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远处看不清楚的,有铜钱礁,西山岛,以及大小不一的岛屿包围了海浦镇,抵挡外海的风浪和狂风,形成天然屏障。这让海浦镇得以兴旺,成为各府渔船停泊岸口。 江盈知把这时的地方岛屿和以后的两相比较,每一个能对得上,心里陡然觉得蒙蒙的一切都真实起来。 那就是以前的海浦镇啊! 她那样熟悉,这虽然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四年的海浦镇,却与她有着蛛丝一样缠绕不断的关系。 这让江盈知到了陌生地界的惶惶不安消退了下去。 小梅回去时问江盈知,“小满姐,你可有去处?没有先暂且留些时日吧,待攒够了盘缠再走也不迟。” 她想小满姐留下,毕竟除了海娃,实在没人跟她说话。 江盈知说想去海神庙看看,也许能有回去的法子。虽说这里的海那般好,可她仍旧想回到现代去,看看赤潮退了没,即使那里已经没有她最亲的人了。 小梅神色有点复杂,张了张嘴,又闭上,想想还是说道:“海神庙有庙官守着。 ” 她同江盈知说:“不是天天能拜神的,除了二月二抬头祭,三月三出海祭外和鱼汛时,寻常时候逢五逢八才能进去。” “还要五个铜钱,算作进庙钱,进了庙必定要买庙里香火纸马才成。” 她不忍心地开口戳穿,“小满姐,你身上可还有银子使费?” 江盈知浑身上下摸不出一个子来,海风从她宽大的衣袖里钻进去,吹的她连带着心都凉飕飕的。 可她是个在哪都能活得开的人,当即脸上有了笑,“这能赶海吗?能赶海就能换些钱,我教你做点吃的卖。” 江盈知想,随便教几个简单治理海鲜的法子,也能够小梅带着弟弟新起个房子吧。 小梅只应了她那句,“能赶小海,鱼获收的并不多,初四到十一是小水,眼下是初五,只能捡些小海鲜。” 赶小海要看潮期,并非日日涨潮,潮水小鱼获少,潮大鱼获才会多。 至于做了吃食来卖,等江盈知见了屋外面的矮灶便说不出话来,这炊虾灶才到她小腿肚。上头有两个孔眼,一口是黑漆漆的砂罐,小梅说那是汤锅,烧水用的。 另一口是铁锅,边上糊了层黏黏糊糊的东西,黑漆漆。水缸在屋里,是接的雨水,有股明矾的味道。 小梅把盖子牢牢盖好,可不能糟践了这水,她说:“不咸的水少,要么去山边溪坑里舀,那路我挑不动,要么去山下井里打,一桶要交两铜板。” 她舍不得花钱,只能等落雨,接些雨水来喝,放些明矾搅一搅就没浑浊气了。 江盈知默默叹气,翻弄着调料,仅有一罐盐和一竹筒油。盐是粗盐,她用手蘸了点,拧了眉,苦咸苦咸的。 至于溶解过滤成精盐,没有纱布工具和万全把握,江盈知不舍得糟践这难得的盐,反正粗盐她一样能用。 至于见底的油,她看了眼,默默盖上油纸,重新用绳子缠紧。 她能在海鲜餐厅一年就混到主厨的位置,鼻子和舌头都灵得很,这油不用看,一闻便知道是粗榨的菜籽油。 芥酸那股味道冲得很,充斥着苦、辣与涩味,练成熟油也不好吃。 还有小梅那一篮子的咸鱼干,都油烧了。 油烧是行话,是干制品变质发酸,咸鱼干腹部和鳃变色,通常是橙黄和赤褐色,吃起来酸苦,还可能会吃坏肚子。 江盈知在后厨要是收到这样的干货,唯一法子就是碾碎倒料桶里,可在这她没法下手。 到了这里半日后,她已经明白小梅和海娃的生活,家中暂且只有这两个人相依为命,很不容易。 而海浦镇山多平原少,淡水少,不适合种稻子,靠天下雨浇灌不切实际。 多是外地运来,价高吃不起。 唯一能吃得起的是在山地也能活的番薯,所以这里最便宜的主粮就是番薯丝。 洗完锅碗,吃了一顿苦咸的番薯丝后,江盈知胃里反酸,五岁的海娃却吃得津津有味,不吃这就得饿肚子。 到了下午,潮涨时分,江盈知左手提着三四个鱼篓,右手拿鱼叉,往外走时说:“走吧,赶海去。” 不用盐和油,只要有海鲜在,她连调料都能自己做出来。
第02章 赶小海 赶海要候潮汛,初五是小潮汛,滩涂上海水仍不紧不慢地涌起浪花,拍打岸边。 江盈知很久没有赶过海了,但以前要赶海头一天,她会登全球潮汐上看看,潮水是死汛还是活汛,哪天是巨潮、大潮、中潮和小潮。 不过初一和十五不用看,毕竟海岛上连小孩都知道初一十五两头潮。 死汛期内哪管是中大潮也不赶海,潮汐变化太小,海水极为平缓,鱼虾贝类不活跃,没有多少收获。 活汛期内,尤其是大潮时,海水很活跃,一退几百米上千米,贝类行动迟缓,很多会被留在海滩上。 今天虽是小潮,却也是活汛,小梅脱了鞋子,踩在滩涂湿滑的泥地上,这里的滩涂离她家近,人少,她都是在这赶海的。 要是想去沙滩上,得走完这片滩涂。 小梅把鱼篓牢牢绑在自己腰间,她伸手拉一把海娃,仰头问礁石上的江盈知,“小满姐,你咋不下来?” 江盈知从蔚蓝的海水上移开视线,她说:“我就来。” 她慢慢挽起裤脚,总不好告诉小梅,她已经习惯于现代那样先进的潮汐表。还琢磨着在哪能看见浪高、气压、潮顶、落潮时间等等,见了这些她才有安全感。 全凭感觉,万一潮头打上来都来不及跑。 