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晟像是想到了什么,忍心别过脸去,迟迟不肯动作。 “那我来。” 长芸的唇角往下撇了撇,她坐到洛晟的身后。在他犹豫之际,伸手轻轻一扯,那一身她喜欢的墨青外衫就从他的肩头滑落在地。 洛晟一只手陡然收紧了些,心乱成麻,结实的胸膛微微发红。 只朝他的后背看了一眼,长芸的喉咙就干得厉害,像喝下世间上最苦的药酒一般难受。 他的身体和长芸见过许多男子的身体不一样。他的肩更宽,腰更有力,健康的麦色肌肤散发着蛊惑人心的荷尔蒙气息。 但是,他的后脊背有着比前胸膛更多的刀伤、鞭伤、箭伤和烧伤。深深浅浅、纵横交错的新旧伤口斑驳着他的肌肤。 像本该美好的画卷被人用刮刀割下了层层纸屑,碎了一地。就算拼尽时间与生命,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了。 这些伤口后来即使能用最好的药物治愈,但仍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疤印。 那些被凌虐的经历即使一去不复返了,但在心中留下的斑斑血迹终是抹不去的。 洛晟惴惴不安,只觉她炙热的目光在他的脊背间久滞着。 洛晟背对长芸,看不见她的脸,只好说:“很骇人吧。” 他曾暗中派人,把她宫中一些男子的画像找来,一个个都是体态姣好、身姿绝色的,似是没有任何瑕疵。 她会因为这副身体而嫌弃他吗? 从芸神皇宫做质子受人欺凌,到回国被洛垭谋害施刑,被洛琨派兵追杀,最后投军参战,在战场上真刀实枪磨砺多年。一路以来,留下的伤数不胜数。 可若不经历如此多的刀剑,他定然无法像现在这般,安然无恙地走到她身前。 他扯扯唇角,想掩饰心中的自嘲与无力。 若是在五年前,他的伤还不至于此,长芸眼睫轻扇,浮现怜悯之意。 不知为何,长芸不希望洛晟会因此感到自卑,所以她轻声道:“不骇人。这些伤疤不代表过去的耻辱,而代表着成长的功勋。你身上的勋章很耀眼。” 他怔然一愣,忍不住立即转过身来,看向她。
第123章 一生与之纠缠 她的瞳孔被窗外投来的月光映衬得柔和而深邃,她黑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。 他刚毅如铁的心都快要融化为水了。 “真的?”他忍不住再问。 “真的。”长芸眼神坦荡,黑眸微弯。 洛晟忽地伸出手臂,拥住了她。长芸顿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。 可能是他拥得很温柔小心,长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抗拒这样的靠近。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,还像个小孩般蹭了蹭她带有馨香的发丝。 一切都美好得不太真实,像是做梦一样。 在长芸的区域范围内,洛晟觉得周围的密闭空间对他并不具备威胁性了。 长芸正想着这样放纵他是不是对的。 洛晟忽然唤起她来。 “阿元。”声音闷沉,却也动听。 “嗯?”长芸答。 “阿元。”他再次轻唤。 “嗯。”她应。 “阿元,我爱你。” 一声轻音如重锤落下,掷地有声。 长芸心下一震,出于本能意识的想要再次将他推开。 但目光触及他背上的千百道疤痕时,长芸还悬在半空中的手停下了。 她低垂的眼眸抬起,看着明明灭灭的昏黄烛火,掩下心中一声深重的叹息。 长芸心里的天平即将倾斜着往一边倒去。 但她最后平复思绪说出的,却是:“那一年,我救你于狼山中,其实是为了利用你。” 洛晟向她表达爱意,她却要暴露自己曾经对他的欺骗。 果然,洛晟抱着她身体的双手一颤,终是像卸了劲一样,松了开来。 但洛晟没有她所想的生气和责怪,他只是抬起脸,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后,更深地注视着她。 他的眼里藏着长芸似乎永远看不透的万千心绪,追问道:“那时候的我,什么都没有,如何谈得上利用?” “你是我埋下的一颗棋子,我料到你会回奇国。我能利用再不济也是个皇子的你,来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。”长芸道。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,对两国的合作是不利的。但当洛晟还不死心地渴望得到她的回应,当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动摇。她突然想不顾一切,将那些危险的喜欢都扼杀于摇篮。 让洛晟知道真相,让他灰心冷意,让他避让三分…… 洛晟久久凝视着她,他俊美的脸庞在夜色下分外皎洁。他的深眸仿佛能洞察人心,让长芸都有点不敢逼视。 仿佛看见了长芸有些躲闪,忽然他扬起一抹笑意,霎时竟然美得动人。 他像是如释重负般,道:“阿元的眼神不够坚定,骗不了我。我知道,阿元对我不只有利用,还有忍让和关心。” 他不想让长芸为难,他只是不想再掩藏些什么了,五年前他爱她,却什么都不说,自己憋在心里难受。 