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缓步上前,给余老太太行一个端正的礼。 “听闻最近祖母精神不大好,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去休息。” 余老太太笑了笑:“人老了,休息的太多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。” 许明舒定睛朝祖母两鬓处看了一眼,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总觉得自己去宫里陪伴姑母之前,祖母的头发似乎并未有这么多花白。 苦涩蔓延至肺腑,许明舒闭了闭眼缓缓上前跪在余老太太膝下。 “不瞒祖母,孙女今日回来是有事同祖母商议。” 余老太太看着面前孙女如花似月的脸上,一双眼红肿又疲惫,她抬起手替许明舒捋了捋额前的碎发。 “你黎瑄叔叔这几日已经将事情的详情告知于祖母了,我猜你是要回来的。” 许明舒瘪瘪嘴,强忍着眼角的泪水,“所以孙女可能要对不起祖母,对不起我们府中四房亲友了。” 余老太太目光上移,叹息道:“一家人,一荣俱荣一损俱损,没什么可对不起的。我老了,没什么能为你们小辈谋划的,却也总是担心这世间的刀剑险恶隔阂了你们,以至于府中手足心生隔阂。” “京中多少高门显贵的世家都是从里头败坏起来的,祖母自幼见了不知多少高门大院因手足不和而日渐败落,一家人相互理解相互帮衬着没有过不去的坎。”余老太太叹了口气,低头看她:“砚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,他自幼命运多舛,能有今日全凭自身坚毅。抛开同你议亲之事,我们也不能放任他在北境受困,置之不理。” 余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,“你爹爹子嗣单薄,你自幼在府中亲友的宠溺中长大,从前祖母总是担心你骄纵任性遇事拿不定主意,心软误事。这几年下来,我瞧着我们小舒成长了不少,能帮亲友分忧,有大局观念,如此一来,祖母也就放心了。” 许明舒眨了眨眼,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。 想起邓砚尘她突然笑了起来,语气平缓道:“从孙女同邓砚尘相识起,就是他包容我帮衬我许多。他其实心里很是担忧,怕自己配不上孙女所以这么多年来拼了命的努力,就想拿到军功之后再同爹爹开口。”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“孙女就是想,他为我做了那么多,到了紧要关头我却总是什么也做不了。” “不是你的错,小舒。” 余老太太将身旁桌案上的锦盒递给了她,“砚尘有今日之难,说到底是待你父亲受过,原是我们侯府对不起他。” 许明舒颤抖着手打开锦盒,里面赫然放着的是一块金牌。 原来祖母一直端坐于此,就是在等她回来。 早在她知道关于金牌的消息前,祖母便下定决心不顾侯府安危去帮助邓砚尘。 许明舒心中五味杂陈,一时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 余老太太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,“好孩子,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,放心大胆的去做吧,交战地战事瞬息万变,军机稍纵即逝,不要在琐事上耽搁太长时间。” 许明舒捏紧手中的金牌,朝祖母深深叩首,拜别了祖母后匆匆朝别苑赶回去。 余老太太目送着许明舒离开的背影,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看不见了。 她端坐在主位上,面上的笑一点点褪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脂粉无法掩饰的疲惫。 她抬手拿过一旁桌案上剩余的大一点的锦盒,掀开盖子,里面放着的是先帝在世时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吉服。 除却荣耀的象征外,那更是许家老太爷当年生前赫赫战功的代表。 这么多年,她身处内宅从未行驶过一品诰命夫人的权力。 就连吉服都封存起来,就是怕睹物思人,想起些伤心事。 如今为了儿女事,她这把老骨头临了临了也不得不燃烧上一回。 余老太太正襟危坐,轻阖双眼,良久后开口道, “来人,把这吉服送去熨烫打理一番。” ...... 许明舒赶到别苑时,宫人已经乱作一团。 沁竹早上醒来没见到许明舒,又在茶盏下找到了她留得书信,以为她出宫去了北境寻邓砚尘。 一时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她寻不见办法,只好求助于宸贵妃身边的女官芷萝。 芷萝正带着人四下打探,正愁没法和宸贵妃和靖安侯府交代时,却又看见许明舒背着行囊匆匆赶回来了。 吓得她急忙上前过问缘由,可许明舒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,没多同她们解释自顾自的回了房间。 芷萝见她神色慌张,倒也没再追问,驱散了聚在一起的宫人,自己也回到宸贵妃身边伺候。 许明舒自回房间后,将锦盒内的金牌拿了出来用香囊装好,轻手轻脚地饶去了后院。 四下打量了一圈,没见到她想见的人。 她从地上捡了几个石头,往四周每一个屋顶抛过去。 刚抛了两块,她听见身后一阵风声。 转身时,见裴誉稳稳地落在地上,正抬头看她。 许明舒没时间同他做多解释,将香囊往他怀里一塞。 “拿着这个,通往北境的所有州府都可以调兵谴将,你只管按着我的话去做,无须有顾虑,尽快抵达北境增援。” 裴誉点了点头,没有多言。 正欲离开时,许明舒再次叫住了他。 他听见她声音颤抖,近乎哀求道:“裴誉,他的安危此番就仰仗你了。”
