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净了手, 沿着国公府石子小路低头走着, 不知怎么地晃去了府里的练武场。 穿过一道长廊, 黎瑄忽然听见了女子的低语声, 他顿下脚步没有贸然走出去。 练武场内没有树荫遮蔽的地方, 日光映照的四周分外亮堂,有个身形高挑仪态端正的青年正拎着一把精致泛着银质光泽的长枪, 迈步向长廊的另一头走去过。 他脸上洋溢着明朗的笑容, 眼里满是柔情。 廊下,一名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缓步上前, 抬起手用帕子小心仔细地替他擦着脸上的汗水。 微风吹过,女子轻纱飞扬,整个人站在日光下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。 三千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碧云髻,发间只带着一支清雅的兰花簪。 才子配佳人,站在一处时如同一幅饱含温情的画卷。 仅仅只是一瞬间,他就知道那名女子是谁了。 许侯爷的嫡亲妹妹,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,许昱晴。 而她身边的青年,黎瑄认得,是国公府世子沈屹。 这不是黎瑄第一次见到沈屹,从前在国公府、战场上、亦或者是宫里他与沈屹有数面之缘。 黎瑄自己也曾是世家公子,家道中落才投身军营做了武将,此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在少数,可每一次见到沈屹时,黎瑄都会从心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,这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。 就像孔圣人在书中所写的那般,“谦谦君子,铮铮若铁。” 这人年纪轻轻精通兵法文武双全,舞得一手好枪,他手上的亮银枪乃是先帝御赐,特意遣工匠为他量身打造而成。 枪刃锋利削铁如泥,枪身由椆木和纯银制成,比寻常长枪重上许多,除了沈屹寻常人难以自如使用。 不知怎么,沈屹像是察觉到他的存在,朝长廊的那边望过来,看清是他后,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。 黎瑄躲闪不得,只能顶着尴尬走过去。 那女子顺着沈屹的目光望过来,一张明艳动人的脸闯入黎瑄的视线,她躬身行了一礼后,悄声退了下去。 沈屹的目光追随她而去,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中。 他方才回神,看向黎瑄道:“禹直兄,许久没见你了。听婉婉说,你们这一仗打得很是辛苦。” 黎瑄一愣,顿在原地许久方才意识到沈屹口中的“婉婉”是何人。 鲜少有人知道,那个在京城家喻户晓的女阎罗,能以五千骑兵逼退敌寇两万大军的沈国公爱女沈凛,还有这样一个带着姑娘家娇柔的乳名, 婉婉。 就连黎瑄本人,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唤她。 沈屹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,也没解释,只笑着道:“我们家中三代只出了婉婉一个女孩子,她自幼在习武世家中长大,又有父兄惯着,性子的确是肆意张扬了些,同寻常女儿家不大一样。” 黎瑄想起马背上那猎猎而飞的红衣,脸上露出一抹柔情。 “家里人一直担心着,婉婉如此心性难以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,后来听闻你们早已经心意相通,我同父亲也是真心感到高兴。” 沈屹拍了拍黎瑄的肩,语重心长地道:“禹直兄,婉婉能跟着你我很放心。她这个人看着外表刚强实则骨子里还是个娇气的姑娘,总是做些口是心非的事,今后还希望你能多担待她些。” 黎瑄看向沈屹,认真道:“世子放心,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凛。” 沈屹会心一笑,“叫什么世子,我们都快是一家人了,叫我表字云铮就行。” 黎瑄点点头,“云铮兄。” 沈屹的目光时不时地便往长廊尽头处瞧上一眼,即便方才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。 黎瑄如有所感,忍不住问道:“云铮兄同侯爷的胞妹早就定下亲事,如今你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,打算什么时候成亲?” 提起这个沈屹深吸了一口气,眼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,开口道:“我已经同父亲定下来,立秋去侯府提亲,今年年底操办婚事。” 尚未等黎瑄开口,沈屹笑着自顾自的说道:“说起来不怕禹直你笑话,我啊,太想成亲了,一刻都等不及了。” 当时的黎瑄还不能体会到沈屹这种心理,但他可以理解,许昱晴那样一个名动京城的美人,即使一早就同沈家定下婚约,满京里惦记她的人也不在少数。 譬如,当今新帝萧鉴晟。 早在很多年以前,他便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许侯爷胞妹的爱慕之情。 