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诸位兄长,我真的知道错了,下次一定再也不吃独食了。”小黑眼底闪过一丝不快,语气却仍旧卑微。 他捂着肚子求饶:“且让我先去方便一下吧,别害得兄弟们在北府军跟前丢人,连带着公主的面子也不好看。” “去去去。”另一个护卫大手一挥,不耐烦地说道,“里面都拖了一天了,这一时半会地,肯定结束不了,你放心地去吧。” “哎,哎,谢谢兄长们。”小黑连声道谢,弓着腰,小跑着离开了队伍。 巷口的守卫远远看到有人离开,本想盘问一二,但考虑到这人到底是公主府的护卫,不归北府军管辖,所以在问明缘由之后,并未追上去加以阻拦。 如水的月光照耀在战乱后的街巷之上,小黑在月色下直起了身子,矫健地奔跑着,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立于马侧的身影。 他匆忙地跑上前去,抓住那人硬邦邦的手臂,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:“怎么样?那姓宋的怎么说?北府军到底是怎么打算的?庆阳公主的话究竟有没有用?分田入籍的事究竟能不能缓缓?怎么就要去找高权了呢?”
第132章 阴谋 当郗归放下湖笔, 示意南烛将信件送出的时候,吴兴郡浓重的夜色中,正酝酿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。 六月的晚风烫得仿佛蒸笼里的热气,但小黑的语气却比这暖风更加急切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, 是被他紧紧抓住手臂的那名护卫。 这护卫虽未说话, 可却周身都弥漫着一种浓烈的疲惫气息, 而其脸上的神色,竟是显而易见的冷淡和漠然。 小黑迟迟没有得到回应, 终于觉出了些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, 怀疑地看向那名护卫的眼睛, 恶狠狠地质问道:“刘石,你怎么回事?” “怎么回事?”刘石冷笑一声,看向这个身形低矮, 面容猥琐的南人, 又很快移开了眼。 他虽然并未多说什么, 可神色之间的轻蔑,却已经表明了一切——他瞧不起小黑, 并且不愿与之为伍。 “呵!”小黑见他这副模样, 也不快地撒开了手。 他抱臂靠在一旁的墙上, 冷眼打量了刘石一番,凉凉地嘲道:“我说刘石,你摆出这副模样,不会是后悔了吧?” “后悔?”刘石咬牙切齿地反问,眼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, “我从来就没有愿意过!” “哈哈哈哈!”小黑听了这话, 竟一反常态地捧腹笑了起来。 他怕惊动附近之人,所以刻意压抑着笑声, 以至于使其声音呈现出了一种湿冷的诡异。 刘石在这咯咯的诡异笑声中,生起了一种久违的毛骨悚然之感,仿佛重新回到了江北战场之上,时刻都有可能迎来一把从脑后狠狠砍来的长刀。 他全身的汗毛都在呼啸着,紧迫地催他逃离,可他却仍旧一动不动。 小黑笑着看向身体与表情都无不僵硬的刘石,轻蔑地嘲道:“我知道你瞧不起我,可我又如何瞧得起你呢?” “刘石呀刘石,到了如今这个地步,后悔又有什么作用呢?”小黑上前两步,拍了拍刘石的胸口,摇头晃脑地说道,“在你选择留下那个荷包、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的时候,就已经背叛了北府,背叛了你的女郎。既然如此,现在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?” “不管你是否接着与我合作,都不会改变下面这个事实——你将是北府军成立以来,第一个背叛的将士,将会永远地被记在京口的耻辱柱上,再也不能享受北府的荣耀,不能在高平郗氏的治下建功立业。” 小黑的声音宛如烈火一般,砸到刘石的身上,肆无忌惮地燃烧着,令他不得不承受着强烈的煎熬与痛苦。 他从未像此时这般清醒地意识到,自己完蛋了。 他想:“我再也回不去校场,回不去战场了。” 自从收到那个可怕的消息,这三天以来,刘石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。 他实在担心极了,也害怕极了。 以至于既想让小黑再递消息给他,又恨不得这些人永远都不要再联系他。 终于,就在今天,在庆阳公主的銮驾到达府衙之前,他比宋和更早地接到了公主要来的消息。 小黑说,朱家让公主来拉拢宋和,试探他推行分田入籍之事的决心。 而刘石要做的,就是探听公主到达府衙后,与宋和议事的情形。 他冷冷地吩咐刘石,让他想办法将消息递出来。 刘石并非北府军中的寻常士卒。 他是北府旧部的后人,祖上曾跟随郗司空在江北抗胡。 他的祖父曾作为郗司空的部将,亲自参与了王重之乱的平定;曾与无数同袍一道,一草一石地建设起了如今的京口。 他从少年起便被选拔进了私兵,长久地待在北固山那座庄园中训练。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有机会成为高平郗氏最勇猛的部曲之一,知道自己应该凭借着一身勇武来重续家族的荣光。 刘石盼这一天,盼了很久很久。 终于,女郎来京口了。 北固山上的私兵隐藏了那么多年,终于拥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。 刘石比自己苦等一生的父亲更加幸运,他与同袍们一道有了自己的校场、自己的建制。 他们成群结队地奔赴江北的战场,打出了属于北府军的赫赫威名。 刘石是首批北征的将士之一。 他曾亲自站在校场之中,听完了郗归那令人泪目的慷慨陈词。 