第94章 邓砚尘再次有意识的时候, 似是有人正掰着他的嘴一点一点地给他喂药。 喉咙间的苦涩与血腥气在这一刻不断清晰起来,他仅仅只是轻轻地吞咽了一下,却觉得胸前一阵剧痛, 疼得他喘息都变得艰难。 尚未完全恢复意识, 脑海中各种画面混杂着。 他似是看见岭苍山山脚呼啸的风雪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睛,看见敌军挥舞着铁锤从四面八方袭来, 看见身边的弟兄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。 意识的最后, 他像是回到了京城,在一处院子的古树下, 许明舒站在雪地里转过身笑着看向他。 少女眉眼弯弯,朝他伸出手。 “小邓子,我今年的岁敬呢?” 邓砚尘咬了咬牙, 脑海里她轻声细语像是一阵暖流蔓延进他五脏六腑。 不能再躺下去了, 他得尽快醒过来。 京城还有一直在等他回来团聚守岁的人。 喂药的大夫正准备将碗底剩下的一点灌进去时, 见邓砚尘唇瓣微微一动。 大夫连忙将药碗放下,伸手去探他脉搏。 察觉邓砚尘隐隐挣扎,不缓不慢安抚道:“不必着急,现下尚无敌军来犯。” 大夫顿了顿, 轻捋了下胡须又补充道:“不过, 如今也快了。” 邓砚尘昏迷的这段时间, 不断有蛮人的小部队前来城门口滋事。 他们有组织有计划, 只要守城的玄甲军一有还手或是出门迎战的迹象, 他们迅速转身,从不恋战。 一来二去, 蛮人心知肚明, 岭苍山那一次使得玄甲军主将邓砚尘身负重伤,难以支撑战事。 今日一早, 勘察兵来报蛮人正在整治全军,似有带着大部队前来进攻的迹象。 因着接连打了几次败仗,邓砚尘又重伤昏迷不醒。 玄甲军士气低沉,一众将士们打不起精气神来。 邓砚尘苍白的嘴角微微张动了一下,颤抖着伸出手将那药碗里的药一饮而尽。 他震伤了肺腑,整个人胸前背后都用钢板绑带固定着,行动起来很是艰难。 他撑在床榻上,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,却也只能勉强僵硬地半倚在哪里,随即叫了几个人过来,将近来的大小军情听了一遍。 这场草率的军中会议尚未召开一半,有将士急匆匆地跑进军营,打断了他们的谈话。 邓砚尘眼皮不自觉地跟着跳了几下,看着面前一片惊慌的小将,哑声问道:“出了何事?” 小将颤抖道:“回将军的话,蛮人主力部队正向我方靠近,约再有两个时辰便能抵达城楼之下。” 闻言,营帐内的一众将士惊呼声和愁苦声此起彼伏。 以他们目前的兵力,拼尽全力只能勉强同蛮人一战,更何况前方尚有铁锤军开路。 如今得知邓砚尘重伤,敌军此番带着必胜的决心而来,他们很难再抵挡得住这样来势汹汹的进攻。 一旁一位老将犹豫了下,上前几步道:“朝廷的增援一直都没下来,这一仗我们硬碰硬最多是个两败俱伤,此刻尚有时间,不如抽出一小队护送邓将军回京......” 话音未落,营帐内一片寂静。 老将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,抬眼时见邓砚尘正眸色静静地看着他。 老将喉结翻滚了一下,左右环视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朗声继续道:“哎我说将军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,边境防线固然重要,可只有您性命无忧才能有以后啊!” 邓砚尘叹了口气,“身为玄甲军中一员,岂有畏战而逃的道理。” 他语调不高,面色苍白平静。 可就是这样轻声细语的话,使得账内一众将士们同时跪了下来。 老将见状眼中含泪,抬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两个巴掌。 “此战打赢了,能保边境几十年的太平。”邓砚尘胸前的伤似乎疼得厉害,他按住胸口低咳了两声,“幸好,幸好侯爷那边战况顺遂...” 远处城楼之上,玄甲军军旗正随着风雪舞动。 跟随在黎瑄和靖安侯身边的这些年,他时常纵马跑过北境的各处角落。 比起京城,其实他生活更多的地方是北境军营。 这看起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实则危机四伏,恶劣的环境促使着蛮人急于往中原内推进疆土,谋求更好的生存环境。 他们野心勃勃,妄图将整个中原吞并,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。 与乌木赫交手的这几次,他从他眼中看见最多的是想赢的念头。 也正是因为这种念头,促使着乌木赫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能赢的机会。 然而此时,正是敌军等待许久的转机。 外面的雪隐隐有了要停的趋势,邓砚尘抬眼朝京城方向看过去。 也会有属于他们的转机的,他想。 裴兄既然能临行前送他信鸽,就不会对他的回信置之不理。 良久后,他收回视线平静地开口道:“取我的枪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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