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刻他才知道,原来许多事,都不是必须他一个人硬扛的,于是他问:“若他眼神奇怪,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出疑惑?” “你如今还不是臣子,是没有资格面见君颜的,就当感觉不到吧。”时不虞摸着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,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难受了,难为言十安还得承受那些:“按惯例,他只会露露面,不会一直在那里,你不要因此乱了心绪,影响了考试。” 言十安起身,转过身来面向不虞:“别担心,我视他为无物,影响不到我。” 时不虞随之起身,笑道:“你的定性忍性都超过许多人,他人紧张的时候你能不紧张,就已经甩下他人一大截了。” 这时天边都还未有微光,起得比平时早了许多的人脸上带着困意,未挽发,未更衣,可脑子一如既往的清醒。 言十安看着她轻声道:“这次,皇陵是该冒烟还是着火?” 时不虞认真想了想:“冒烟就够了,你要真拿个状元回来,我怕皇陵震塌了。” 言十安忍笑,应下来:“好,那我不拿状元,再拿个第四也够用了。” “够了够了,皇室子弟中进士,古往今来你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。” 两人对望一眼,同时笑出声来。秋闱时说这样的话,那是吹牛,春闱时说,那也有可能砸到脚,可现在进士已是十拿九稳,便可以骄傲且大声的说:皇室真要出个进士了! 这次,时不虞只将人送到门口。 看着仍是穿着他外祖母送的那身衣裳,时不虞不知为何就难受极了,天底下,身份能比他贵重的人少之又少,可普通人也比他拥有得更多。 想也不想的,时不虞跨过门槛往前追了几步:“言十安。” 正准备上马的言十安转过身来。 时不虞想了想要说什么,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:“旗开得胜。” 言十安笑了,深深的看她一眼后翻身上马,去奔赴属于他的战场。 可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,当那道如影随形的眼神覆在身上的时候,仍是让他几度停下笔,拼命去想不虞的脸才隐忍下来。 就连其他监考官也都察觉到了皇上的眼神时常落在言十安身上,他们不解其意,便也对他有了更多关注,饶是言十安惯来承受种种压力,这一日殿试完,仍让他觉出了累,回到家沉沉睡了一觉才缓过来。 等待出榜的时间里,民间又开了盘口,时不虞让阿姑悄悄去下注,赌言十安能得二甲传胪。 “赔率不高?”时不虞不解:“为何?” 万霞忍不住笑:“举人第四,贡士第四,大家都在猜言公子有没有可能进士还第四。” “看来大家对十安公子期望很高嘛!” “何止,我听着那言语间亲近得像是看自家孩儿。” 时不虞托着腮笑了,这就是她要打造的局面。言十安是在京城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,看着他中举,看着他出贡,看着他名声远扬,这就会滋生出一种,这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儿的感觉,对他的亲近也就油然而生。 说得近一些,皇帝想做什么不那么容易。 说得远一些…… 时不虞垂下视线,当将来他坐到那个位置上,大家也会自然而然的拥护他,政令推行也会更容易。 和白胡子在外边胡玩的那些年月,她见过白胡子随手做下的种种部署,有许多眼下都是看不到好处的,可却能为子孙计。 白胡子说,长远才是将来。 所以,她的每一步都着眼将来。 殿试后前十本该有小传胪,却不知缘何取消了,出榜那日,参试的所有人前往宫中等待金殿传胪。 时不虞早早就等在贴榜的地方。 人潮汹涌,比之秋闱和春闱更甚。窦元晨、庄南和曾显将她护在中间,有了上次的教训,这次他们非常防备。 可无论其他人说得多热闹,戴着帷帽的人始终安静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 三人对望一眼,外人可能会以为她在紧张,可他们离着近,看得出来她的放松,她并不紧张,来此好像真就只为等一个结果。 随着日头渐高,金榜在众人的注目下高高挂起。 之前纹丝不动的人握着仆妇的手冲到了最前边,她从来都是从前往后看,不过眼神稍移,就看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。
