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大娘子,威风名不虚传。 那一下用了点力道,有些微痛,白明霁呼出一声轻‘嘶——’捂住额头皱眉看向他,微愠的目光却碰到了一双黑漆漆的冷冽眸子。 晏长陵这回没让她,“松手。” 白明霁还是头一回在一个人的面前矮了下来,松开手中的长|枪,低头又低声,“夫君不想报仇吗,我这不是正合你意……” 晏长陵不受她的激将,拎着长|枪抬头看了一眼,突然迈步从她身侧越了过去。 白明霁心下一跳。 转过头,却见他立在国公府门前,仰目看着门匾,没动。 提步走了过去,刚到他身旁,便被他一只胳膊揽了过来,压下头来低声同她道:“你听,死人了。” 白明霁的半边侧脸压在他胸膛上,最初只听到了他“咚咚——”的心跳声,安静了一阵后,才觉耳畔有隐隐哭丧的声音传来,愣了愣,道:“谁又死了。” 头顶的人冷笑一声,松开了她,“我早怎么没想到这一块,该多来。” 凭他如今走哪儿哪儿死人的体质,多来几回,里面的人也就死光光了。 两人没进正门,绕了一圈,到了一处墙角。 白明霁是会一些拳脚功夫,但这么高的墙,还是光秃秃的,要想上去,还是有点吃力。 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轻松跃上墙头的人,道:“夫君,你下来一下……” 晏长陵扭头。 白明霁提了提裙摆,冲他一笑,“我上不去。” 晏长陵没动,“上不来啊,那怎么办。”想杀了杀她那股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,有意要消遣她,“你就在下面待着吧。” 回头看向院子内,前厅连个仆人都没有,哭声从里院传来,纵身往下跳,刚起身,还没来得及跳下去,身后的衣摆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,身形歪了歪,还没来得及反应,突然又被一股力道往下推。 晏长陵:“……” 后背着地,两人滚在了花坛里,摔没摔着吓着了,“你不是上不……”刚要起身,一只手肘又压了过来,顶在他胸膛,阻止道:“夫君冷静,先别去找死。” 晏长陵胸口隐隐作痛,眉心两跳,“所以你选择砸死我。” 白明霁没想砸他,力道没控制好,站不稳栽了下来。 可两人闹出这般大的动静,竟没有人察觉,白明霁愣了愣,松开了他,从花坛里走出去好奇道:“莫不是国公爷死了,外院怎么一个人都没。” 晏长陵看着她沾了一头的草屑,一时语塞,“白明霁,你好歹是个姑娘,能不能别这么虎。” 白明霁转身来扶他,“估计难。” 他已站直了身。 白明霁踮起脚,只手搭在他胸膛上,抬起另一只胳膊,仰头替他捻下了头上的草屑,低声道:“你是我夫君,我护夫心切,有何错?” 幽兰般的气息温热地洒在他喉间,她两排眼睫动了动,看了他一眼又垂下,可就在她瞥向自己那转瞬即逝的一眼里,像是一片羽毛从心坎上刮过,痒得他皱了一下眉,“你说什么?” 闻言她垂下的眼睑又掀了起来,“夫君是真没听见,还是想再听一遍?” 内院一片灯火慢慢地移了过来,她侧目,远处的光亮正好划过她眼睛,照出了眼底那抹老谋深算。 晏长陵默然。 原来她什么都懂…… 但她给的有限。 发现自己给的满足不了他了,又来轻轻勾他一下,循序渐进。 爱与不爱,爱多少,全凭她乐意不乐意。 她倒是懂得保护自己,随时做好了抽身的准备。 凭什么。 晏长陵懒懒地道:“耳朵瞎了,听不见……” 头上的草捻干净了,白明霁踮起来的后跟落地,后退了两步,转过身时手里却拉住他的衣袖,突然往前一拽。 晏长陵不防,竟被她拽得一个趔趄。 心道这女人,不仅擅长美人计,还很记仇。 里面的人靠近,两人隐在了廊下的一根抱柱后。 灯火从远处蔓延过来,越来越近,照到了两人跟前的一片砖石,行走的脚步也急,前头的一位婆子低声道:“世子平日里放纵惯了,今夜连国公夫人死了人都不在,这时候上哪儿去找?一家家青楼,挨个儿地敲门吧……” 白明霁恍然。 怪不得这么大的哭声,原来死的是国公夫人。 婆子提灯出了门槛,身后五六个小厮一窝蜂齐齐跟上,府上已乱成了一团糟,谁也没去注意到巷子里多出来的那匹马。 — 天一亮,国公府夫人身去的消息,便传了出来。 晏侯爷听说后,诧异了一阵,讽刺道:“死的不是朱光耀?可惜了。”又问小厮:“世子爷呢。” 小厮上前蹲下替他穿靴,回禀道:“侯府放心,今儿没出去,人在府上呢。” 晏侯爷近日腿疼,没去朝中,昨夜听到晏长陵白日里擒了驸马爷的消息后,让小厮去请人却扑了个空,只能自己堵在了他院子门口。 月亮都快升到了半空,才听到动静声。 回来的不止他一人。 还有他晏家的少奶奶。 当看到白明霁手里的那杆银枪后,晏侯爷眼皮子一跳,照这架势,他是要把自己的媳妇儿也培养成属下,将来陪他一起上战场吗? 