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便是阿嫂不说,我也是要赖下来的。” 齐夫人笑笑,扶着婆子的手起身离开,并将屋里其他人都带了出去,又让管家去院子里守着。 计安收回视线,和老师笑道:“师母让我知道了贤内助是什么样的。” “你知道没用,得你身边那个人知道。”齐心自得之余忍不住又问:“时家那姑娘真不是你的未婚妻?和你同处一屋檐下,她不担心自己名声受损?” “我希望她是,可暂时来说,她还不是。” “那姑娘受教于何人?我瞧她行事实在是果断利落得很。”沉棋想起见过的那两面,尤其是他撞柱那日她的表现,让他极为印象深刻:“得是心里有底气,有把握,最坏的后果也担得起才敢做决定。那日她表现不俗,可见底子不虚。” “她确实受名师教导长大,具体是谁,您将来便知。” 沉棋也就不追问,转而道:“你和阿嫂说‘过了今日会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她的菜’,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?” 计安心下生出一种‘身边全是聪明人’的感慨来,只稍微露了个音就被听出来了。 “应该会有段时间不能登门。” 齐心抬眸:“是不能,还是来不了?” “来不了。” “可安全?”齐心又问。 “不能保证一定安全。”计安看向老师:“但是已经做足准备。” “之后的事都已做足准备,可见身份曝光是有意为之。” “是。” 齐心叹了口气:“外忧未平,你当知大佑不能再有内患,伤国伤民。” “老师教我的我都记得,您曾问过学生无数次是不是行的正道,现在我也依旧能回答您:是。”计安看向门口斜斜射进来的夕阳:“我是要争皇位,但一定不伤国,也不伤民。” 因为有个人,比所有人都更不愿意大起干戈,用鲜血铺路。 沉棋道:“皇室子弟有这个心思不奇怪……” “不是因为皇室子这个身份。”计安收回视线,难得无礼的打断了长辈的话:“弑兄夺位,得位不正,当诛之。” 齐心之前已听他说过此事,可此时听着心仍往下沉。 而沉棋已经惊得站了起来。 竟是,竟是如此?! 先皇身体强健,当年却被一个小小的风寒要了性命,走得非常突然。 不是没人怀疑过,宫中也严查过,可往前倒数日宫里也没进过生面孔,先皇的身边也不曾有过任何变化,简直全无可疑之处,大家这才释了疑,可若动手的是皇上…… 平宗待人宽和,皇上常在他跟前待着,是几个弟弟里和大哥关系最亲厚的,先皇也给了他自由进出皇宫的权限。 若动手的是他…… 他有机会。 他平时表现得极是护着平宗,为了平宗和人打架的事都干过。所以最后哪怕皇位落在他头上,也没人怀疑过他。 谁会怀疑他呢?当时他还拒绝过,说要让长公主继位,他全力辅佐! 若是他,若是他…… 信息太多,沉棋激动的来来回回的踱步。 齐心则看向自己悉心教导数年的学生:“你自小便知晓此事?” “是。” 齐心却宁愿他是长大了才知道,在他年纪小那会至少不会太辛苦。可也只有自小就知,并扛着压力长大,他才能长出这样一副时时冷静稳妥的性情。 这时沉棋快步走到计安面前把住他两只手臂,倾身和他确认:“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,把握有多大?” “以前一成都没有,如今,五成。” 五成,竟有五成! 沉棋仰头大笑,激动的原地转了一圈,敢说有五成把握,这事就有八成的希望! “带上我!”沉棋再次倾身来到他面前把住他的手臂:“我来给你做马前卒,别看我头发白了,我腿脚好得很!” 计安扶着他在旁边的位置坐下:“您是沉棋先生,是南贤北圣里的南贤,是文人的标杆,以后一定有用得上您的时候。” “以后是多久?” “快则三五个月,慢则一年半载。” “好,好,好。”沉棋连连应下,这个时间,他等得起。 齐心问:“这么肯定?” “若非做好了准备,我今日仍是言十安,是日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被他恶心的眼神侵犯却得忍着,是被他逼着吃下药的糕点,不得不先给自己下药逼出一身红斑的翰林院编修言大人。” 两人都震惊了,齐心眉头几乎都要竖立起来:“你是他的臣下!是千万读书人中才能出一个的进士!是多少文人的憧憬!他怎敢,他怎敢如此!他这是在摧毁大佑的根基!” “我当时失踪,也是被他看上,他使人把我抓走了。”计安继续告知:“若非我们提前做了应对,在考中进士之前我就已经被毁了。” 沉棋立刻想到了:“朱凌被抓这事始终透着玄机,一切都太巧了,是不是你们做的?” “是。” 如果这事是他们做的,那么…… “尸山曝光,画图像送出京城,后边不断有人告官,都是你?” “是。” 沉棋突然起身冲着他深深一揖:“请受老夫一拜。” 计安立刻将人托起来:“先生这是做甚。” “若不是你,我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女儿是如何死的,凶手又是谁!”沉棋此时的眼神如此的明亮:“我宁可清醒的活着,也不想糊涂的死去。就算报不了仇,就算一日日痛苦,可我至少知道仇人是谁,便是失望,便是绝望,便是无计可施,我也明明白白的知道该恨谁。” 沉棋捶了捶胸膛:“老夫一辈子所求不过‘清白’二字,多得你,最后关头也让我清清白白,而不是糊糊涂涂死去。”
