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声喊,算是在预料之中,万霞知道两人必是要单独说回话的。 她转身朝走来的时大夫人微微倾身一礼,既不是下人的礼节,也未将自己抬高。 时母回了一礼,笑道:“早想和你说说话,一直也未有机会,择日不如撞日,不如就现在?” 万霞侧身相让。 时母却把住了她的手臂,带着她并肩一起走:“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那些虚的。” 对方先释放出了善意,万霞便也不推辞。 进了屋,时母并未立刻除去披风,她的身体还弱着,得缓缓。 捧着茶杯暖手,她遣退下人,抬头看向桌案对面不卑不亢的人。 “这些年多得有你,不虞虽然性情不拘,行事肆意,但是该有的教养规矩半点不缺,你把她教得很好。” 万霞笑了笑:“我武将家庭出身,又家道中落,其实并不是多有规矩的人,所以多数时候不拘着她,希望她过得比谁都自在。但我也清楚,姑娘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低嫁的,有些事可以不拘着她一定要那么做,但她得会,需要的时候一定要拿得出来。” 时母认同的点头:“确实是如此,你费心了。” “姑娘聪慧,什么都是一学就会,这一点夫人您肯定是知道的。” “太知道了。”时母不期然想起小时候的不虞,当年是头疼,如今想起来却只觉得好笑:“人还没桌子高,胆子有屋子那么大,看到狸奴从高处跳下来,她想方设法的爬上去就要跟着跳。往族学经过一趟,诗啊词啊那些,听着先生念一遍她就会背了,偏她还知道怎么气人,其他人还在磕磕绊绊读的时候,她就在屋外大声背。有她在前,把族里那些孩子比到了泥里,那些孩子自然不会喜欢她。” 时母失笑摇头:“但是先生们欣喜若狂,只以为时家出了个绝世天才,可后来就发现高兴早了,要说背点什么,她确实听一遍就会,但要是问她什么意思,她就再给你背一遍。还问,她转身就走了。有个先生曾说:不虞看他那眼神让他觉得是他太笨了,她明明都告诉你了,你还问。” 万霞听得跟着笑,根据多年相伴的了解帮姑娘说话:“姑娘心里确实知道是什么意思,但她不会把没听过的话用语言组织起来告诉你,对她来说,她再背一遍就是她的答案。” 时母趁势就问:“她在老先生门下也是如此吗?” “头几年,老先生只陪着姑娘玩乐,在她愿意听的时候把史记拆成故事说给她听,不会刻意教她什么,除非是姑娘感兴趣主动想知晓的事。后来她开窍了,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,老先生才教得多了。” 这些事正是时母最想知道的,在女儿生命中缺失了十三年,她迫切的想补上,于是又问:“除了老先生陪着她玩,还有其他人吗?她有交到自己的手帕交吗?” “姑娘有十一个阿兄,有常伴在老先生身侧的,也有来来去去的,他们都很喜爱姑娘,每年姑娘生辰都会收到他们千里迢迢送来的礼物。” 知道时母想知道什么,万霞不疾不徐的一一告知。 “姑娘并没有常年待在一处,老先生每年都会带着她去个新的地方居住。姑娘有许多玩伴,和京城这边的手帕交不一样,姑娘的玩伴男女都有,就像这次救援时家,除了帮着把旁枝送去岛上的吴公子,京城还有两个姑娘的好友帮忙。” “那她……” “姑娘……” 两人一个问得仔细,一个回得也真诚,没有半分不耐,为了共同关心的人,她们都愿意和对方好好相处。 另一边,时绪也终于想到了要和小妹说的事。 “娘都叫了,你是不是也该改改对我的称呼了?” 时不虞瞪他:“把我叫来就为了说这个?” 时绪还真来劲了:“这对我来说就是大事,快唤声阿兄来听听。” “时绪时绪时绪时绪嘘嘘嘘……”喊着喊着名字变成了口哨声,时不虞哈哈大笑。 时绪也没忍住笑,他也是今日才知道,自己这名字喊快了是这么个效果。 “没大没小。” “你不叫嘘吗?”时不虞嘿嘿笑着,又是连着几声嘘嘘嘘。 为了圆上娘这话,时绪觉得自己亏大了,以小妹这性子,别说叫他阿兄,以后他怕是要失去名字了。 他赶紧又找了个相对严肃的话题,试图让小妹忘了这茬,继续在她这里拥有名字:“言公子打算参加今年的春闱?” “嗯,举人第四名,他中进士的机率很大,年后他的心思就放在这事上了。我没见过比他更自律的人,定下要做的事就直奔着目标去,为这个目标竭尽全力。”时不虞感慨:“有一个那样的娘确实辛苦,可也是因为有一个那样的娘,才能将他逼得这般出色,将来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要感恩还是怨恨。” 连对方的母亲都这么了解?时绪挑眉:“见过了?” “何止见过,都交手几回了。”时不虞摆摆手,一副不值一提的模样:“手下败将。” “……”