现在他只想好好表达,不带任何目的,心平气和的,与她在一块说说话。 “你说你年少时对我的照顾都是有目的的,我确实会感到难过。 但转念一想,若不是你的故意靠近,我就不会喜欢上一个人,不会因那个人而对这暗沉的世界有了新的看法,不会因那个人而收获许多放肆与快活,不会因那个人而在逆境中有继续存活的念想与牵挂。 这般想来,能被你利用也是甚好的。你给了我诸多,我无以回报。” 洛晟的话很真诚,长芸心中唏嘘,下意识捏住了戴着的红玉扳指。 长芸忽然觉得这样的洛晟很傻,傻得令人心疼。 她伸手捧起他的脸,冰冷的手触及温热的脸庞,她眼中夺人心魂的怜悯,让洛晟的心猛然跳动。 但似乎,怜悯和爱情永远不能混为一谈。 长芸轻声说:“你定是困在了黑沉沉的皇宫里,每日为政务劳累,鲜少见外面的世界,才仍旧觉得我哪里都好。” 又是拒绝的话语…… 洛晟半垂眼帘,不再看那个令他心肝剧颤的人。收回心中的希冀,不动声色的,像过往的每次一样。 “既是被困顿已久,哪天我带你去夜江泛舟、去枫林探幽,去秋池听雨、去西湖垂钓,好让你眼中的河山再翻新意。” 长芸说罢,微沉的眸光轻快了几分,唇角微微一哂,带上浅浅梨涡。 如此纯净明快,却是带着摄魂夺魄,引人想要不惜一切代价,一生与之纠缠的魔力。 洛晟忡神凝望,眼眶湿热。爱意如藤蔓,疯狂攀附于他的心脏。每一次鲜活的心跳,都仿佛是为她而生。 上邪!对她的喜欢,不是浅尝辄止的迷恋,而是深入骨髓,无法割舍的情感。 他再也无法离开她。 … 夜已深,长芸回万宗宫休息后就沉沉睡下了。 洛晟拂去肩上的落雪,跨过低低的门槛,走进自己的宫殿。 宫殿一片暗沉,他向来是不喜欢别人服侍的,所以偌大的殿宇空荡荡,只有他一个人。 他缓步走到灯台前,一盏盏的把火烛点起,烛光霎时将一方殿宇照亮,洛晟的影子拉得长长。 这样日常的举动,洛晟已做无数次了,但今夜这次,却犹显不同。 少了一些沉闷和压抑。 他立在窗前,推开沉木窗棂,窗外有微风吹过,轻拂他的墨发,镂金风铃挂在窗檐上,被风裹携,摇晃着发出清脆的阵阵清响。 殿宇里太安静,为了与病症对抗,他常年需要此铃作伴,倒也逐渐起了些依赖。 洛晟伸出手臂,高高地向上伸展,将摇曳的风铃摘了下来,随手放进一个抽屉里,再不会拿出来了。 他答应过阿元,要把病症治好。
第124章 曾经的伙伴 这时,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。 “晟哥。” 是胡轩在喊。 洛晟转过脸去,看见了,向来精神的胡轩眉目间染上几分憔悴,他就笔直站在那儿,怀里抱着一个陶瓷骨灰坛。 “晟哥,罗孟的骨灰我们找回来了。”胡轩双唇颤动,连话都说得不利索。只一双手紧紧抱着他曾经最好的兄弟。 在斗兽场,洛晟下达命令,要将罗孟的尸体找回,罗孟却是被害已久了,仅剩一捧骨灰。 洛晟眸子暗了暗,寒凝的脸上隐忍的痛色一闪而过,他挣扎了一下,还是问道:“在何处找到的?” “在斗兽场的一楼后厨……猪圈边上。”胡轩终是忍不住了,泪水如决堤的洪水,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。 他继续道:“我和董玄他们把斗兽场里洛琨的人都抓起来了。 严刑逼问他们,才得知早在半年前,罗孟就被伪装成同事的洛琨部下联合勒死了。 他的尸体像破皮玩偶般被丢在猪圈边上无人搭理,直到三日后尸体腐烂,臭味难忍,便有人一把火将其烧成灰烬。” 而这坛里的,是他们去到现场,跪在地上一点点重新堆起的罗孟的骨灰。 洛晟听完,脸上毫无血色,一对锋利的眉峰下是无尽的沧愁,最终他无力道:“胡轩,你把它给我吧。” 胡轩哭得如同心被刀绞,巍巍颤颤地把陶瓷骨灰坛递给洛晟。 对罗孟而言,晟哥才是他最好的朋友吧,他是为晟哥而死的。 依罗孟那性子,若是还活着,可能会笑着和胡轩说一声“值!”吧。 在十四尉官中,罗孟与晟哥最早认识,也关系最好。所以,晟哥现在的心一定更难受。 胡轩想把时间留给洛晟,故把骨灰给他之后,擦着眼泪出去了。 等胡轩走后,洛晟捧着骨灰坛的双手才忍不住地颤抖,他长直的睫毛淡淡覆下,在烛光的映照下形成阴影,看不清神情。 他没有说话,而是抱着骨灰坛慢步走出宫殿。 夜深天寒,漫空雪花纷飞,洛晟赤着上身,只披了一件外衣,却似感受不到寒冷般,往屋外走去。 龙爪丝绣暗紫靴在雪地上踩过一个个深重的印子,徐徐来到了一棵梅树下。 满树红梅繁花似锦,它们簇拥在一起,正是季节,开得烂漫。微风吹过,花瓣轻颤,淡淡的清香传入洛晟的鼻尖。 洛晟蹲下身子,将紧抱的骨灰坛放在身侧,然后埋头,用十根手指一点点刨去梅树下的数寸泥土。 期间,有一两颗水珠砸落,在尘土上漫开,又尽渗于土壤。 罗孟啊,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。 洛晟回国时,罗孟是接他到王宫的其中一员。 后来相处久了,他和罗孟的关系也愈渐熟悉。 那时还年少,不似现在这般冷僻。有些心事他亦会向罗孟倾吐。 对未来的茫然、对宫里的猜忌、对形势的观察以及……对长芸的爱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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