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老再次看向拂尘印记,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。 怪不得太师会站到计安这边,做为国师的大弟子,恐怕做的远远不止这些! 而且,现在兵权在手! 眼下,兵权才是最重要的! “国师他……身体还好?算着年纪,得八十多了吧?” “还好,就是牙齿都掉好几颗了还偷糖吃。” 游老听笑了,一个人若不贪权不贪利,功德满身,是能长命百岁,也该长命百岁。 “他在京城吗?我能不能见见他?” “他离这里远着。”时不虞最喜欢有人惦记着白胡子,立刻答应他:“等这里事了,我带您去。” 游老无声的长长呼出一口气,将画有印记的纸递回给仆妇,说回正事:“你在这个节点上让计安站出来,想来有铁证证明他的身份,皇帝都无法否定。” “是。” “皇帝绝容不下他,让他离开京城才好动手。眼下最好的机会,就是让他去边境处理割地谈和这种被后世骂个永永远远的事。你的目的,也是让他离开京城,拿兵权。” 这就是老狐狸的本事,窥一斑而知全貌。 时不虞本就不敢小看这老狐狸,此时更加打起精神来。 “他越出色,方能越突显皇帝的无能。” 游老看向对面的人,突然就笑了:“小十二对游家了解多少?” 这一声小十二,玄妙得很。 于是小十二也笑了。 “我对游家的所有了解,来自老师。” “哦?不知国师在说及游家时,是先抑后扬,还是先扬后抑?” “老师说:大佑多几个游家这样的家族便亡不了。” 游老一愣,这是他不曾想过的答案。 时不虞继续道:“他说,游家就像一只乌龟。信任君主的时候头和四肢都会露出来,让他收哪里就收哪里,让他往哪里使劲就往哪里使劲,便是让他肚皮朝上都毫不犹豫。老师说,游家是认主的,一旦认定,绝不背主。便是不信任了,也就是将头和四肢都藏在龟壳之下保全自己,然后悉心教导族里的小乌龟,待到再遇明君时,小乌龟就成了露出头和四肢的那一只大乌龟。” 对上游老内容万千的视线,时不虞语气更加温和:“老师曾说,国有柱石,游家当是其一。” “他若如此信任我游家,为何如此大事都不曾来找过我。” “因为游家从来都在他的棋盘之上,你的选择,从来都在他的预料当中。” 老东西! 游老大笑出声,这些话他永远都不可能从那人嘴里听到。教出这么个弟子,大概就是为了帮他把心里话说出来。 这话真是听得舒爽,尤其是那个乌龟的论调,他非常喜欢。 “主君读书行,带兵未必。游家有几个在这方面颇有天份的子侄,待事情定下来,老夫安排他们前去找他。” “能干的人越多越好,我便替他应下了。”时不虞微微倾身行礼:“不知到时,能否派游家的私兵护卫?” “私兵动不得,但是……家丁可以。”游老道:“哪家公子哥儿出门不是前呼后拥,多派些人也正常。” 两人相视一笑,一只老狐狸,一只小狐狸,达成一致。 “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。游家养着一千私兵,粮草素来只可多不可少,准备再多也正常。” 时不虞笑:“游老说得是,要养这么多人不容易。” “属实不易,你也要做好准备。” “已经提前在做准备了。” 游老点点头,准备了用不上不怕,怕的是要用的时候没做准备。 国师的弟子,是该想到这一点。 自打知道了时不虞是国师的弟子,游老对她的要求就提高了无数倍,之前觉得她做得挺好的,现在只觉得不错,之前觉得不错的,现在只觉得还行,之前觉得还行的,现在只觉得勉强。 勉强以下的,全不接受。 身为国师的弟子,自然一切都要做到最好。 “主君的身份,能捶实?” “能。”时不虞将太庙那事告诉他。 游老捋着胡子笑了,当年平宗一定想不到,一封祈福的信能起到这样的作用! 可正是这样一封信,能让他的孩子在认祖归宗这个问题上要顺畅许多。 气运这个东西,就是这么玄乎。 显然,气运站在了主君那边。 “游家,该回京城了。”游老起身:“你知游家是什么人,主君知道吗?” “您可以多信任他一些。”时不虞跟着站起身来。 “他或许没有您眼中的启宗那么英明,也比不上受国师教导多年的平宗,可一个在乡野长大的皇子,没有受过那些教导,却仍能如此出色,这不更说明他的不凡吗?逆境中长起来的皇子,他不必长成启宗,不必学他的父皇,他只要这样一日比一日更好,就一定能成为出色的帝王。我信他。” 游老深深的看着她:“我原来只有三分信他,见到你后,七分。现在,九分。” “他绝不会让您失望。”