可当她的脚踩在湿软的滩涂时,咸湿的海风吹打在脸上。像回到了小时候光着脚去海滩,跟一群小伙伴在滩涂上捉跳跳鱼(弹涂鱼)、红钳蟹,挖班螺和泥鱼的场景,又兴致高涨起来。 她想,要是望海没被赤潮污染的话,她夏天也是要去赶海的。 这片滩涂远处有几个人影,近处只有她们仨,毕竟赶海要大早上天不亮收获才多,很少有为了三瓜两枣下晌午来赶海。 江盈知蹲下身,从 篓子里拿出竹铲,看看有没有贝类,倒是有拇指大的小螃蟹爬来爬去,几个泥螺。其他的她只挖到了一堆贝壳,沾了满手的海腥气。 却仍笑着放进竹篓里,晚点跟海娃一起玩,她小时候玩掷贝壳也是很厉害的。 除了一堆贝壳外,一只空海螺外,江盈知没有收获,连个蛏子的气眼口都没瞧见。 小梅在另一片滩涂上伸手晃了晃,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很大,她说话江盈知听不清,赶紧踩着深深浅浅的泥往那边走。 她到时,海娃正撅着屁股,把手往礁石壁里伸,献宝似地拿出个小海螺来,“螺,烧了吃。” “吃啥哎,”小梅瞥了一眼,“你留着玩,别咬它,仔细坏了肚子。” 这会儿滩涂上爬过几只火红钳子的招潮蟹,江盈知对它没啥兴趣,太小了,要是青蟹还差不多。 “才刚三月初,又是小潮,没啥好的,”小梅踩着泥过来,把自己篓子里的几个蛏子和蛤蜊抖了抖,一把捏出来给江盈知看。 其实她们西塘关的人不爱吃这些,泥沙太多,腥气又重,养鸡鸭的人家会抓些来喂。 江盈知眼睛一亮,她拿过小梅手上的蛏子,见惯了好食材的她,见了这个蛏子也难免有点兴奋。 这不是以后最常见的,头顶伸出两根软管的缢蛏,那基本都是人工养殖的,她手上的这个叫刀蛏,野生的。 缢蛏外壳粗糙,刀蛏却修长,表皮晶莹,肉白而且没有两个头。 以前她都是专门定泗礁那里的刀蛏,海浦本地只有缢蛏,没想到穿到这能碰上品相这样好的野生刀蛏。 而且三四月正是刀蛏最肥美的时候。 她脑子已经从蛏子抱蛋、葱油蛏子、铁板蛏子,转到砂锅蛏子煲、盐焗蛏子。 而小梅以为她不满意,便说:“要不等大潮再来,” “不不,这蛏子很好,多挖点,”江盈知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做法,忍痛说,“多挖点来,我教你做蛏油和蛏干。” 小梅听见油,眼神有了些光彩,“蛏子也能榨油吗?” “不是榨油,是蛏子煮出来的汁水,”江盈知说。 小梅哦了声,虽说心下有些失望,而且她知道蛏子晒干也是满肚沙,却没说些丧气话。 反而忙喊:“海娃,别摸螺子了,你来一起抲蛏子。” 海娃把小海螺兜在自己衣裳上,乐颠颠跑过来,途中还踢了几脚小螃蟹,“我来挖。” 挖蛏子又没有多大技巧,找到气眼口,顺着多铲几下,铲深些就成,有细盐更方便,撒一撮,蛏子就会钻出头来。 这一片滩涂约莫是没人挖,蛏子小蛤蜊特别多,很多直接冒出头,一揪一个,不像以后滩涂被毁的差不多,蛏子要用铲子铲很深才能见到一个。 江盈知捡的畅快,听篓子里的碰撞声都尤为满足。 农历三月初已过清明,虽说蛏子到端午才是肥嫩饱满,味道最好的时候,不过眼下这蛏子肉已经有了八成壮。 这么一个大鱼篓的蛏子,小梅手臂细细,常年吃不饱,压的她弓着腰,双手托着篓子才能使得上劲。 江盈知伸手接过,轻松地提在左手上,而她右手还有两个满满当当的鱼篓。 她走在海浪上,冲小梅笑,“我提得动,你带海娃洗洗手。” 小梅看她,上去牵海娃,自从她娘走了以后,她爹又娶了海娃的娘后,再也没有人管她手上东西重不重。 江盈知和小梅在海里抖干净了蛏子上的泥沙,她舍不得走,好久没见过这样蓝的海,而且是这以前的望海。 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 回到小梅那,小梅从屋顶隔板上掏出个沾满灰的木盆,她有些羞赧地说:“没人用,积了灰,我拿到溪坑里洗洗去。” “我跟你一块去,”江盈知没把篓子拿到屋顶,放到炊虾灶边上,让它把水滴干净。 她朝外甩了甩手,问道:“还有没有大桶?” 小梅不解,指指木盆,意思是这个就够装蛏子的了。 “我给你们挑些水来,”江盈知想着顺手的事,万一她睡一觉能回去了,总要留点啥给小梅。 小梅摇摇头,她说那水桶太重了,提不动的,最后拗不过江盈知,给她找了两个满是灰尘的木桶。 江盈知不在意,“脏点没事,好在没漏。” 出门挑水时,她才发现,小梅住的地方离其他人家很偏,孤零零的一座竹屋靠在山脚下。 “怎么住这么远?”江盈知走上了山道,侧过头问小梅。 小梅两只手握着木盆,正卖力往上走,闻言有些楞,看了眼走在前头的海娃,才小声说:“我爹那时生了买柴病,怕过人,就搬出来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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