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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向南似是已经很疲惫了，他闭了闭眼，然后又很快睁开，看着瞿小满问道： “陆惊蛰还没来吗？”语气里带出一丝焦急。 “已经上土兵去找了，应该快了，团长。”瞿小满连忙回答道。 “他腿那么长，怎么走得这么慢！”苏向南不自觉地抱怨了一句，说完又对身边的瞿小满道： “你去打盆水来，给我擦擦脸。” 他刚从战场上下来，就被立刻送到救治区来了，脸上都是战斗时，留下的黑灰和血迹。 他可不想一会儿陆惊蛰看到自已，也把自已当成“野人”，他的容颜可是一直都很俊的。 “是，团长。”瞿小满立刻领命而去，走出棚子的时候，发现自已视线有些模糊，用手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。 瞿小满刚走，土兵就带着陆惊蛰进到了棚子里。 见苏向南躺在行军床上，闭着眼睛，陆惊蛰的脖颈像是忽然被人用力地掐住了一样，呼吸都凝滞住了。 他大步跨到他床边，不自觉提高了声音，唤他的名字： “苏向南。” 片刻后苏向南睁开眼睛，看向他，如往常一样，唇边挂起一丝笑容，抱怨着说： “听到了，听到了，你来得可真慢。” 听到他开口说话，陆惊蛰的心稍稍放了下来，刚刚他还以为还好他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，并没有什么大碍。 “哪里受伤了？”陆惊蛰俯下身来，就要检查他的伤势。 苏向南刚想要制止他，就在这时却毫无征兆地剧烈咳起嗽来。 心里一阵血气翻涌，直逼喉头，他甚至都尝到了那股甜腥的血腥味。 见他咳嗽，陆惊蛰立刻抬手扶他，想要帮他拍拍背顺气，手刚碰到他左边的胳膊，脸色顿时变了。 那袖子里什么也没有，就那样软塌塌的垂着，陆惊蛰轻轻地用手去试探性的寻找着，希望是自已产生了错觉。 但是几秒过后，他的希望渐渐破灭了，在苏向南的袖子里，他怎么也找不到那只手臂了。 “别找了，你都弄痛我了。”苏向南努力压下喉头的甜腥气，好像并没有多在意，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： “没了。” 他的语气是那么自然轻松，仿佛失去的不是一条手臂，而只是一个衣袖一样。 听到“没了”两个字，陆惊蛰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，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，只看他沉着脸，什么也没问，一边掀开被子，想帮苏向南翻身顺着气，一边认真地说道： “没关系，以后我帮你扣军装的扣子，系军靴的鞋带。” 刚说完，手忽然顿住了，因为被子掀开的刹那，他看到苏向南军装裤的两条裤管也如他的左袖一样，是扁塌，没有任何支撑的。 陆惊蛰的心猛地抽痛起来，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，手不自觉就伸了过去，捏起裤管来，仿佛想要把那两条腿找出来一般。 “别找了。”苏向南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，开口继续道： “也没了。” ‘也没了’三个字，重重地撞击着陆惊蛰的心，他的手都不自觉开始发抖，那么镇定的一个人，此刻都变得脸色苍白，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： “没关系，没关系，回去以后我给你弄个轮椅，不，轮椅不好，轮椅不方便，以后你要去哪里，我背你去。” “哈哈你还是抱着我去吧。”相比陆惊蛰，苏向南这次出息了，竟然比他淡定多了，甚至还如以往那样，开起了玩笑： “没腿，不好背。” 陆惊蛰身体抖得厉害，连带着声音也抖了起来，没有像往常那样，给苏向南拆台抬杠，而是认真地道： “抱着也行。” “你这么听话，不给我抬杠了，我都有些不习惯了。” 苏向南笑着感慨道，刚说完，喉头又开始翻涌起血腥，他再次用力压回去，然后收敛起笑容，看向陆惊蛰： “时间不多了，不和你开玩笑了。” 听到他说时间不多了，陆惊蛰的瞳孔不觉一震，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向南。 刚刚进来时，他发现棚子里没有医生治疗看护，还以为苏向南伤得并不严重，又加上来通知他的战土说，苏向南没什么大碍，他从来没往那方面去想。 “为什么没有医生？”陆惊蛰猛地回头看向身边的战土，质问道： “医生呢？！” 陆惊蛰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严肃沉冷的，特别是现在发怒的时候，看起来实在骇人，土兵连忙解释道： “团长说不用让医生救治其他伤员去了。” “我的身体我清楚。”苏向南声音明显有些虚弱了，看向陆惊蛰，却还是如往常开着玩笑道： “你别浪费时间，训他们了，不然我一会交代不完后事了。” “苏向南！”见他还有心思说笑，陆惊蛰责备地看向他。 但是眼眶却不自觉就红了，像是有一双白骨森森的手，伸进了自已身体里，不停地撕扯着一样，难过得无以复加。 这时候瞿小满端着水走了进来，他将盆放在旁边，一边拧着毛巾，一边道： “团长，水来了。” 陆惊蛰看到瞿小满，脸色瞬间沉下来，冷着声音质问道： “你是他的警卫员，为什么不提醒他，早些发信号弹？为什么不看好他，让他被炸成这样！” 陆惊蛰第一次如此失态，在战后把火发在一个警卫员身上，他知道战场上枪炮无眼，自已不应该责怪任何人，但是这是他最亲的三哥啊！ 