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之前换到的细布裁了做里衬,耐脏的毛蓝布做外衣, 加上絮好的羊毛,缝成无袖的夹夹。 还买了一捆灰布,比照蔓蔓身量放大做了几件罩衣,长袖的,开口在后面。湾里还有种套裤,只剪两条裤腿的样式,缝在一块长布上,套进去用绳子绑在腰间,又能耐脏又省布。 蔓蔓很不满意,她不喜欢灰色,趴在姜青禾腿上跟她商量,“娘,要花花的。” “过年给你做件大红的,”姜青禾只肯让步到这,就凭她现在这埋汰劲,好好的衣裳穿出门干干净净,穿回来一抖半两灰。 用土肥皂洗也很累的,她还跟宋大花一起去北海子那浆衣裳,学会煮粥时将米汤舀出来些,衣裳泡进汤里,又揉又搓。在石板上用着棒槌反反复复敲打,洗净晒干。 然后第二天,衣裳比风干肉还硬。 宋大花说还要捶光,衣裳就软了,当然她自个儿太省了,压根不会放米汤。都是用草木灰泡开洗,费劲。 姜青禾不知道自己图啥,土肥皂不好用吗。 “鞋子也要花花的,”蔓蔓继续磨人。 姜青禾收了针线,放在木盒子里,她用手点点蔓蔓的额头,“找你的羊玩去。” “它有名字的,”蔓蔓强调,“它叫白白。” 小羊现在长得挺壮一只,要吃细草,茎叶稍微粗些的它都不吃,要喝水,还得舔盐碱土,比马骡子还难伺候。 外头风夹杂雨点,屋里火盆烧得旺,姜青禾拿着拨吊,一种纺线工具。两边长中间穿一根铁,头要掰成弯头,羊毛扯松挂住,手快速转拨吊,羊毛转成细细的线。 这种拨吊都是就地取材,一般用羊骨,羊骨用不起,就拿个洋芋来洗干净插根筷子捻,实在不行就手搓。 姜青禾用的是木头的,徐祯一点点磨出来,涂了一层桐油,不磨手。她坐在火堆旁,手里转着拨吊,时不时扯一把羊毛添上。 她准备织三双毛手套,羊毛要是还有剩余,再织几条围巾裹着脖子。 “别个来喊你去搓麻线,你咋不去,这些活都可以晚些再做嘛,”姜青禾纺毛线的手停下来,打趣地问徐祯。 徐祯神情明显一僵,他实在没办法接受,一群大老爷们围着个火炉,手里握着麻线,边捻边谝闲传,啥话都能聊。 先扯一顿镇上那大事小事,再说到湾里谁去年跑西口挣了钱,鼻孔朝天看,往常搓麻线就那小子最勤快。 后面越说越没边,跟喝了酒一样编排起婆姨姑娘来,这个钱他一分都赚不了。 “你非得提这个的话,那我们来说说蒙古牛的事情,”徐祯一想到这事,还觉得很好笑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 这下换姜青禾笑不出来了,自从帮湾里换粮后,不知道谁到处乱传,说她本事特大,不仅会蒙语,跟蒙古那些牛羊都能说得上话。 后来有天,有个阿婆拿了一袋豆,杵着拐颤颤巍巍来找她,也不说啥事,就让她帮着去说和说和。 姜青禾看她腿脚不方便,动了点恻隐之心,没想到跟着她去了菜地后,那阿婆说:“闺女,你去帮俺跟那头畜生说几句,让它管住自个的蹄子,再把俺的菜给糟蹋了,跟它没完。” 姜青禾当时想,她的业务都拓宽到跟牛对话了吗? 她是有点疯了。 反正最后牛没听她的,还差点把她拱出去。 那袋黄豆是给她的赔礼。 之后又有几家来找她,没一个需要跟人沟通的,啥牛羊鸡鸭狗都有,弄得她每次兴高采烈地去,被撵着回来。 “闭嘴,”姜青禾伸手去捏徐祯的脸,揭她的短最不能忍。 徐祯也摸她的脸,两个人互相打闹间,听见门外有动静,立马各回各的位置。 她拉开门缝,雨势渐渐小了,从大雨倾盆到小雨滴答,宋大花搂着一捆麻,带着二妞子和虎子绕开黄泥浆水坑走过来。 宋大花还特意在门口呲了几下鞋底,泥浆粘底,才抬头说:“咋麻绳都不去搓,俺给你拿过来了,一起搓点。别看一两个钱少,攒着攒着可不老少嘞。” “俺家这两个待不住,你家蔓蔓哩,”宋大花将麻放在地上,四处张望,见屋里只有她和徐祯,问了一嘴。 “姐瞧你真是的,快进来吧,在后院看羊呢,妞子你们去找妹妹吧,”姜青禾忙把两个小孩拉进来,二妞子叫了声姨,喜滋滋地拽着虎子跑后院去了。 姜青禾又把纺了一半的羊毛收进筐里,捞过几根麻开始剥皮,剥皮后才好搓麻绳。 “等雨停了,拔芨芨草去不?”宋大花手利落得很,抠出个头一撕一拉皮就扯了下来。 “去呗,”姜青禾认为芨芨草比柳条子编筐好使。 宋大花搓着麻绳继续说:“多拔点,俺想栽扫帚,多栽几把到镇上卖。” 她压低了声音,“俺都打听过了,一把三个钱,趁着闲一点,多编些挣了腊月花。” 宋大花的心都长在钱眼里了,之前没啥能卖,就去村头跟大伙唠嗑,知道别人要挖洋芋、番薯,跑去别人地里帮着干活。 也不要太多,就跟那户人家说收完后让她在地里拾,拾出的番薯、洋芋都归她。她家的口粮全都靠她一点点积攒下的,她男人则天天跑外头去,看看有没有人要种果树的。 