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是已入深秋,她却穿得十分单薄,一脸的娇羞媚态也与这身白衣并不相配。 不知怎么,萧珩头脑中又闪过那个常常在梦里出现的女子身影。 也是一袭月牙白色的衣裙,穿在她身上衬托的气质如月亮般皎洁出尘。 不需有什么动作,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,周身就像是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,身段纤细,发间也带着淡淡的清香。 萧珩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,后退了半步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。 那女子一双带着湿漉漉水汽的眼睛望向他,“表哥,如今有程家血脉的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,我一介女流孤身留在这里每日都担惊受怕。” 她膝行了几步,抓住萧珩的衣角哀求道:“表哥,你带我走吧。” 萧珩眉头更紧,下九流出身的人一上来就同他攀亲提起血脉关系来,萧珩心中的反感更盛。 若非看在她同他阿娘程贵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,今日无论她说什么,他都不会插手她的事。 良久后,萧珩转过身沉声道:“日后你就留在我宫里,做个婢女” 那女子站起身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,小声道:“婢女?” 萧珩斜眼看她,凌厉的眼神似乎是再质问她还有什么疑问。 女子被他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,手指死死地揪着衣角看起来委屈极了。 当天夜里,萧珩做了一个梦。 梦中一位女子站在流光溢彩的宫殿内翩翩起舞,月光倾洒在她身上,衬得她影子又薄又好看。 一舞毕,那姑娘欢快地朝他走来,歪着头眼中带着期许地问道:“珩哥哥,我跳的好看吗?” 他心想,好看,不会有人比她更好看了。 可梦境中,萧珩听见自己近乎冷漠地开口:“还好。” 那姑娘眼神中闪过一阵失望之色,随即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地说道:“这曲子我今天第一次学呢,以后多跳几次应该会更好。” 见他不说话,那姑娘抬起头略带羞涩地看着他,“抱歉啊,珩哥哥。” “本来想着今天是你的生辰想学这个舞跳给你看的,”她咬了咬唇,委屈道:“但是,我好像搞砸了。” 梦境中的自己淡淡地开口道:“我没有过生辰的习惯,今后不必费心准备了。” 那姑娘抬起头,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眼中带着淡淡地水汽。 恍惚间,萧珩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一般,连着五脏六腑都难受的厉害。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将那个姑娘拥在怀里,双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抚着,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。 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上的温度,透过单薄的纱裙源源不断地传到他手上。 顷刻间,萧珩只觉得身上逐渐升起一阵燥热,目光也不再清明。 他握着她腰间的手不断收紧,盯着那张嫣红的一张一合的嘴唇再也忍不住欲低头下去。 怀里的人消失不见了。 他急切地围着宫里寻找着,却四处都看不见她的身影。 恍然间,萧珩突然发现自己仿佛记不得她的长相。 只记得她爱穿一身月牙白色的衣裙,身姿纤细气质出尘。 记得她唤他珩哥哥,曾陪伴他在宫里度过许多个难捱的日子。 记得她看见他时满心欢喜语气,也记得她对自己伤心绝望之时,说出同他决绝的话语。 大梦惊醒,萧珩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,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。 窗外细雨连绵,关着窗的房间内密不透气。 身上的那股燥热尚未褪去,他明显的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。 时至今日,萧珩近乎可以确信,他梦境里这个多次出现的姑娘一定是存在过的。 兴许是他提前梦到了未来发生的事,亦或者是他的记忆出现了某些残缺。 可这个人一定是真真切切存在于世上, 只不过是他惹他生气了,她才躲着他不愿意见他。 他要找到她。 ...... 邓砚尘自那日带兵离开已经有十几日,北境那边还是半点消息未能传过来。 徐夫人生怕沈凛在家中出了什么事,又因小儿子尚且不能断了母乳喂养,便叫许侯爷将沈凛接进府中照看。 一连几日,沈凛都坐在榻上神情呆滞地朝窗外望着。 靖安侯府上空,每隔一个时辰就能看到自北向南飞过的大雁。 许明舒每每到了晌午也守在沈凛窗前,盯着成群结队的大雁看。 时至今日,有了相同的经历,她方才能明白沈凛这些年性情大变背后的隐情。 一年的时间太长了,长到足以看尽春去秋来万物更替变化。 一年的时间又太短了,短到同心爱之人尚未来得及讲完这一年有趣的见闻,这一年相思之苦,就要再次目送他离开。 等待的滋味,实在不好受。 她只等了邓砚尘十几日, 不敢想象这些年沈凛一个人在家,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。 前世黎瑄受到敌人埋伏在这一世提前发生,想来玄甲军同蛮人的那一战差不多就在这两年之内了。 