第225章 探花郎君 金榜之上,赫然写着第三名:言十安,鹤蔺郡白水县人。 第三名,竟然是第三名! 时不虞死死盯着那个名字,像是要瞪出一个窟窿来!她想,下注亏掉的钱,非得让言十安还回来不可! “探花!探花!十安兄是探花!”窦元晨高兴疯了,抓着庄南大喊,然后又去摇曾显的肩膀:“你再看看,快,再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!” 庄南不甘的喊:“你怎不让我看,我是武将,但我识字!” “你走开,你认得几个字,我不信你。” 曾显不理那两人的打闹,看着那个名字笑了,可笑着笑着,心中又难免酸涩,这里,本也该有他一席之地才是。如今十安兄已是金榜题名,而他,前途未卜。 可他真心为十安兄高兴,探花郎,以十安之才华,实至名归。 “你们说,若我自荐去给十安兄做个师爷,他会不会要我?” 窦元晨和庄南皆是一愣,不知如何应这话,他们比寻常人更清楚,曾家子弟的将来,难了。 “曾公子不必灰心。”时不虞回过头来,白幔晃动:“一时之事罢了,将来自有曾公子施展才华的时候。” 曾显怔了怔,回过神情行礼道谢:“在下失礼了。” “学识一道上,能让表哥服气的人不多,曾公子却是他常提及之人,且那时你们来往还不多,并非因着是朋友才如此,可见曾公子有多优秀。如今不过是形势如此,可形势是会变的,谁又知道,明年是不是就变了?” 满场喧嚣中,这道声音并不突出,甚至还得竖起耳朵方能听得真切,可短短几句话,却如此入耳。 曾显深深一揖,心中那些不可示于人的失落悉数散去。正如骆姑娘所说,不是他才华差于他人,只是形势如此罢了,这不是他的错,也就不必自责。 时不虞却只是不想他多想,此时她的心思也不在这。 按惯例,前三名在金殿传胪之后要来金榜处看榜,时不虞也不着急离开,按捺下满心的欢喜静静等着。 她是真的为言十安开心。 身份来自于父母的赋予,父母荣光难免照拂。可这个进士,是他凭一人之力所得。其他事上,他人可以说帮了多少忙,唯有这一件事,谁也不能贪去半分功劳。 没有人能帮他看半卷书,也没有人能帮他殿试时答卷。 这个探花郎,只属于他。 只属于计安,古往今来,皇室中第一人。 锣鼓喧天,时不虞看着三人高居马上缓缓行来。 第一名的状元郎看起来三十出头,留着小胡子。二名的榜眼看起来年纪比状元稍长,可若没有探花做对比,他们都算是年轻。 正因为探花过于年轻,过于俊俏,哪怕他不打算出风头,也被京城所有人捧了起来,‘十安公子’之名不绝于耳。 可十安公子眼里,只得一人。 看着撩起白幔朝自己笑弯了眉眼的人,言十安也笑了,上殿时的警惕,知晓排名时的恍惚,在看到她时都落到了实处。 直至这一刻,他才确定,自己竟真是探花郎了! 这一刻,最大的荣光本该属于状元郎,可百姓不管这么多,眼里只有他们看着成长的探花郎。顺着他的眼光看到时不虞,顿时哄笑声起。 两人都还未反应过来,就被人推搡着送到距离最近的地方,伸手即得。 时不虞矜持得很,心想,别说是假的了,就是真的,表妹也是害羞的人,怎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表哥怎么样。 可当言十安真向她伸出手,她想也不想就将手递了过去。 言十安握紧了,当着众人的面似假还真的道:“十安能有今日,多得表妹百般为我着想。有表妹在,正如我名,我心甚安。” 时不虞对上他的视线,到了嘴边的面子话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。 可她又知道,如此情景之下,她该给出反应。 最终,她没有挣脱言十安握紧的手,含羞带怯的看着他。 起哄声中,万霞将白幔放下,将一切隔绝。 没得到回应,言十安眼神黯淡了些许,但他怎能把火引到不虞身上去,借机把注意力引到状元和榜眼身上,连带的其他人也都看向两人,总算让两人都笑了起来。 之后便该是游街了,时间短不了。 目送三人在锣鼓喧天中离开,时不虞收了收那不好意思的劲,朝窦元晨几人福身:“接下来几天他怕是都有得忙,顾不上亲朋好友,诸位见谅。” 几人都明白,只是心里难免失落。 “表哥该行冠礼了。”时不虞笑着看向他们:“有司三人没人比你们更有资格,不知诸位可有空闲?” “有有有有有有。”窦元晨稍一愣,立刻欢喜的满口应下:“不是你提醒,我都忘了十安兄还未行冠礼了,正好,我们三个人你看能放哪里就放哪里。你们快说,是不是这样!” 另两人反应过来忙应是,之前那点失落早不见踪影。 “我代表哥先行谢过。”时不虞屈膝一礼:“表哥这一路走得不易,他的冠礼想来定是希望你们都在。” 如此被看重,被需要,三人皆是觉得自己的人生都重了几分,满口应下此事。 窦元晨更是道:“他从没在其他事上开口让我帮过什么忙,这事只要是他用得上的,我定会助他办得圆圆满满。” “我也是。”另两人异口同声的道。 “表哥正是因为信任你们,才会不和你们商量便定下有司三人。” 无论是什么样的朋友,为全无背景的言十安便能做到这种地步,已经是真心实意。而言十安,也回报了他眼下能回报的所有。 时不虞看着他们:“无论之后如何,希望你们都如现在一般信任他。” 三人齐齐回礼。 归第,需先得送状元归第,之后榜眼归第,最后才是探花归第。 时不虞带着言家所有家仆在门口等着,门外还等着许多过来看热闹沾喜气的人,半大的孩子尤其多。 锣鼓声渐近,骑着高头大马的言十安缓缓走近。 言则立刻上前点燃鞭炮,兴奋得无以言表,领着所有人向公子道喜。 言十安翻身下马,隔着鞭炮扬起的烟雾和不虞相望,都笑了。 这样,算是皇陵冒烟还是着火?
第226章 好看的亏 时不虞让言则将备下的红包一一分到乐手手中,客客气气的道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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