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兰咬着嘴唇,她很犹豫,又忍不住望向旁边被她强行拉来的琪琪格,沉默良久,终于忍不住问,“你想去吗?” 琪琪格她揪着旁边的牧草,没有正视都兰的眼神,逃避地望向了地面。 她闭上眼,会想起去年时,跪坐在草地上的女人,给了她一只草折的小马,告诉她,要走过当拉山。 这件事都兰都不知道,琪琪格忍不住抬头看着还在说话的姜青禾。她身上有额吉的味道。琪琪格终于点了点头,她伸出手去勾都兰的手。 都兰反复看她,用眼神询问,“真的可以?” 直到琪琪格明确地点头,都兰才喊了声,“图雅,看这里!” 正在听姜青禾说话的全都转了过来,都兰咽了咽口水,她抓起琪琪格的手,大声地说:“琪琪格可以,她识得蒙文,也会写,你们等等。” 都兰将手撑在地上,一骨碌站起来,甩开两只胳膊,飞一样地冲了出去,在蒙古包里翻箱倒柜,找出一叠粗糙麻纸,又急匆匆跑回来。 直接将纸都塞到姜青禾手里,她跪在草地上,喘得厉害,头埋进草地上,声音断断续续地说:“那都是琪琪格写的,额吉以前有教过她,额没用学不来,她会写很多的蒙语。” 都兰抬起头,她脸上通红,额头有细密的汗水,可她的语气昂扬,眼神明亮,“琪琪格她可以的,她很聪明,记账你教教她,她肯定会的。” 姜青禾小心将那一叠纸给铺展开,一张张看过去,纸上的蒙文不说写得有多好,但是能认出来每个词,上面写得最多的就是额吉和阿布。 她看着琪琪格,扬扬手里的纸,然后将它交给了坐在旁边的长老,询问他,“由琪琪格来跟我一起记账可以吗?虽然她年纪小了点,但正是聪明的时候。” 长老也看了眼琪琪格,这个明明十五岁却瘦弱,沉默寡言,在一众孩子里都极为不显眼的。连刚才都兰说起来时,大伙没一个敢相信的,她们说的每个字词都在否定这个孩子。 但琪琪格只是揪着草,她的眼睛也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过。 “由琪琪格来和图雅一起,这事先到这,图雅你先说,”长老说完,底下的质疑声便也少了。 姜青禾把纸小心收好,交还给都兰,不动声色瞟了眼琪琪格,继续道:“有了账本后,我也会在上头记下,到最后看记下的数量,也就是每一户总共卖出十张皮子,要给我一张皮板,卖出二十张,那皮板换成两张羊羔皮,三十张则要给两张好皮子,得是大的山羊冬皮或是绵羊冬皮,…” 她说完,问众人:“卖出去的不管好皮子还是皮板都算单独一张,两张羊羔皮算一张,这样成不?” 乌丹阿妈拉着其他阿妈头凑头说了许久,就这个皮子换法,她们觉得姜青禾反倒亏了。 姜青禾笑着摇头,“我咋会亏呢。” 那么多户,每家给她一张皮子,三十来张都能做多少靴子和袄子了,人要是再贪心,那真的说不过去了。 皮子的事情在热烈的交谈中定了下来,稍后回去她都会写清楚。 然后说到了卖羊,从去年冬她就想成为个羊大户,到今年夏了,她手里还只有一头羊,想想真叫人难过。 “关于羊,羊羔和成羊的买卖也是不同的,卖出十头羊羔给我一头羊羔,至于成年羊的,十头成羊给我一头母羊…” 这个她暂时是这样想的,大伙也接受,巴图尔拍拍胸脯,“你放心,肯定给你最健壮的,到时候羊羔崽子让自个儿挑。” 但其实除了他,其他牧民是很不喜欢生人进自家羊圈的,这会儿也说,让她到时候卖了看上去就挑走。 说到日头渐渐升起,姜青禾终于提到今天她最想说关于春毛的事情。 “我知道,上个月各家刚剪了春毛,还都放在蒙古包里没有动过。每年你们拿了春毛都是做毛毡或是打毛绳,但是换不了其他东西。” 满都拉婶婶嚷道:“哎呀,春毛没啥人要呀,做成春毛毡还费力,一张又厚又大,连块砖茶也换不了。” “是啊,这春毛又短,年年拿来搓毛绳,自个儿家用用算了,这玩意能换些啥东西哟,”乌仁阿妈叹口气。 “要是我说能用春羊毛换粮食呢?”姜青禾声音不轻不重,刚好能叫这一圈的牧民都听见。 她说的话,在旷野上,在寂静中是那么炸耳,仿佛在每个牧民心上烫了下。叫他们看看长生天,又远望那片牧草,回过神来,交谈声就如同渐渐翻涌的草浪,深深扑向姜青禾。 她满耳朵都是她们热切、迫切带着焦急的询问。 “羊毛能换啥粮食,在长生天下不能骗人的啊,图雅。” “咋换阿,咋换啊,额那蒙古包还有三四袋的春毛,正愁得没法子了” “哎呀,哎呀,你们莫要再说了,额急得冒火烟了。” 等慢慢安抚住她们,姜青禾淌了满头的汗,她嗓子都哑了大半,“刚才只说了,我作为草场的歇家,你们卖出多少我能拿多少。” “可是我没说的是,让我做歇家,能给大家带来什么。” 姜青禾半坐起身,望着牧民黝黑的脸庞,她没法无动于衷,她竭力保持语气平稳,“我希望能给你们换到粮食,诸如小麦、面粉、红豆绿豆、高粱谷子,不再只吃青稞和炒面、炒米。” “想叫你们能有一笔百十上千的钱数,可以不为牛羊皮子砸在手里而担心。” “虽然我眼下说的比做的多,到时候做的又没说的那么好听,可是我希望,土默特小部落可以巴达荣贵(欣欣向荣)!” “所以在我正式做部落歇家的第一天,我会把你们今年积攒的春毛卖出去,换成粮食运回来,不用给我什么,你们昨天已经给我了。” 