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今天在食堂里,班长郭明超让李荞荞转交的一个鸡蛋,崔敏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。 这劳动大学,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,她可待不了四年,她早打听了,郭明超他爸就是教育局的领导,来这边就是混个文凭,迟早要回去杭城当老师,许小华敢和她抢,就不要怪她下狠手。 许小华懒得和她废话,喊荞荞帮忙,李荞荞干惯了农活的,一把子力气,抓着崔敏的胳膊,后者一点动弹不了,三个人就往教学楼里班主任的办公室走。 后头的孟芫急得团团转,问方小萍道:“萍姐,这可怎么办?这事要闹到班主任那,大家可没好果子吃。” 方小萍却有些不在状态,垂着眸子,半晌才开口问道:“小孟,刚才崔敏说,小华的哥哥在部队升了连长?” 孟芫一愣,点头道:“嗯,好像是这么说的。”顿了一下又道:“小华的哥都升了连长,以后肯定不会缺这一两块香皂,萍姐,小华完全没理由偷你的香皂。” 方小萍喃声道:“是啊,她不会缺的。” 京市,许家。 曹云霞拎着两盒糕点回来,一进客厅,就看见婆婆沈凤仪在电话旁,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,笑问道:“妈,等谁的电话吗?” 老太太抬头见是大儿媳回来了,微微叹了口气,“我这还犹豫着,要不要给小羽那在教育局的朋友打电话,让她给小羽传个话呢,我又怕这回和前头几次一样,空欢喜一场,你不知道,她每次高高兴兴地回来,走的时候,整个人就像没了生机一样,我看着都不忍心。” 老太太顿了一下,又自顾自地道:“万一这回,真的是小如呢!万姜早不是说,这孩子和小羽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吗?世上总没有这样凑巧的事吧?” 曹云霞上前握了握婆婆的手,安慰道:“妈,我已经让我哥先去看看情况了,要是真和万姜早说的一样,我们再和弟妹说也不迟,”又叹道:“弟妹这些年也不容易,为了找小如,一直在南边各个县城里支教,就希望能打探到小如的一点消息,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,把小如给抱跑了,害得二弟和弟妹这些年……” 剩下的话,曹云霞没说,老太太接道:“唉,希望这回能是好消息。哎呀,不行,我还是得和小羽说声,她和我打过招呼的,要是有消息,一定要和她说,就算是假的,也要她自己去确认才行。” 曹云霞还想再劝,就见老太太已经拨通了电话,索性就坐下来,听她打电话了。
第003章 第3章 此时,曹云霞的哥哥曹云钊确实已经到了劳动大学杭城曲水县上岭山分校,从许小华的班主任张文瑞那里,看到了许小华的档案和照片。 饶是曹云钊都不得不说,单从照片来看,确实以为是秦羽本人。又开口问张老师道:“这个孩子入学以来,表现怎么样?” “哦,挺好的,比较能吃苦耐劳,性格也好,同学们都喜欢她……” 正说着,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,张文瑞看没看清楚是谁,就听来人道:“报告,张老师,许小华在宿舍当小偷,偷了方小萍的香皂,我们在她的箱子里,人赃并获!” 崔敏一口气说完,才发现张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,年纪大约四十来岁,穿着一身她没见过的细呢子大衣,脚上是一双七八成新的皮鞋,一双锐利的眼睛,轻轻地看了她一眼。 就这一眼,就让崔敏瞬时紧张起来,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张老师。 张文瑞一时也有些哑然,他都想不到,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凑巧,曹同志就是为着许小华的事专程来的,这偷盗的事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,还“人赃俱获”了? 望了望许小华,就见这姑娘平静地说:“张老师,崔敏空口污蔑人,那香皂是我自己的,我们特地来请您主持公道,还我一个清白。” 她身上的衣服,补丁摞着补丁,袖口洗得都有些发白,但是站在那里身姿笔直,被人说是“小偷”这么大的事,面上也看不出来几分焦急,反而不急不躁地为自己争辩,曹云钊心里立即就有了几分考量,心道:“这要是许九思和秦羽养出来的孩子,未必比他家呦呦差。” 张文瑞见她言之凿凿,微微松了口气,朝曹云钊道:“这事肯定有误会,肯定是误会。曹同志你看?哦,这是我们班上的许小华同学。” 曹云钊点点头,“好说,张同志,今天耽误您不少时间,相关情况我也了解了,就不耽误您的工作了,我先走一步。” 张文瑞心里一愣,这怎么听着,对这孩子不甚上心的样子?竟是一句话也不问?有些着急地道:“曹同志,许……我们这的孩子都是好孩子。” 曹云钊笑道:“当然!我先告辞。”出门的时候,轻轻瞥了一眼许小华,那眼神十分漠然,又带着一点打量,许小华直觉这人,好像认识她一样?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,在这个时空中,她似乎不认识这样阔绰的人。 曹云钊一走,崔敏又要再说,张文瑞摆摆手,有些头疼地道:“缓一缓,让我缓一缓。”本来他还想着,许小华这孩子可能能离开劳动大学,去大城市上高中去了。