当刘坚沙哑而雄厚的声音,念出他那被刻在碑石之上的姓名时,刘石便暗暗下定了决心,此生定要为北府而战,为女郎而战。 他想,我一定要成为女郎最勇武的将士,亲手接过来自她的封赏。 他怀着这样的雄心壮志渡江,在第一场歼灭战中,便拿下了九个胡虏的首级。 刘石当时是那样地兴奋,丝毫未因杀人而感到恐惧,心中满是一片雄心勃勃。 就这样,他很快便由一个普通的小卒,变成了一位前途可期的百夫长。 江北的战场是那样地凶险,女郎的垂爱让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了分批回到京口休整的机会。 那时军里与光荣里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,所有人都知道女郎对北府军的看重绝非一句空话。 荣归京口的刘石,很快就成为了左邻右舍争相抢夺的新婿。 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终于可以实现多年的愿望,迎娶自己打小便倾慕的女子蓝娘。 他们在凯旋的乐声中成婚,很快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阿福。 这孩子是如此地可爱,如此地伶俐,像初升的太阳,像田野上灿烂的迎春花。 可是,就在三天之前,这个形容猥琐的南人,竟在他休息之时,偷偷地在食肆中,塞给了他一个荷包。 刘石清楚地记得,那是成亲当日,自己送给蓝娘的定情信物。 他颤抖着手打开荷包,看到里面装着的,赫然是他曾送给蓝娘的一对耳坠,还有一月之前,他们夫妻二人,亲自在银楼中挑选图案,为长子打出的一块平安锁。 刘石清醒地记得,那日在银楼之中,他是多么地激动——在过去的二十年中,他从未想过,如自己这般出身的人,竟也能够有为孩子打平安锁的一天。 他是那样地欣喜,以至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枚锁上的花纹。 可是,就在三天前,那个荷包,那对耳坠,那枚银锁,所有那一切曾经无比熟悉的、意味着幸福美满的物件,都化作了叫嚣着的恶魔,代表着对美好生活的无情摧毁,残忍地打碎了刘石关于未来的一切憧憬。 他那时发狠地揪住了小黑的衣领,举起了紧攥的拳头,质问小黑是什么意思? 可小黑却只是笑着说道:“你回去好生想想,便会明白我的意思了。记住,不要声张,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。” 刘石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去想什么,或许他知道,只是不想面对。 在这充满煎熬的三天里,他无比地渴望再看到小黑一面,想从他这里知道更多的有关蓝娘和孩子的消息。 可他又害怕小黑的到来,害怕小□□迫自己背弃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,背弃那位神明般的女郎。 终于,就在今天早上,小黑宛如恶魔一般地,代替他的主人发出了最后的通牒,刘石终于不得不做出抉择。 作为北府军中的一员,作为曾在战场上拼杀的北府后人,他当然也有满怀的雄心壮志,有想要不顾一切去奋力追寻的荣耀。 可刘石知道,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。 北府军中孜孜不倦的教育告诉他,倘若发生了这般的变故,需于第一时间报告上级,由军中来为他解决问题。 可刘石实在不敢冒险。 他的妻子,他的孩子,不知正在经受怎样的苦难,他怎能冒险走露消息?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前途,弃他们于不顾呢? 北府军有那样多的将士,女郎有那么多忠实的信徒,可蓝娘却只有自己这一个丈夫。 他的妻儿,他们只有他啊! “为什么是我?” 刘石沉默良久,终于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出来。 夜色中的每一个字,都浸满了他内心的痛苦。 小黑漫不经心地回道:“还能为什么?因为你倒霉呗!” “你——”刘石被这语气激怒,愤怒地扬起了拳头。 小黑退后两步,挑眉劝道:“刘石,你可不要发混,好好想想你的妻子,想想你那还在襁褓之中的儿子,千万别害了他们啊。” 刘石听了这话,动作瞬间停滞,很快便抿了抿唇,无力地放下了拳头。 小黑笑着看着他的动作,脸上显出了些许得色:“说吧,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?庆阳公主与宋和谈得如何?” 刘石冷邦邦地回道:“大人们议事,岂是我这种粗人能够知晓的?” 小黑冷哼一声:“行,够硬气!可别怪我没提醒你,究竟还想不想再见你那儿子了,啊?” 刘石深吸一口气,为自己此刻的处境而感到无比为难。 他高大的身躯越来越矮,以至于最终蹲了下来,留下了两行浊泪。 夜风是那样的暖,可刘石的一颗心,却宛如掉入了寒冬的江水之中。 他艰涩地问道:“让我告诉你也可以,不过,你得先让我知道,你背后的那个人,究竟是谁?” “自然是你惹不起的人。”小黑傲慢地说道,神情很是得意。 刘石捂住额头,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好奇,还是想从中获取一些身为背叛者的认同,抑或是,只是单纯地想要拖延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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