只要她与她家人,还有邓砚尘能顺利安稳度过这段时日,前世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再重蹈覆辙,她们才能真正过上平静安逸的生活。 府门外,马蹄声骤起。 盛怀骑着马至门前,快速朝府里跑来呼喊道:“侯爷,邓公子他们带着黎将军回来了!” 话音刚落,身后再次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。 几个将士们翻身下马,将简易的马车上那个浑身被鲜血浸染的人小心翼翼地抬下来,朝靖安侯府内走进来。 闻声,侯府内所有人都急着赶出来。 沈凛目光更是顷刻间恢复清明,不顾腿伤大步冲到院前。 在看清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模样时,她近乎站也站不住,面上一片惨白,若不是身边有徐夫人和丫鬟搀扶着,兴许已经瘫坐在地上无法起身。 人群中唯有许侯爷理智尚存,他指挥着众人将黎瑄安置在卧房内,叫盛怀拿上他的腰牌去宫里请最好的太医过来。 得他指点,府中丫鬟小厮有序地动作起来。 起炉灶,烧热水、准备止血的药材。 沈凛被徐夫人搀扶着走进了黎瑄在的房间,将军府跟来的丫鬟在看清他们将军周身是血,气若游丝时,胆子小的就已经忍不住担心地哭泣起来。 一片混乱的场面中,许明舒透过长长的石板路,同缓慢下马走至府门前的邓砚尘对视。 他看起来累极了,脸上身上灰尘和血迹交杂着,脸颊边淡青色的胡茬若隐若现。 那双眼睛,却是明亮依旧。 他扯了扯嘴角,在她直勾勾的目光盯着他时,回了她一个疲惫的笑。
第46章 靖安侯府内, 太医丫鬟在院中进进出出,一盆盆冒着热气的血水被端出来,看得人胆战心惊。 黎瑄右胸前的肋骨断了好几根,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得凹了下去。 肩上, 手臂上被尖锐的武器刺进去,深可见骨。 伤口流淌出的血水粘粘在衣服上, 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, 太医企图将他的盔甲和衣服脱下来时,刚一动作, 周身的伤口便开始向外渗血。 无奈,几位太医只好拿着剪刀一点点将他衣服剪成碎片,方才能缓慢地清理伤口。 整个院子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, 众人守在外面吊着心, 气氛凝固着谁也不敢大声讲话。 良久后, 一位太医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,面色凝重。 徐夫人打量着四周,率先开口道:“孙太医,情况如何了?” 太医拎着手里的药方子, 躬身轻声道:“将军这胸前肋骨断裂......” 徐夫人听了这一句, 心不断往下沉。 “肩上...双臂双腿上...没个两三年难以恢复如初啊。” 沈凛神色冷峻, 惹得身边服侍的众人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。 人已经回来了, 她悬着多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些。 当下她早已经恢复冷静, 开始就着黎瑄的伤势分析战况。 他不是初入战场的毛头小子,不会草率情敌不知前方情况贸然出击。 且他作战经验丰富, 骁勇善战只要兵器在手绝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。 许侯爷拿着黎将军脱下的盔甲站在门前仔细打量着, 盔甲中间被重物砸得凹陷,双肩双臂布满了大小相同的圆洞, 不是寻常兵器能留下的痕迹。 护送黎瑄回来的将士们不眠不休奔跑了两天两夜,线下已经去值房休息。 许侯爷左右打量着,想寻找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询问一下详情。 转身时,见自己女儿身后露出半条黑色的披风。 他走上前,正欲开口询问,许明舒抬手至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。 邓砚尘坐在石阶上,头靠着廊下的柱子疲惫地睡着了。 许侯爷蹲下身,动作小心地掀开邓砚尘身上的披风,在他背后的盔甲上看到了相同的圆洞。 他顿时心中一惊,将整条披风拨开后,见邓砚尘左肩上的盔甲被压弯,边角锋利的铁皮将裸露在外的衣领处的脖颈磨得鲜血淋漓。 许明舒站在一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邓砚尘带着黎瑄回来后,所有人都忙着照顾重伤在身的黎瑄,一时间顾不上其他。 且邓砚尘看起来安然无恙,同许明舒说了几句话后只是双眼越发沉重,靠着柱子睡着了。 许明舒以为他是太累了,又挂念着黎将军的伤势不愿同一众将士们回去休息。 哪成想隐藏在黑色披风下面的他,竟也遍体鳞伤。 许侯爷此时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他拍了拍邓砚尘的脸,语气中竟是难得的惊慌。 “孩子!孩子醒醒!” 许明舒蹲下身双手在邓砚尘胸前搜寻着,想要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。 果不其然,腰间,腿上几处的布料都变得僵硬带着暗红色的血迹。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,她心里一直清楚邓砚尘会带着黎瑄顺利返京。 正是因为对未来之事了如指掌,方才行事轻率。 明明这一世不止一次告诫邓砚尘不要轻敌的人是她,如今犯了这样大的错误的人居然还是她。 许明舒慌了神,声音颤抖着呼喊道:“邓砚尘,醒醒!” 邓砚尘在一片喧哗中缓缓睁开眼,看了看许明舒,又看向许侯爷轻声道:“侯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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