她没有办法忘记啊,只要看到那两条哈达,她就会想起。 姜青禾早已有了打算,她语气坚定地跟牧民们说:“不管是麦子、面粉、挂面、高粱、荞麦,还是牛羊过冬所需的麸子、谷糠、苞谷粒,我都会换过来一些,到时按大家的春毛数量来挑。 “希望能在今年努力填满你们的粮仓。” “图雅!!”大家齐声唤她的名字,那么洪亮的声音里,都能听出他们的哽咽。 他们知道,在长生天下,在祭敖包时没有选错人。 “图雅,你的名字会留在额们的部落里,”乌日娜奶奶眼含热泪,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。 而后姜青禾被很多人握住手,那是一双双多么粗糙的手阿,她没办法忽视。 等轰轰烈烈的挑拣春毛完毕,一袋袋写着各家名字,一辆大轱辘车甚至都装不满,巴图尔还拉了四五辆勒勒车过来。 这次送别,每个牧民的脸上都洋溢着笑,他们看着春毛,犹如看到了数不清的粮食,那是温饱和希望阿。 等大轱辘车驶出草原,蔓蔓趴在一袋袋春毛上面问,“娘,这些毛毛能做什么啊?” 姜青禾该怎么告诉她,这能给湾里人带来渴望的钱财,又能叫草原的牧民得到盼望的粮食。 这也是她走出去的第一步阿。
第82章 新路 回到家后, 该忙的忙了,春羊毛都堆在仓房里,姜青禾出门去找土长。 土长家里没人,她又顶着烈日, 走了不少路走到稻田那, 下水田零星有几人在拔稗子, 姜青禾也绕田垄顺势看了眼自家的稻子。 除了之前拔了不少稻子的地方,一坑一洼的,其余长势还算喜人,也没见多少虫卵和成虫,倒是有不少癞呱子和田鸡在田里蹦跶。 她瞅了会儿, 又带上草帽往上水田那走,杂草丛生的地界, 她走了一半没瞧到人, 只能喊了声:“土长!” “这儿!”土长从不远处的草里蹿出来, 她招了下手, “俺在这。” “做啥嘞?”姜青禾踩着草走过去, 拿下帽子扇风,伸手挥了下飞来的虫子。 土长指指之前喷了药水的稻田, “俺搁这找找有没有虫卵和虫子, 还有瞅瞅有没有烧苗。 没想到长得都还挺实在, 稻苗也没死, 虫卵还有几粒, 再晚点俺打算把治虫药喷到秧苗那,补栽的话, 虫卵到大田里去的就少了。” “等这片秧苗田放了水后再喷,不然药就附在人腿上, 谁晓得会不会烂,”姜青禾虽然不太懂种田,可她知道农药对人体有多毒,土农药也是。 土长点点头,用手扇了扇风,瞟了眼她,“ 找俺有事啊?” “当然有事,走,到我家里去说,”姜青禾拍拍她的背,这热死黄天的,压根不是说事的地方。 等进了姜青禾家里,土长瞅见那成堆的羊毛,她后退一步探头问,“咋,这些羊毛都卖给染坊吗?” 她是知道姜青禾让王盛去藏族部落那收羊毛的事,毕竟瓦罐都是她让人给烧出来的。连麦子收了后,她还匀了好几袋给王盛他爹,让他给王盛送过去。 所以一见堆满整间小屋的羊毛,她下意识反应就是卖给染坊织褐布的。 姜青禾没回答,而是提了壶刚泡开的水,倒了一碗晾晾,她招呼道:“土长你过来坐。” “羊毛卖给染坊得过秤的,这得有个七八十斤了,”土长没听见,又解开袋口,抓了把羊毛在手心里捻了捻,“春收的山羊毛,糙了些,一斤最多能算十个钱。” “这些羊毛不是卖给染坊的,”姜青禾见她不过来,大热天的都要钻进羊毛里去,只好放下碗,从厅屋那走到后头去。 土长没听清,她一心瞅着那羊毛,顺嘴说道:“阿,送去染坊是吧,你家那马骡子还好使不?” 姜青禾无奈,又重复了一遍,“羊毛不卖给染坊。” “啥,不卖,”土长这回可算听清了,她转过身拍拍手上黏的羊毛碎,拧起眉头,“不卖给染坊你卖给谁,还是说自家织了卖啥?” “急啥,喝碗水先,”姜青禾热得脖子都泛红 ,她去开了窗,回来时说:“还记得那时我去棉田找你,说要做染料,让湾里人到染坊染布毛线的。” “那染坊不就是来染色的,只是先头大伙也不信,才改了路子,自个儿买布买绳染了再卖,”姜青禾喝了口水,她指指那批羊毛,“这不卖,送到染坊染色。” “咋的,你不会想单干吧,俺跟你说,染坊眼下是没布没羊毛没料才赚不了几个子,还亏空,可只要…”,土长明显急了,她摸不清楚姜青禾的意思。 “坐,土长你听我说,”姜青禾给她拉了把椅子,她自个儿坐下了,自顾自地说,“这批羊毛是草场牧民托我卖的,我要是卖给染坊,能赚多少?” “最多最多能赚一两银子,摊到每一家是二十来个钱,也就能买两斤麦子吧,可我跟他们夸了海口,面粉、挂面、高粱、麦麸,”姜青禾一气报了老些东西,“我说把这些都给他们带过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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