第308章 皇帝之疑 计安透过相处多年的老师,懂了沉棋这‘清白’二字。 他的清白,不止是品行端正和廉洁,还包含了对事情真相的了解,没被糊弄,明明白白,就算死,也是个明白鬼。 他们行事仰不愧天,俯不愧地,同样,也希望他自己不曾被辜负。 这样,他才觉得这一辈子清清白白到了岸。 这样的人,执拗,也骄傲到了极点。 他的老师齐心先生,也是这样的人。 如果老师从别处知道了他的身份,而他却是个缩头缩尾胆小怕事的人,老师才会更痛苦。 因为对老师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一个人生信条就是:行当行之事,做该做之人。 眼下他勉强也算做到了,所以老师心里有许许多多对他的担心,但没有失望。 到吃完晚饭离开,计安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,但对将来的安排没有多说半句。 非关信不信任,他若这点城府都没有,如何活到现在。 沉棋识趣的在堂屋前就止了步,给师生俩一点说话的空档。 穿过月亮门,计安扶着老师止了步:“您送到这里就好。” 齐心看着这个千好万好,唯独身份称不得好的学生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你要牢牢记着这句话,遇事别轻易把自己逼到极致,退一步去看,说不定前边就有生路。” “是,学生谨记。” “只要用得上我,随时让人来给我送消息。” 计安退后一步深深一礼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 齐心托起他,朝他摆了摆手。 走了几步,计安停下脚步回头,见老师仍留在原地看着他。这次见面他才发现老师瘦了许多,向来弥勒佛一样的老头儿,干巴了。 因为什么,不言而喻。 齐心再次摆摆手,目送他离开视线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,背着双手回转,背看起来有些佝偻。 这条铺满荆棘的路,难走啊! 但愿,不需要人命去填。 *** 宫中。 皇帝衣裳凌乱,靠躺在一具赤身裸体的温热身体上,神情间有些癫狂。 “真当朕不知他有何居心?可笑!太可笑!他有什么?齐心?沉棋?清欢?再把他外家算上,清欢的外家也算上,把天下所有读书人全算上,能奈我何?” 皇帝大笑:“当年阿兄正值壮年,身边还有那么多父皇留给他的得力干将,最后又怎么样?不还是死在朕手里!” 贵妃把酒盏送到他手里,伏在他肩头吐气如兰:“他会不会藏了什么后招?” “他要是走武将路子,朕多少还要费点心思给他。可他偏走的文人路子,秀才造反,三年难成。就算是朕给他机会,他也掀不起什么浪头来。” 皇帝仰头将酒一饮而尽,手不老实的按着身下的人一顿蹂躏。 贵妃伏到软榻上笑眼看着,待他泄了这一时的劲才又道:“妾记得皇上曾说过,先皇是国师的弟子,他会不会是得了国师的支持?” “你当朕没想过?”皇帝重重往身后一靠,身下的人忍着剧痛一声不敢吭。 “国师离开京城那会朕才十岁,而今朕都五十了,算算年纪,他如今已有八十出头。”皇帝仰头看向殿顶,陷入自己的思绪里:“自小到大,朕连他们嘴里的圣君都不曾怕过,独独忌惮国师,从不往他面前凑,他那身本事,确实常人难望其项背。” “如今您不怕他找上门来?” “头几年确实也担心过,所以做足了种种准备等着他,他不是没来吗?”皇帝哼笑一声:“以他对皇兄的看重,他若是活着当年一定会来查问个清楚,可他没有。太师是他的大弟子,若真知道什么也不会天天在朝中打瞌睡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他坟头草都能埋人了哈哈哈哈哈!” 不知为何,贵妃心下仍有些不安,再次将特制的鹿茸血酒斟满递到他手里,娇笑道:“皇上您说,太师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?所以才在打了多年瞌睡后拿了兵权在手?若是他站到计安殿下那边,不就等于他有了兵权吗?” 皇帝摇晃着红色的液体笑了:“想得倒挺远。” 贵妃低下头去,露出弧度优美的后颈:“妾有些担心。” 皇帝看她一眼,将酒一饮而尽。 丽妃那些话很是在他心底埋了根刺,让他只要想起就如鲠在喉,他的老二若活着,绝不会比计安逊色! 不,一定比计安更出色! 扔了酒盏,皇帝到底是将这话听进去了,毕竟当年,太师和皇兄关系实在是好。 “吩咐下去,查查太师和计安有没有什么往来。” “是。” *** 计安一回家就直接去了红梅居,和不虞说了说在老师家的事,之后两人便为了明日之事商讨到半夜。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,内侍便敲开了言宅大门,将朝服送上。 “皇上有旨,今日大朝会,请殿下穿朝服上朝。” “臣遵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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