有什么逾距之处,贤婿尽管管教便是.” 墨公子的面容便变得更加冷冽,声音也毫无温度: “岳丈既知道她已嫁入侯府,便当知道出嫁从夫,纵然你是她的父亲,亦是无权管教。且她身为超品侯夫人,地位与我相齐,你与那妾室又是以何等身份,竟敢于开口训诫于她?”
第五百二十七章 本侯帮你理家事 景渊的第一反应,就是怀疑自己听错了。 他跟墨公子认识得早,对他的了解远比寻常人多,大概也知道这一位是何等性情。 不得不接受这桩婚事是一码事,但若说他能被自家女儿的美色给迷住,根本就连万一的可能都没有。 景渊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敢做过这种梦,只想借着这条算不得牢固的牵绊,多多少少沾上点儿好处。 当然,这中间肯定是要有些分寸的,就比如先前他在聘礼里藏下的宅子跟田产,对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 所以他便寻思着,再将陛下赐给那不孝女的皇庄把持在手里,想来墨公子也不可能将那点东西放在眼里。 毕竟,他景渊跟墨公子也算是相逢于微时,就算看在旧日那点子很难说清的情分上,对方也不会与自己计较才是。 在夜深人静之时,他偶尔也会乐观地猜测,也许墨公子这么轻易地接下了这桩婚事,其实就是看自己的面子上。 这点子念想他连采薇都没有提过,始终默默地埋在心底。虽有些令人难以置信,但也并非全无可能,所以他直到方才之前,也还抱着那么一线希望…… 直到墨公子毫不客气地开口,为了那不孝女斥责自己,并没有一丝一毫,将自己看作岳丈尊敬的意思。 难不成,自家那不孝女当真就在这么短短三日的功夫里,将墨公子给拿捏住了? 但这怎么可能啊!他要是这么容易被美色打动的人,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,哪能好好地活到今日。 万千念头在脑海中飞过,景渊的脸由白转青,又由青转红,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,再开口时,却是将那自来熟的“贤婿”二字抹去了。 “侯爷说得是。”他勉强挤出了笑:“茵茵蒙恩嫁过去,自然就是侯府贵妇,老夫再拿她当昔日膝下承欢的小女看待,却是不太合适了。” 他退了一步,想来墨公子也会顺着也向后退一退,多少抬捧自己两句,也好把双方的面子都顾全了。 可惜墨公子再一次没有如他的意。 “你知道就好。”他半垂着眸,身子慵懒地倚靠在洛千淮肩上,并不将景渊放在眼中,声线也是冷淡无比: “内子是陛下亲自赐婚的,旨意中金口玉言地赞她"温恭淑慎"、"德才兼备",不止医术,才艺女红更是冠绝西京,能得她为妻,本是楚生平之幸。” “岳丈虽为内子生父,但开口闭口言说失教,莫非是觉得自己的眼光,比陛下还好么?” 景渊听到这里,额上鬓角已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 他颓然跪坐回去,眼风向洛千淮扫去,见她侧过脸去并不看他,便又以目示意站在门口的洛萧跟洛昭,希望他们能够出言帮自己解围。 二人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,身子挺拔如竹,一个儒雅一个英武,却都对他的窘境视而不见。 墨公子的话仍在继续:“岳丈听凭妾室登堂入室已是失礼,更是纵容她冲撞内子……若不加以惩处,便是内帏不修的证据,若是传扬出去,说不得会遭到御史弹劾……” 景渊此时已是汗出如浆,背心已然被冷汗浸透,他一边频频伸袖擦汗,一边颤声道: “不过是家事而已,还不至于惹来御史关注吧?” 不怪景渊如此惊惧。内宦虽是天子家奴,照理说御史台监察百官,并不能管到他们,便是当真被参,最终也不可能如外官一般查明罪状按律处置,而是由天子决断论处……而问题也恰恰就出在这里。 御史们弹劾外官,或许还会留下几丝分寸,但对于内宦,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地打击。 这样也就罢了,偏偏大豫史上,凡是被御史弹劾过的内宦,就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,没情份的被皇帝推出去平息物议,有情份的就算当时被护下,改朝换代后照样倒算总账——总之都是死路一条,且往往被处以非刑,死得远比外官要惨烈得多。 旁人不知道,景渊却是很清楚,现任御史大夫栾和与墨公子的关系,他只要稍微动动嘴皮,自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,而现任小皇帝跟自己没有半分情谊,铁定不会护着自己。 墨公子抬眸冷冷地瞥了景渊一眼,凉凉地道:“本侯素不喜麻烦。若只是岳丈自己的家事,本侯自是懒得理会,但若是手长嘴长管到本侯府里来,令内子有半点不痛快,那就莫怪本侯不念旧时情谊了。” 他的话刚落,那边景渊就已经跪坐得端端正正,满脸诚挈地表起了决心: “侯爷放心,在下明白该如何做了!茵茵乃是在下的嫡女,之前是我治家不严,以致于坊间流言四起,在下定会尽早澄清流言:我景渊此生只娶过一妻,便是茵茵之母,以后也决没有续娶的打算,如违此言,天打雷劈!” “哐啷”一声,门外传来了碗碟摔落的声音。景渊看得真切,采薇惨白着脸站在阶上,满脸都是不敢置信,就那么与他对视了良久,然后掩面跑掉了。 景渊习惯性地想要起身去追,但到底还是稳稳地坐了回去。 洛萧与洛昭默默地收回了视线,对这个看似病弱的姊夫,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。 这次回门,倒是还算不虚此行。洛千淮的目光落在站在一侧的阿芩面上,见她满脸懵懂,并不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,也不理解失去嫡女的身份,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,心下便生出几分不忍。 这小姑娘的性子单纯,也是景家上下,她唯一还存着几分好感的人。 希望她以后,不要怨恨自己才好。若是能一直保持本心,洛千淮也不介意在她的姻嫁之年,尽一尽长姊的责任。 采薇虽然未再露面,但该吃的饭还是照样得吃。 席间景渊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,只顾着奉承墨公子跟洛千淮,倒也没有再生出什么龃龉,再加上洛萧跟洛昭时不时地插上两句求学跟习武时的见闻,总体来说也算是和和气气。
自愿捐助网站
网站无广告收入,非盈利,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!
怕迷路,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!
点击前往捐助页面>>
330 首页 上一页 304 下一页 尾页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