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在忙得很。 姜青禾无比感慨,她望着蔓蔓又拔高了一节的身子,总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。 但是当她看见蔓蔓指挥黑达去追小鸡仔,把小鸡吓的四处乱蹿,自己爬到柿子树干上哈哈大笑时,又觉得她实在想得太多了。 午间屋里生了火盆,蔓蔓抱着黑达要给它涂墨汁,把它的爪子映在纸上,姜青禾则在屋里炕上数钱。 她当时实在兴奋,高烧使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,只大概点清了数额,实际压根还不清楚具体赚了多少。 皮客给的有碎银子也有一串串吊起来的麻钱,用砖茶到皮作局换的,则全是碎银子。 她越数呼吸越急促,将最后一两碎银子叠在上头,总共是七十八两九百多个钱。 这意味着,加上她其他杂七杂八合计起来的钱,她的资产已经破了百两! 姜青禾有点出神,她已经开始忘记,在之前的小屋里,当她反反复复数钱,资产不足一两的样子了。 她走了好长的路,走到这个时候,没有人可以分享她的快乐,只能走出去,抱着蔓蔓狠狠亲了几口。 蔓蔓愣愣地说:“娘,你又病了吗?” 姜青禾仍旧很兴奋,“明天我们去镇上好不好?去见见你姚叔。” 她顿了顿说:“再去看看你爹,你有什么想要带给爹的。” 蔓蔓嗷嗷大叫起来,她抱着姜青禾的脖子喊:“把黑达带给爹看。” 黑达也汪呜叫了声,扑腾扑腾地在地上跑。 姜青禾就笑,她已经很满足了。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,她缠了头巾,带上厚厚的羊皮帽子,一圈圈裹上围巾,带上皮手套。 抱着裹着羊绒被的蔓蔓,牵了小黑达上去,关上棚车的门,她车前挂着灯笼,一个人赶着车行进在布满晨雾的路上。 这条路她曾坐过很多遍,但上路还是头一次,雾气让她好些次迷失方向,下车牵着马骡子给它喂糖块,调转方向。 弄得她大汗淋漓,可她却从来没有如此的快活,不管是她现在拥有的钱,还是今天会有的。 她紧赶慢赶,赶到日头都破开晨雾,才到了姚三那低矮的小屋门前。 蔓蔓趴在门边上喊,“阿公,你在家嘛?” 姚三正吃完了早饭刷锅洗碗,擦干湿淋淋的手出来开门,蔓蔓自来熟地抱着东西跑进去。 “阿公给你,好好吃的红薯,”她献宝似的拿起一个圆滚滚的红薯枣,然后撕扯开,自己叼着一半,把剩下另一半塞到姚三手里。 半点不知道啥叫客气,她嚼着红薯,还掰着指头数:“我娘还给你带了面面,白米、红薯、土豆和干干的豆角,都给阿公你吃。” 姚三用手揉了揉眉心,“你个小娃,咋这小嘴这么能说哩。” “我的小嘴更能吃,阿公,晌午你留我吃饭吧,你就知道我有多能吃了,”蔓蔓不害臊地说。 姜青禾抱着米面进来的时候,差点没笑出声,手一直在抖。 姚三也忍不住笑,“留你吃,留你个娃吃。” 他进屋拿了烤熟的糖酥饼给蔓蔓吃,让她在外头待会,自己跟姜青禾进了里头的屋子谈事情。 “说吧,这回来总不能单单看俺这个老头子的吧,”姚三站在桌子边给她倒了杯茶,“你这个铺子办的也有模有样的,俺还听说,有批运了南边去的羊毛线,还是从你进的,挺好挺好,走亲办的更是热闹啊,生意路子都拓到镇里来了。” “也就马马虎虎,运道来了,我还在摸寻着要咋做更好些,要多学点的才能上道,我这就是东一榔头西一锤的,”姜青禾说的惭愧,她确实不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做歇家的本事。 只能说,要继续摸索和进步。 姚三笑了笑,“你日后还长了呢,不要太急,这回是来找俺取经的,还是付剩下的租金?” 之前租铺子时,姜青禾只付了一半的钱,她当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,租铺子都是大花她们借她的,所以还欠了姚三六两银子。 姜青禾点头又摇头,她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坐下来,背挺的笔直,“姚叔,今天我不是来付铺子剩下的钱,而是想问问,多少银子能买下你的两间铺子?” 买铺子,姜青禾在此之前大概从来没有想过,她当时觉得一年两间铺子十二两高昂的租金,都让她很难支撑。 但是她也没有想过,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。 她始终都不觉得租铺子稳定,因为铺子的地契握在别人手里,她会有种随时被别人赶走的感觉。 所以她基本没有动铺子的内部,甚至二楼也处于空荡的状态,做好了收拾东西就可以投奔下一家的准备。 她还是想要一间地契挂在自己名下的铺子,无论生意好差,都不会被赶走和某一天突然交不起租金的时候。 姚三抬头看她,伸手点点桌子,兀自点头,“你之前俺就觉得这女娃子能成,一点不怵溜溜,你可算作是叶子客了,干散又歹,赞劲得很。” 