只是可惜,沈屹最终虽如愿迎娶到了许昱晴,却没有同他相守一生的机会。 黎瑄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酒坛,闭上双眼不忍再回忆。 良久后,他将自己坛子里的酒一饮而尽,站起身朝山坡上走回军营。 当天夜里,就着氤氲的烛火,黎瑄在桌案前静坐了许久方才提起笔在信纸上一字一句认真地写着, “吾妻婉婉,见字如晤,展信舒颜。自京城一别,已有数月。吾久居战火,白日厮杀劳苦,夜里孤寂落寞,唯有吾妻过往所执家书相伴,聊以慰藉......” 他提笔写完那封信后,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里封好。 亲卫端着茶水送进来,见他正摆弄着一封信,忙道:“将军可是要寄家书回府上,属下帮你送去给信官吧。” 黎瑄捏着信封得到手一顿,犹豫了许久,将那封信放进衣袖里道:“不必了。” 他想,有些事情,还是要当面说开才比较好。 彼时,御书房门前候着的两名太监低着头昏昏欲睡。 高公公抱臂靠在门前的柱子上假寐,光承帝处理政务至深夜,他不走,御书房内周围侍奉着的就都得强打着精神。 桌案上的烛火快要燃尽了,光线一阵忽明忽暗。 光承帝疲乏地揉了揉眉心,将笔搁在一旁。 他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,烦闷地放在桌案上。 碰撞声惊动了门前打盹的高公公,他忙进屋看向略显烦躁的光承帝, “奴婢给陛下换盏新茶......” “不必了。” 光承帝打断他,“朕想出去透口气。” 这夜深人静的去哪走动,高公公话到了嘴边还是笑着道:“那奴婢叫人备上銮驾。” “不必。” 光承帝再次制止,“就走着吧。” 高公公嘴角抽了抽,还是笑着应了声。 他跟在皇帝身后漫步目的地走着,不知过了多久,发觉面前的人停下了脚步。 高公公抬头看了看,昭华宫的大门近在咫尺。 他立马领意,询问道:“陛下,宸贵妃娘娘像是已经睡下了,要奴婢进去通报一声吗?” 光承帝抬头看向那昔日流光溢彩的宫殿,如今几乎连点烛火的光芒都看不见,黑漆漆的像是陷入一片死寂。 但他知道,他想见的那个人此时必然还未就寝。 沉默良久后,开口道:“回去吧。” 高公公佯装糊涂,询问道:“陛下,咱们回哪里?” 光承帝闭了闭眼道:“去皇后哪。” “陛下,方才坤宁宫的宫人过来同奴婢知会,皇后娘娘因太子殿下不按时用药发了好大的火,现下已经去往东宫兴许还未回来。” 光承帝脚步一顿,他立在原地,良久后苦笑了下。 堂堂一个皇帝,当今天子,竟然落到无处可去的地步。 高公公察觉他脸色变化,忙道:“昨日刘贵妃宫里的人还过来问奴婢,贵妃娘娘前段时间生了病十分想见见陛下,但考虑陛下忙于国事未曾叨扰。陛下,娘娘如此体贴,不如您借此机会宽慰娘娘一二,想来娘娘必然心生欢喜。” 见光承帝没有拒绝,高公公眉开眼笑道:“摆驾咸福宫。” ...... 遂城县内,崔御史这几日忙得头昏脑涨,觉得案件陷入了一种死循环。 被绑来的山匪多番审问后,仍旧一口咬定行刺吴知县和七皇子萧珩都是为了谋财,且案发现场也的确少了吴知县的财物,而关于如何得知七皇子的行踪也只是说是误打误撞。 他们心知肚明,吴知县那些微薄的盘缠根本都不够山匪塞塞牙缝,当日山匪行刺七皇子时计划缜密,也根本不是他们口中的碰巧。 奈何他们拿不出半点证据,这群人又都是些泼皮无赖,无奈之下,七皇子亮明身份,以山匪欺压百姓,行刺皇子为由派遣当地官兵包围了山匪的老巢。 可半路不知谁走漏风声,官兵抵达时,山匪早已经携带财产转移位置。 萧珩身边的亲卫在山上仔细搜寻了一番,一无所获。 此事僵持了半个月之久,眼看快要入秋,崔御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 直到那一日,府上下人禀报有人奔赴县衙,说从吴知县遇袭的案发地发现了线索。 彼时,崔御史正在用午膳,得知消息后急得他将刚咽下口的饭菜吐了出来,提着官袍急急忙忙前去接见。 堂下站着两位年轻人,看衣着打扮和通身的气派都不像是遂城县本地人。 崔御史看见他们的那一刻,心便悬了起来。 他正了正衣冠从屏风后走出来,坐在主位上沉声道:“不知二位公子此番前来,是有何重要发现?” 为首的那位个子高挑俊朗的少年上前一步,道:“回大人的话,我们怀疑吴知县并非死于山匪之手。” 崔御史皱眉,“你有何依据?” “我曾与这群山匪交过手,对他们所使用的兵器有所了解,当日被擒住的山匪皆是用刀。” 少年身边的随从上前,从包裹中拿出几节断裂的木板,放在崔御史面前,指着上面的断裂和划痕道:“我们经过吴知县遇袭的官路,发现地上残余了几块马车断裂的木板。习武之人都会知晓,刀枪剑刃使用方法姿势各不相同,所留下的创口也不相同。大人找人一辨就知,马车木板上留下的痕迹并非是山匪所用的刀器。” 崔御史盯着少年呈上来的木板看了许久,也没看出什么格外的意思来,只得叫来一旁的下人轻声吩咐道:“速去请七殿下过来。” 下人应声离开后,崔御史再次看向堂下二人,质问道:“你们是哪里的人,来遂城县做什么,又为何会去案发地?” 少年面对他的一系列质疑,有条不紊道:“我家乡在此地,回来祭拜亲人,听说城里正在查吴知县的案子,便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,略尽微薄之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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