这孩子学习成绩很好,中考是县里第三名,如果不是受她父亲成分的影响,完全可以去上县里的高中。 他一接到这孩子的档案,心里就替她惋惜,曹云钊今天来表明来意的时候,他还为许小华高兴了一下,以为这孩子可以去上高中了。 可是眼下这么一闹,曹同志家里头,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来认了? 张老师的不在状态,让崔敏心里慌了一下,一双细凤眼悄悄地瞄了好几次,生怕自己刚才的“先声夺人”坏了张老师的正事儿,好半晌,才有些忐忑地小声嗫嚅道:“张老师,我刚才没有说谎,许小华真的在宿舍偷了东西。” 许小华冷眼瞅了她一下,知道这崔敏是打定了主意,要一口把她咬死,冷冷地问道:“证据呢?方小萍自己都不敢说,我箱子里的那块香皂是她的,你一个旁观者,倒把这件事盖棺论定了?” 见她不吱声,许小华忽觉得有些好笑,“怎么,难道是那块香皂开口说话,告诉你,它是方小萍的?崔敏,你觉不觉得,自己很荒谬?” 张文瑞缓了下情绪,耐着性子问崔敏道:“你们刚才说谁掉了一块香皂?方小萍,她自己怎么不来?” 张文瑞今年近五十岁,头发已经白了一半,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中山装,脚上是一双旧布鞋,看着有几分严肃,所以他不笑的时候,学生们都有些怕他。 此时话里的质疑,让崔敏心猛跳了一下,张了张嘴,就吐了一个“我,”然而当她的眼睛扫到许小华平静的面庞时,几乎是瞬时,强烈的嫉妒心,就吞噬了她的惶恐。 “方小萍和许小华向来关系好,她怕闹到你跟前来,让许小华背处分。” 她知道,只要这个“小偷”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到许小华的头上,那郭明超是绝对不会再多看许小华一眼的。 只要能搭上郭明超,这里的苦日子,谁愿意过,谁去过吧!她是要走的! 许小华现在都庆幸,离家的时候,怕老鼠把信咬毁了,把哥哥这两年来寄给她的信,都装在箱子里带了过来,现在就放在她的褥子底下,她偶尔想家的时候,会拿出来看看,她们只顾着翻她的箱子,没把这些信翻出来。 刚来办公室之前,捎进了自己的口袋里。 不然要是撕了、毁了,那这回,自己还真是百口莫辩。 张文瑞看向了许小华,“你刚说,自己是被污蔑的?” 许小华忙道:“张老师,我箱子里的那块香皂是我的,方小萍丢了块香皂,她们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,撬掉了我箱子上的把手,把锁下了下来,然后乱翻我的私人物品,包括信件,她们在没有任何证据,也不向您汇报的情况下,就这样行事,我觉得严重侮辱了我的人格,侵犯了我作为一个人的权利。” 一块香皂,加上工业票,张文瑞知道,在黑市上大概能卖到一两块钱。他看许小华笃定的态度,猜测这事怕是另有隐情,让李荞荞把方小萍喊来。 不一会儿方小萍到了,看向许小华的眼神极为复杂,像是有些歉疚,又有些势在必得的样子。 许小华直觉,方小萍要搞事儿。 果然,当张老师问方小萍,自己是否偷了她的香皂时,方小萍看似犹疑了一下,实则很快就点头道:“是的,张老师,许小华箱子里的香皂,就是我的,我这里还有购买时的收据,买这块香皂得费五毛钱,还得一张香皂票,我家里好不容易得了一块,爸妈和哥嫂都舍不得用,给我寄来了……” 她越说越流畅,许小华却觉得这个人很陌生,明明先前这个人对她很照顾,她劳累过度,晚上睡觉的时候,大腿上的筋发抖,是方小萍披着衣裳起来,给她按摩大腿,缓解她的情绪。 也是方小萍,偶尔在山上得了鸟蛋或野苹果,会偷偷给她留一个,许小华一时有些想不通,现在这个在班主任面前,堂而皇之地污蔑她的人,是谁? 许小华正奇怪着,方小萍这么做的缘由,就忽然听到她和张老师道:“老师,小华大概也是一时糊涂,偷了我的东西,我知道学校制度很严格,但是为这事,让小华背上处分,我心里也有些不落忍。” 张文瑞诧异了一下,试探着问道: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 “我想让小华赔我一块就行,这个香皂得工业票,不好买,她可以抵价给我,如果小华同意,我们就私下解决。”方小萍壮着胆子,一口气说完,心口不禁“嘭嘭”直跳。 张文瑞看向了许小华,询问她的意见。 许小华漠然地问道:“我假设,这块香皂真是我偷你的,那你愿意抵价多少给我?两块钱?四块钱?还是多少,今天张老师在,我们说好了,打个字据,出了这间办公室,也不必再扯皮,你说是不是?” “什么假设,你就是心虚,就是你偷的!”崔敏几乎抓住一切,能证明许小华是小偷的机会。 许小华没理她,静静地看着方小萍。 方小萍本来想私底下和小华开口,没想到她当着老师的面问起来,犹疑了下,还是把心里琢磨了很久的数字说了出来,“八块钱!” “嘶~”别说是许小华,就是崔敏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八块钱,现在城市里一个学徒工,累死累活,一个月也就十六七八块钱,更别说,农村里十个公分才两三毛钱,这八块钱,可值一个壮劳力干一个月呢! 许小华戳破她道:“方小萍,你这是勒索。” 方小萍的脸立即“唰”地一下红了,犹强装镇定地道:“小华,是你做错事在先,做错事,总要付出代价的,况且这八块钱对你来说,并不是难事,你哥不是升了连长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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