这段话夸的姜青禾还得反应一会儿,叶子客是对那些胆子大又敢闯,做事肯磨肯干的人美称,干散囊括了太多的意思,诸如精明强干、办事利索等,歹不是骂人,歹是能干的意思,赞劲则为厉害。 她连连说:“也没有叔你说的这么好。” “那倒也是,”姚三毫不客气地承认,“你还是个散匠和囊棒。” 姜青禾刚才笑,现在敛起笑容,又说她花钱大手大脚还不开窍。 姚三见了她这副样子哈哈大笑,“你瞅瞅你。” “成了,俺晓得你的意思,那铺子咋说呢,俺二十年前买来的时候,那时就得要五十多两银子了,当时正赶上旁边说要新建茶马司,一阵喊价就要这个钱数了。” “交情是交情,买卖是买卖,俺是不会因为交情给你抹多少银子的,该是多少是多少,这铺子就是你花了钱堂堂正正从俺手里买去的。” 姚三说完沉思了会儿,“高了俺喊不出口,低于五十两也做不到,折中吧,给个六十六两。” 这个价钱远远低于姜青禾想的八十两,她铺子所在的这条街地理位置优越,处在镇中最繁华的路段中,人流往来多。 其他几间铺子还只是单间的,一年租旁人的也得五两银子,当然要是地段偏僻,那铺子一年只需一两银子就尽够了。 她的这个是两个大铺子,临街有二楼,六十六两这个价不止合理还低了。 姜青禾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,姚三摆手,“啥也甭说了,少墨迹,你就给这个钱,俺去拿地契,趁着天还早,现在去户房过契盖章。” “别给俺钱先,过了户再给。” 其他地方姜青禾不知道,但是在贺旗镇的话,私底下转租铺子可以不用上衙门这里来,但是要是买卖铺子的话,之前的户主要带上铺子的地契,和买主一起到户房过户。 铺子私底下转让,不经过衙门的红契盖章的话,一是毫无效用,二是被抓到要罚商税的。 也就是这时,姜青禾才知道,她给的租金里面,还包含了每个月要向衙门交的商税,固定的是一个月半两银子,一间铺子两百五十个钱。 每个月自觉交,要是不交衙门才会派小吏出来收缴。 在户房拿出各自户籍以及地契,姜青禾在红契纸上签字,小吏盖章。 她拿着一张薄薄的红纸,站在衙门的门口,有点茫然,这就到手了? 姚三说:“以后就得你自己往衙门交税银了。” 姜青禾这时才意识到,那两间铺子真的属于她了。
第121章 家的温暖 从衙门出来后, 姜青禾独自一人走了很长的一条路,她穿过窄小的街道,骆驼成排的车马店,走过弥漫着皮子臭味和刺鼻芒硝味的小路。 然后走到一家发出刺啦啦油炸声的铺子前, 她停住, 小贩用笊篱捞出油汪汪的炸糕, 他抖了抖油说:“来一个不?” 见姜青禾没吭声,他将炸糕倒在一旁的木盘里接着说:“甭觉得贵,才两个钱,俺做这十来年了,用的软糜子都是底下王庄那的, 而且这和的面在热炕发了一天一夜…” “来六十六个,”姜青禾等他停顿的空档突然说。 小贩吃惊, “啥?真要那么多油糕?” 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主顾嘞。 “家里有喜事, 恁给炸些吧, ”姜青禾摸出一吊钱放在油腻腻的桌板上, 另摸出三十二个钱给他。 等小贩喜滋滋接过钱, 叫屋里儿子一起过来炸糕的时候,姜青禾又去不远处的馍铺, 买了六十六个白馍。 店家送给她一个馍笼儿, 专门装馍用的, 用筷子一头蘸了红曲, 点在馍馍上。 不管是油糕还是白馍, 都是这里表达喜庆的一种方式,油糕的糕同高, 有步步高升,吉祥喜庆的意思, 而馍馍,生满麦子的土地离不开馍馍,连敬神都有专门的敬神馍,喜事则用点了红曲的馍馍。 姜青禾提着这沉甸甸的两个笼子,走小道回的铺子。 在门口招揽人的宋大花忙上前给她搭把手,边走边掀了麻纸一瞧,咦了声,“你咋买这么多馍馍,嚯,还有油糕,说你是个散客还真是半点没错,买几个尝尝味得了呗。” 姜青禾任凭她数落,照旧是笑眯眯的样子,人多眼杂的,她也没说自己为啥买那么多的馍馍和油糕。 只进屋放了东西,又从外头不远处栓的车马前,拿了一筐东西,然后关上门喊,“王老爹,赵婶,大伙洗洗手都过来阿。” 在屋里闲不住的一帮人,扫了楼梯又擦地板,弄得浑身汗淋淋才过来。 陆陆续续过来的一伙人都被唬了一跳,年纪最小的双丫瞪大了眼睛,“娘嘞,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油糕。” “那你今儿个见着了,吃吧,”姜青禾把麻纸包着的一对糊满红糖的油糕,还有一双馍馍塞进她手里。 蔓蔓咬着油糕,吃的头一点一点的,也跟着附和,“姨姨,你就吃吧吃吧。” 赵大娘老心疼这钱了,她不想接,又想说点啥,嘴巴嗫嚅了几下,终究没说啥,只是其他人一个个劲念叨,这是享了多大的福。 姜青禾也不管他们说的啥,把地上的箱子抱上桌,取出里头的砖茶,“前些日子多亏了大家,大冷天的到处走,吆喝又费嗓子,之前给的钱是钱,现在给的砖茶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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