第178章 勇往直前 时绪知道小妹胆子大,但还是被她的胆大吓一跳。 “她若是不喜欢你……” “我也不喜欢她啊!”时不虞不以为意:“我们又不是必须要互相喜欢的关系,不喜欢就不喜欢呗,谁要去喜欢一个手下败将啊!” 时绪都快不认得‘手下败将’这几个字了,言十安是什么身份,他的母亲又是什么身份,小妹究竟是怎么和她过的招,让她将这四个字安在对方身上。 “言公子怎么说?” “他一个被母亲拿捏多年的可怜虫,能说什么。”时不虞坏心的想了想:“应该很开心吧,我给他报仇了。” “……”时绪决定把这事按下,说说别的:“之前你和二叔祖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,不是骗他的?” “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?”这事倒是可以说一说,时不虞道:“时家要起复,必须靠自己知道吗?不能靠我。我若真助他成事了,这功劳太大,时家接不住,贪心接了也是招祸。” 时绪点头:“二叔祖曾说过意思差不多的话,你放心,我们分得清好歹,不会起这个贪念。” “后面会有用得上你们的时候,把刀磨利了等着,不要着急。”时不虞想着心里那个计划,如今还差时机,得两个方向都打起来才行。 “祖父他们便是之前逃脱了,可熬得过这个冬天吗?” 这个事在时绪心里压了太久,不敢和家里任何人说,此时在独立于时家之外,且无比强大的小妹面前,他忍不住问了出来。 “与其想着他们是不是还活着,时绪,作为时家现今的当家人,你应该着眼将来。” 时绪抬头看向小妹,她的神情很冷静,可这样的冷静中又像是藏着惊涛飓浪。 “若他们能回来,自是皆大欢喜,万一他们没逃过算计,时家也要有尊严的延续下去,而不是只喘气就够了。这一局里必有时家,但入了局的时家怎么做,做到什么地步,那是我无法左右的事,他们看的是你这个当家人,看的是你带着他们往哪个方向走,够不够勇,够不够狠,够不够本事带他们站稳脚跟。” 时不虞喝了口冷掉的茶,又嫌弃的推开了:“这次之后,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未必还有空回来,对时家,我能管的其实很有限。你本是家中次子,以前不需要想那么多,万事都有个阿兄在上边顶着,可现在那个帮你顶着的人不在了。你不止是没有了庇护你的人,还要庇护一整个家族,并且没有多少时间给你去适应,我知道很辛苦很累,但是,你没有得选择。” 时绪垂下视线,不想让小妹看出太多情绪,可加快的呼吸却暴露了他此时心中的起伏。 “忠勇忠勇,忠给出去,然后勇往直前吧!”时不虞也有点心疼这个在时家最亲近的家人,正因为不是重任压身的长子,他才能一年跑去看她一回,这一个来回就差不多两个月,平素还沉迷画画,一个如此不务正业的人突然要扛起一个家族,怎会不辛苦。 “不还有我吗?不用怕做错决定,我给你兜着。” 时绪笑了笑:“不是说能管的有限吗?又管上了?” “我总不会看着时家走向绝路,你只管放手施为就是。”时不虞起身:“热茶都没一盏喝,我回去了。” “你这也太冤枉人了!”时绪气笑不得:“才送到你手里的时候可是滚烫的开水,那会你不喝,放凉了你又嫌弃。” “就嫌弃,嘘嘘嘘!”使了坏,时不虞把披风往身上一裹,门帘一掀,跑了。 果真是失去名字了,时绪无奈,端起冷茶慢慢的喝尽,笑了。 那就勇往直前吧,时家,没有孬种。 等等,时绪突然想起来他原本把小妹叫过来是因为娘支使,这会……那边完事了吗? 那边还没有。 万霞拥有了时母缺失女儿的十三年,如此漫长的年月里,不虞的人生又那般精彩,实在有太多太多可以说道的事情了,并且听众极为捧场,无论万霞说什么,她都听得聚精会神,津津有味,脸上的笑容就没褪下去过。 这就使得万霞更愿意多说一些,两人都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,直到时不虞寻过来。 “在外边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!” 时不虞探头进来,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,便是一开始没多想,知道阿姑被母亲叫走她便猜到了时绪把她叫走的用意。 她倒不担心什么,阿姑在白胡子跟前同样待了十三年,耳濡目染之下,处理问题的能力远非一般人可比。她的母亲能在时家出事后把家撑起来,显然也不是短视无能的人,就算暗中会互别苗头,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。 不过眼下看来,两人相处得比她以为的还要好。 “阿姑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。” 万霞一脸惊讶:“姑娘有坏事让阿姑讲?” “当然没有。”时不虞坐到两人的中间,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:“我的糖葫芦呢?” “小馋猫。”万霞朝时母笑道:“上次来看到有山楂树,摘得有山楂吗?” “摘了的,不过如今不比以前,也没去做成零嘴。”时母看向女儿:“之前你们送来的年货里还有些余下来的糖,娘去拿。” “不是说言十安前两天送了来?” 又送了?时母有些讶异,她这几天病着,内内外外的事都是儿子在理。 看女儿懵懵懂懂的神情,她和万霞对了个眼神,言十安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,这瞧着像是还没开窍啊? 万霞朝她眨眨眼,笑道:“确实是送了,还不少,大概是知道有个小馋猫贪吃。” 时不虞左看右看:“小馋猫在哪?” 万霞站起身来:“我这去做,谁吃谁就是小馋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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