两人日子过得苦,宋大花那么多话的人,可在上头从来没抱怨过一句。 “成啊,”姜青禾也过了段苦日子,知晓没粮没钱的痛苦,所以格外理解宋大花,偶尔也会留她吃饭,但不会做得太好,都是些家常的。 比如今天,削了点洋芋,切块下锅煎,油可以少放。但洋芋得煎到起一层锅巴为止,要黄要酥脆。 宋大花说:“烤几个洋芋得了,别嚯嚯这点油了。” 姜青禾才不听她的,不挑洋芋,抱出一罐焖红薯,昨天夜里烧火盆,炭还剩好些燃着,不想白白等着它燃尽。 用火钳子夹到炉子里,又去后院挑了一些很小的红薯,去皮后放进砂锅里,放点水后提到炉子上,小火慢慢焖上一夜。 拿出来红薯软了生出一层糖,在火口边烤干水分,粘稠的糖浆溢了出来,掰开也不会流汁,但这种红薯又糯又甜。 尤其是放过了一段时间的红薯,会比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要甜上很多。 蔓蔓最喜欢舔着外面那一层黄而硬的糖,将它舔化,再咬下一大口红薯。 宋大花连皮一起吃的,沾了糖的,哪舍得扔,她抹着嘴说:“以前老吃干面子的番薯,白次次色,又干又面,吃它噎挺再灌壶水,肚子管饱就成。” 现在想想,不管肚子饱不饱,还是这种会出蜜的番薯好吃啊。 “这种吃的话扎几个口,蒸久点说不定就糯了,”姜青禾也吃过,有些还好,有几个品种不喝水都吃不下,不过磨成红薯粉出粉率挺高的。 “改天试试。” 她们两个说话,徐祯完全跟不上趟,只能默默吃红薯,加点洋芋配馍馍,偶尔帮蔓蔓擦下嘴巴,然后蔓蔓就会把手伸出来,意思是手黑脏的,也要洗。 吃了饭,夜里宋大花又待了会儿,这捆麻绳搓完才走的,麻绳不急着搬,到时候一起交给土长,还得一笔笔记下嘞。 第二天雨没再下,姜青禾让徐祯帮她绑袖子,太宽的袖子拔芨芨草不好使,她要背上筐走前,徐祯还跑出来送了麻织的手套。 “你可别忘了带,到时候又出水泡。” 姜青禾应了声,啄了他一口,头也不回地往外走,宋大花也刚出门。 拿着两个焦黑的烤洋芋,在火盆里扒出来的,别看外头黑,里头是微黄偏糯的。 吃完两个人互相看了眼,嘴上一圈焦黑的,笑得不行,擦又擦不掉,避着人到水塘子边赶紧伸手沾水,抹了又抹。 又笑了会儿,才往春山湾外头的戈壁滩走去,每年秋收后芨芨草根茎才会饱满,所以有句话说田黄芨芨黄,这之后的芨芨草很适合编织东西。 到那已经有不少人,裹着头巾扛着筐子,拿根撬棍在拔芨芨。省力的方式就是用撬棍绕芨芨,棍子一端把土给顶起来,再一拔就成了。 这还是旁边的大娘看不下去,教这两个直头直脑上来拔芨芨的,“亏你们还晓得下雨后来,不趁雨后来,你拔都拔不起来。” 芨芨的根也挺深的,拔芨芨得在小雨过后,土软了才好拔,哪有生拔硬拽的理。 “还有啊,栽扫帚成的,你们得把眼放亮,专找比自个儿高的拔,”大娘很热心肠,一边用撬棍帮她们撬芨芨,一边把经验告诉她们。 “这栽扫帚和扎笤帚,扎笤帚用糜子杆,你们没有的,去山里砍些药草杆,泡水后再编。” 宋大花还没学到扎笤帚呢,忙拉着大娘问了遍,也稀里糊涂的,大娘拿着扯来的草,随便找了地方坐下,一点点扎给两人看。 跟姜青禾以前学过的做法完全不一样,没会之前挺复杂的,会了后其实没那么难。 拔了半天的芨芨草,大娘给她们上了大半天的课,说得两人恨不得立马跑回去试试。 栽扫帚简单的,等芨芨草晒干后,杂叶都给去除了,本来要用木头棍做扫帚栽子的,太麻烦了,姜青禾直接用稻草杆捆扎起来,再取出一截细麻绳将芨芨草捆扎起来,使劲磕尾部,让芨芨草对齐。 笤帚没扎,来不及扎,光是做好一样都够费劲的,倒是她们按这个法子试了几遍,扎出来还挺像个样子的。 扎好的扫帚一把把倒立靠在墙上摆放,等着再编些筐到时候拿过去一起卖。 这期间,姜青禾还有功夫搓麻绳,和搓草绳,砸烂晒干后的芨芨草,但是要砸得连带纤维,不能砸断,浸水泡上会儿。 等芨芨草水润后,上手分成两股,搓成单股的,她一般会把单股再凑两根,拧成三股绳更牢固点。 编完后的第二天,几个娃都没带,让四婆帮忙看会儿,把草编的东西挨个摆好,各家跟各家的区分开。 拉到镇上去卖,卖也是分开到远点卖的,不抢占对方的生意。 徐祯先把瓶子送到镇上的烟行,对了账,取了两个月的钱。因为下一个月,入冬后得下大雪,到时候河流上冻,道路难走,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趟镇里。 烟行挨个检查了个遍,伙计才说:“春山湾那头的,你们土长上回说要来拉烟叶,给湾里揽了个撕筋的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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