自打他从边沙回来,简直就是个大忙人,这晏侯府都快成了他临时落脚的客栈。 他一人忙就算了,还把他媳妇儿也拉上。 “你看看你,成何体统!”晏侯爷气不打一处来,拿手指头点他,“人家好好的小娘子,嫁给你之前,知书达理,名声大噪,如今被你带歪,深夜才归,你还……你没长手,自己的枪不知道拿。” 晏长陵:“……” 白明霁面不改色,转身把银枪递给了晏长陵,被他那道火辣辣的目光一逼,解释了一句,“父亲,是儿媳自愿的。” “你别替他说话。”晏侯爷只逮住晏长陵一个人骂,早就想收拾他了,“从今日起,你不许出门,有案子也给我先告假,老老实实呆在府上,多陪陪少夫人,我就要看看晏家的这块地是不是烫脚,站不住你了。” 碍于白明霁在,晏侯爷还是给他留了面子,没多训斥,此时听到人还在府上,放了心,“好好的少将不做,去领了个指挥使,越做越上瘾了。” 一起身,那条断腿突然一阵痉挛,疼得他咬牙。 小厮一把扶住他,“侯爷。” “无妨。”晏侯爷稳了一阵,又才抬步。 年轻时,他常年在外打仗,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,没能孝敬父母,如今归了家,每日都会去老夫人跟前请安。 人到了老夫人院子,老夫人正好接到了国公府的帖子。 晏家是皇帝的宗亲,国公府又乃太子的母族,两家只隔了两条街,内里斗得再厉害,明面上的礼数不能缺,一早国公府的孝子便来了府上报丧。 因是后宅内的白事,孝子上门请孝时,帖子递给了晏老夫人。 晏老夫人对国公府一窝子也没什么好印象,得知死的人是国公夫人,唇角一扯,正大光明地看起了笑话,“这才多少岁,还走在了我前头,上回还说,要等着给我上柱香,这才过了多久,她倒自己先成了香灰。” 话说着,晏侯爷跨步进来,同他请安,“母亲。” 晏老夫人扫了一眼他的腿,轻声埋怨道:“同你说了多少回了,你腿脚不方便,不用每日过来,你就是不听。” “儿子没那么娇贵,托着残腿都能上战场,来一趟母亲这儿,还来不了了?”晏侯爷坐在了她身旁,瞧了一眼她手里的帖子,道了声我看看,从老夫人手里把帖子拿了过去,问屋内的丫鬟,“来的是哪个孝子。” 丫鬟禀道:“二公子。” “庶子啊。”晏侯爷极为不屑,“文不行改习武,这都考了多少回了,还没考上,朱家这些后辈,还真及不上云横一根手指头。” 晏老夫人神色古怪地看着他。 晏长陵刚生下来,便被他晏侯爷夸上了天,说他比别人多长了一寸,将来必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 头一回叫他父亲,愣是把他高兴得跑到自己院子里来,显摆了一番。 后来立下军功,高中探花,几番跑来同她说,“母亲,咱们家祖上冒青烟了。” 在他眼里,他那儿子无人能及,简直就是个天才,人都成亲了,这背地里爱显摆儿子的毛病,还是改不了,晏老夫人笑道:“就你儿子好,我儿子差了?” 晏侯爷几十岁的人,在战场上叱咤风云,腿没瘸之前人称‘鬼见愁’,这会儿被老夫人一逗,罕见地红了耳尖,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,不自在地道:“不差,我晏家人都不差。” 晏老夫人笑笑,“他家办丧,犯不着我们一道去哀。”唤来大丫鬟春枝,“把那两个不成器的叫过来,一道用饭。” 春枝一愣,没反应过来。 哪,哪两个不成器的。 晏老夫人却没看她,春枝等了一阵,正为难,晏侯爷轻咳一声,替她答了,“怎么就不明白呢,世子爷和少奶奶。” 一会儿谁都比不上,一会儿又不成器,春枝被弄得一愣一愣地,虽没想明白,脚下的动作却没耽搁,忙赶去了竹苑。
第55章 春枝过去时,白明霁还没起来。 昨日半夜两人才回来,收拾洗漱完合上眼睛时,天都快亮了,清晨睡得正沉。 自从白明霁嫁入晏家后,老夫人就没有管过她,请安都替她免了,今日突然叫过去用饭,白明霁以为听错了,闭着眼睛问:“老夫人?” 金秋姑姑立在珠帘外,“回娘子,是老夫人,春枝还在院子里等着。”在催她快点起来了。 白明霁头晕眼皮重。 讨人欢心这事,果然太耗费精力,艰难地坐起来,身旁意外没了人,下床正穿着绣鞋,见晏长陵穿了一身单薄的衫子从净房走了出来。 整个人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发丝还在滴着水,湿漉漉的水渍浸湿了衣衫,自颈项的位置慢慢晕染开,贴在他心口,隐隐透出里面结实的轮廓。 与陆隐见和晏玉衡不同,晏长陵并非只是锦衣玉带的白面书生,除了身上的矜贵之外,还有一股战场上的硬朗之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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