第296章 计安(5) 皇宫里,以皇帝的步辇为先,浩浩荡荡一群人往太庙走去。 走至半路,皇帝抬了抬手:“朕腹痛。” 皇帝近年肠胃虚弱,上朝至一半暂停朝会,先去出恭的时候常有之,也因此,有一支专伺候他出恭的队伍常跟在他左右。 近身伺候的太监立刻尖声喊了停,数名内侍扶着他起身,而不远处,抬着恭桶的太监已经放下来,并迅速将带着的帘子举起来,待皇帝走进去后,将那地方遮掩得严严实实。 而朝臣也都非常自觉的退开了去。 计安扶着母亲退得最远,计晖跟过去,隔着几步远站定。 丽妃紧紧抠住儿子的手臂,声音里满是担忧:“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?” “必然是。”计安并不在这事上撒谎,看计晖一眼,低声安抚母亲:“不虞已经料到了,不用担心。” “她……”丽妃顾忌计晖,把声音又压低了些:“她管得了这么远?” “她不是自己有什么才能做什么,所有人皆可为她所用,无论敌友。”只要说起不虞,计安就忍不住柔软几分:“她说皇帝无论是要毁了信,还是把信调包,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只能偷偷摸摸去做,那她就让这事情响响亮亮。” 丽妃追问:“怎么说?” “我是计安的事情此时已经传开,但是皇帝对我什么态度,皇室认不认我,只有在朝堂之上的大人知晓,而他们眼下并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。不虞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,在我们动身去太庙时,她已经令我安插在禁军中的所有人放出皇上要领我去太庙的消息,定然会有人起疑,因为礼部没有动作。可事实就是皇上正领着一众朝臣和我前往太庙,而礼部尚书和侍郎也都在其中。这一招最妙的是,她其实什么都没多说,但是架不住大家多想,除了认祖归宗,还有什么事需要去太庙?如此大事,无论是十六卫还是六军,谁敢怠慢。” 计安看着围得严严实实没有半分动静的那处轻笑:“他耽误得越久,那里的人越多。得他命令去办事的人别说动那封信,离得近一些怕是都要被盯上。最妙的是,这消息是从四面八方传开的,皇帝最后想算账也找不到人。” 事情也正如计安所说的那般,此时的太庙,庄严肃穆中隐藏着些许热闹。 来来往往巡逻的队伍大大增加,擦拭洒扫的人更是恨不得把地砖缝隙里的灰都扒干净,待一众人到时,太庙已纤尘不染。 皇帝坐在步辇上,看着眼前这景象恍惚以为今日是什么祭祖的大日子,不然怎的这么多人! 再一看惨白着一张脸朝自己摇头的大总管,他心直往下沉,一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。 愣他想破了脑袋,也想不到有人胆子那么大,用一招似是而非就坏了他的打算。 一众人在前殿停下来,抬头看着高高的太庙匾额。 在那里,真有平宗放的信吗? 即便是有,已经过去二十一年,有没有可能早就被风吹走了?或者被雨浇湿了? 而这,也正是丽妃最担心的事。 答案就在眼前,永亲王不想等了,迫不及待的出列请示:“请皇上恩准老臣前去取信。” 这太庙的屋顶,一般人别说爬上去了,未得允许,架个梯子都是不敬。 可计家也不是没有别人了。 计晖忙上前:“皇上,叔父年迈,请允许微臣代叔父上去取信。” 皇帝此时只想杀人,看他们这般作态更觉得厌烦,坐在步辇上撑着头闭上眼睛,冷了他们好一会后才淡声道:“那就劳烦皇叔了。” 众臣皆是一愣,永亲王多大岁数了,之前还病了些日子,爬那么高,要是摔下来,恐怕这辈子都再出不了太庙了!怎么也不该真让他上去! 皇上如此做,如何安皇室之心! 计晖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,脖子一梗就要说话,却见皇叔笑着朝他摆摆手。 “老臣,领旨。” 计锋走上前,眼中是皇帝看不到的决绝和释然。 有些决定,他以为并不那么容易做。 却原来如此容易,不过是一念之间。 计晖上前帮皇叔把厚重的官服脱下,官帽也取了,走到架好的梯子前,颤巍巍的,慢慢的,一步步往上爬。 每爬几梯,他都要停一停。 每停一停,心下就更明朗几分。 当上了屋顶,心思已经前所未有的清明。 当断则断,当换,则换。 分心之下,他往下一滑,脑子里瞬间闪过当年国师教过他的种种,身体先于头脑记起来此时应该沉下身体,大腿用力扣住瓦面。 “叔父,当心!” 身体果真稳住了,计锋笑了笑,抬头看向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匾额,靠着当年国师捉弄他时教的那点诀窍,贴着瓦片慢慢爬行靠近。 下边鸦雀无声。 计安抬着头,牢牢的把这一幕刻在脑子里,记在心底里,滋养他贫瘠荒芜的那块心田。 已是冬日,高处寒风吹着,计锋却满额头都是汗,气息急促,于是稍歇了歇。 “皇叔,朕不耐久等。” 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送到计锋耳边,他又笑了,老东西,我今日要是死在这了,你可得给我报仇。 而下方,群臣心里泛起阵阵凉意。 计晖更是惊愕,用尽多年道行才没将情绪表露在脸上。 之前的皇帝好像都隔着一层,现在才算是揭了那层遮丑的纱,露出里边狰狞的底子来。 如此的,难看! 看着上方挨着匾额坐起来的皇叔,计晖将翻涌的心思压下去,静静的等着。 匾额很大,安置得稳稳当当,足以支撑着计锋坐稳,他先是用手摸了摸,没摸到什么,心下就是一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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