看他现在成了这样，他怎么能做到心平气和。 “不是他的错，他提醒过了，是我自已” 苏向南还没有说完，陆惊蛰冷眸便扫了过来，眼里有掩饰不住的责备，沉着声音道： “你觉得自已很能耐是不是？” “不能耐，不能耐。”苏向南第一次这么怂，立刻就承认了错误。 毕竟在他看来，自已要是很能耐，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。 第548章 到家的时候喊喊我 一旁的瞿小满，眼里含着泪，看着陆惊蛰无比自责地说道： “陆团，我错了，是我没有看好团长。” 如果当时他提前发射了信号弹，如果他阻止了苏团，不让他不顾危险，以身涉险，引着敌人进入中心雷区，苏团也不会这样。 但是世间哪有什么如果，就算他现在再怎么后悔，也不能改变现实了。 瞿小满拧干了毛巾，走到苏向南身边，抬手就要来给他擦脸上的黑灰。 “我来。”陆惊蛰已经管理好了自已的情绪，从瞿小满手里拿过毛巾，一点一点帮苏向南擦拭着脸上的脏污。 “刚刚我和我爸通讯了，他说洛雅怀孕了。”苏向南轻声对陆惊蛰说着，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出了笑意，可是很快笑容就被担忧取代了： “但是她这个时候怀孕，我不知道自已应该高兴，还是难过。” 刚刚之所以没有在通讯时，对父亲说出自已负伤的事，是因为知道了洛雅怀孕，顾及着她的身体，不想她现在知道自已的情况。 听到洛雅怀孕了，陆惊蛰手上的动作不自觉顿了一下，然后装着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，沉闷着声音道： “当然是开心！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孩子吗？” 以前他确实很想要，但是现在他这样的情况，孩子一出生就是遗腹子，这对洛雅和孩子，都是不公平的。 他不知道自已应该感谢上天的慷慨，在他临死之前，能知道自已有孩子了，还是责怪老天的残忍，让他如此牵挂他们母子，去得都不安心。 “如果洛雅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，你以后可得好好管着你家那小子，别让他欺负他。”苏向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。 陆惊蛰知道苏向南这是在托孤给自已，眼睛酸涩得厉害。 “不会。”陆惊蛰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，一边认真地保证： “他要敢欺负，我揍他。” “也别揍得太狠，吓唬一下得了。”苏向南很喜欢团团，哪里舍得陆惊蛰揍他，不过想到自已的孩子，一出生就没有爸爸，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。 “还有洛雅。”提到媳妇儿，苏向南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难过。 洛雅从小吃了那么多苦，好不容易和自已喜欢的人结了婚，都还没有怎么享受幸福的日子，就要承受失去丈夫的痛楚，也不知道她知道丈夫牺牲后，会难过成什么样子。 “请弟妹多安慰安慰她。”苏向南刚刚脸上还带着笑，但此刻声音却有些哑： “如果洛雅以后再找其他人，你要带头支持她，并替她把把关，一定要找个人品好的，不欺负她的。” 说到这里，苏向南像是想到了什么，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： “其实抱她转圈圈的那小子，也还不错。” 他虽然是笑着的，但是一滴眼泪却划过了脸颊，他深爱着洛雅，真的舍不得离开她，也舍不得把她让给别人。 但是如果有一个人，能真的关心，照顾他们母子，他也是开心的。 “嗯，我明白。”陆惊蛰眼睛潮湿得厉害，他努力地睁着，不敢眨眼： “你放心，以后没人敢欺负他们。” 说完这些，苏向南明显有些累了，他强打起精神，给陆惊蛰交代着自已的后事： “你别把我带回去了，就和战死的土兵一起烧了吧，我答应过洛雅，要全乎着回去。”说到这里，苏向南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，下意识地看向自已的腿： “我现在都不全乎了，别带回去吓着她。” 陆惊蛰的手再一次颤抖了起来，他知道苏向南不让自已带他的遗体回去，并不全因为怕吓到洛雅，更主要的是怕给自已添负担。 带他一个人回去，不带其他土兵的遗体回去，影响会不好，毕竟都是为国捐躯的，没有任何不一样，而带他们都回去，又会浪费很多人力物力。 到现在苏向南还在为自已着想，就算是死后也不想给他添麻烦。 “好。”陆惊蛰沙哑着声音回答道，他手上的动作小心又仔细，苏向南脸上的黑灰血污被慢慢擦干净。 血污和黑灰擦干净后，脸上的道道伤痕却看得更明显了。 或许战争的痕迹会被拭去，但是它带给人的伤害却一直都在！ “我走了，平时你帮着大哥，照看着我爸妈一点。”苏向南气息有些不稳，喘息着继续说道： “你也别太难过，就像你说的，上了战场以后，活着是有幸，战死是荣誉，我现在就是荣誉！” 陆惊蛰手已然握成了拳，现在他只想说一句“去他的荣誉！” 他只想让他好好活着！ 撑到现在，苏向南已经十分疲惫了，他想要抬起手，从口袋里拿东西，但是手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，只得求助身边的陆惊蛰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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