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卫军随从护送,锦衣卫仪仗列阵,文武百官世家贵族簇拥着太子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往京郊,场面盛大壮观。 马车驶出城门,行至半路。 太子萧珩看见不远处花树盛放,当即勒马停下,要带着太子妃许明舒一同赏景。 彼时,许明舒正坐在马车里发呆。 她本不愿出门参与这些事,奈不住周围人的一再啰嗦。 不过就是个秋狩,他们忙他们的,自己待在营帐里睡觉就好。 可萧珩似乎对她同意出来这件事显得十分高兴,一路上时不时的撩开车帘看向她。 许明舒合眸假寐,不理会于他。 未曾想此番萧珩竟亲自掀开车帘欲带她出来,文武百官就在左右看着,许明舒不愿同他起争执,避开他朝自己伸出来的手,径直下了马车。 沁竹扶着她,朝不远处的花树前走过去。 京郊空旷,凉风阵阵,沁竹给许明舒拢了拢衣领,突然惊讶道:“姑娘你看,那边山坡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小邓将军和长青。” 许明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,迎着日光,见一人身骑白马,脊背格外挺拔,正一手握着长枪,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。 直觉告诉她,邓砚尘是刻意在此处等着她的马车过来。 她知道他该返程了,或许早就已经过了他该返程的日子。 许明舒眼眶猛地一酸,先前同邓砚尘的那些争吵此时在脑海中不断清晰。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,同相识多年的邓砚尘闹得不相往来。 她收回视线,不敢再朝邓砚尘所在的方向看。 这世间没有哪家铺子能卖后悔药,她做出了错的选择就应当去承担这样的后果。 太子萧珩下马,上前将一件氅衣披在太子妃许明舒身上,伸手拂去落在她头顶的花瓣。 两人容貌皆是出众,一个身形高大挺拔,一个窈窕气质出尘。 站在花树下赏景时,宛如一对璧人。 文武百官,宫人内侍跟随在身后皆是松了一口气,看来并非想传谣那般,太子妃同太子不和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。 长青看向前方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:“我猜的不错,许姑娘应当是和太子和好了,这下你能放心的走了吧?” 邓砚尘没有说话,直到那抹倩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,浩浩荡荡地队伍远去后,他勒紧马绳转身。 “我们走吧。” 秋风吹得他盔甲背后的披风猎猎而飞,他骑着马,一步一步朝有她的这个地方远去。 浴血沙场,建功立业,马革裹尸才是他的归宿。 沈夫人说得对,他不该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痴心妄想。
第78章 夜里, 邓砚尘靠坐在浴桶上思考着白日萧珩在重月楼说的话。 他一贯记性很好,在许明舒与萧珩对话的只言片语里,他逐渐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。 结合着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, 邓砚尘暗自掐算着, 即便很多情形在许明舒的努力下得到改变,但尚余隐患。 从前许明舒大婚之夜受辱, 看似是一切祸患的开端, 实则不然。 这件事究其根本是萧珩同靖安侯府的个人恩怨,导致靖安侯府真正被打压至连根拔起的, 却是一直存在,无法规避的同皇权之间的积怨。 靖安侯府百年来在民间积攒的声誉极高,然君子之泽, 三世而斩。 无论是哪个人做了君主 , 都不愿身边有一位功高盖主的臣子存在。 先帝同许家老太爷有一起打江山的情分, 毫不吝啬的给予高官爵位。 光承帝尚且是不受宠的皇子时,又曾与许昱朗患难与共,自他登基这近二十年来,虽对靖安侯府多有忌惮, 但行事尚且有所顾及。 到了萧珩这里, 靖安侯府于他而言, 没有恩情, 只有仇恨与抹杀。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, 整治区区一个侯府,他都会无所顾忌不留情面。 更何况, 当时的侯府远不及现在, 府中本就隐患重重。 邓砚尘手指摩擦着木桶的边缘,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在他脑海中涌现。 或许造成靖安侯府家宅不宁, 以及萧珩与宸贵妃之间的诸多恩怨并非只是偶然,而是有人精心谋划。 按照这个猜想推测下去,很多凑巧的事便得到了解释。 四皇子的母亲刘贵妃在短短两三年同宸贵妃平起平坐,原本任职翰林院修撰的许昱康突然被调任至户部。 光承帝一边需要户部尚书刘玄江支持他兴修皇陵,一边又默许太子萧琅叫都察院许昱淮彻查户部...... 思及至此,邓砚尘猛地从浴桶中坐起身。 帝王之术,在于制衡。 光承帝故意这般行事,是想在前朝让靖安侯和户部尚书彼此牵制。 与此同时,七皇子萧珩同四皇子萧瑜二人争储君之位,后宫内收养七皇子的昭华宫又与咸福宫水火不容。 臣子、儿子、乃至妃嫔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,当真是好谋划,好心机! 晚风透过窗缝吹进来,带着丝丝凉意。 邓砚尘猝不及防,打了个冷颤。 一时间全身上下的汗毛竖起,说不清是冷的,还是后怕的。 门前人影晃动,他敏锐地抬眼看过去,道:“谁?” 听他出声,外面的人身形一怔,缓缓上前抬手敲了敲门。 “是我。” 许明舒柔和的嗓音传来,邓砚尘松了一口气,自浴桶内起身。 “稍等我一下。” 他们原本今日打算在重月楼赏月,没成想叫萧珩打搅了计划。 徐夫人见他们回来,热心地招呼邓砚尘在府中留宿。 邓砚尘看了看身边面色苍白的许明舒,觉得自己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,便一口答应下来。 彼时,许明舒站在门前百般无聊的踢着石子,邓砚尘开门时,她正往门前踢得起劲。 一个不留神面前的门被打开了,许明舒吓了一跳,脚下不稳整个人朝前扑过去。 慌忙间,她伸手抓住邓砚尘的衣角。 他有力的手臂搀扶住她,身上混杂着的皂荚香包裹着许明舒,随即一点点扶着她站稳。 许明舒差点摔倒,抬头正庆幸时,目光笔直地被邓砚尘半敞的胸膛所吸引。 白皙的皮肤上肌肉线条分明,一道浅粉色疤痕横在中间,像是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。 邓砚尘被她盯得有些难为情,伸手正想拢衣服,许明舒却欢快地扑上来道:“你这伤是不是快好了,看来爹爹的金疮药果然好用!” 邓砚尘宠溺地看着她,眸光含笑:“毕竟是一两万金的金贵药,不快点好都对不起价格。” 他侧开身,迎着她进门。 许明舒没有多想,抬腿迈进去。 房间内尚有潮湿的水汽,邓砚尘应当是没想到她会这会儿过来,已经洗漱准备休息了。 一杯温热的水放在她面前,邓砚尘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去。 “晚上不宜饮茶,就喝这个吧。” 许明舒点头,她本是不渴的,但他的话像是有吸引力一般,许明舒下意识的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。 “怎么这会儿过来,睡不着吗?” “没怎么,”许明舒低着头,有些心虚:“想过来看看你。” 许明舒说完这句话后,将自己的手放置在邓砚尘温热的掌心里,身子也向他在的方向倾斜,感受着从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。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腕骨处时,许明舒突然颤抖了一下。 前世,这里曾经有一道疤。 是她拿着剑亲手在他身上留下来的。 那一年,她同萧珩定亲的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,远在北境的邓砚尘得知消息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,翻墙进入侯府出现在她房间里。 正在窗边卸妆的许明舒被吓了一跳,还以为是有歹徒闯进来,拎起房间内邓砚尘曾经送给她的短剑,一剑劈了过去。 邓砚尘抬手挡了一下,温热地鲜血顺着他手腕流出来,浸湿了他的衣袖。 可他却全然不理会,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那般,站在许明舒面前哑着嗓子问她,是真的决定要嫁给萧珩了吗? 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触动,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就缩回了手。 先前那些暧昧在此时烟消云散,许明舒慌乱地移开视线,显得有些不知所措。 然而邓砚尘却将手翻转过来,他伸出手回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,似是霸道地不容她退缩拒绝。 许明舒心中的不安加剧。 当她在靖安侯府自己的房间内再次醒来时也曾心怀大志,企图依靠自己对前世的记忆去改变家人的命运,如今却才发觉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,能改变的事更是少之又少。 太子还是去世了,王皇后也因此闭门不出。 萧珩逐渐记起前世的一切,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逐渐将命运的齿轮按照从前的样子推行。 即使这一世许多事得到了缓解,可上辈子留下来的痛苦与真实的触感在记忆里却是愈发清晰,难以磨灭。 许明舒叹了口气轻声道:“我原以为,从前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......” 邓砚尘道:“这样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。” 许明舒看向他:“为什么这样说?” “按照你所说的从前,现如今的我们应当还在置气。” 邓砚尘抬手抚摸上她的脸,“可我此时,名正言顺住在靖安侯府,在府中所有人眼中我是你的郎君。” 许明舒将头枕在邓砚尘肩膀上,合眸闻着他周身的清香,“我从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。” 邓砚尘沉默须臾,突然笑了:“说来听听。” “你每次来劝我提防萧珩,我都当你不怀好意,同你争执,甚至还摔坏了你送我的簪子......后来侯府出了事,我明明知道外面危机四伏,还是叫你一再涉险......” “邓砚尘。”许明舒突然认真地叫着他,“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自私透了。” 邓砚尘没应她这个话,佯装担心吐了口气道:“就这些?我还当是什么,吓死我了。” 许明舒坐直了看向他,眉头微蹙:“你什么意思?” 邓砚尘眼神中带着安抚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我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。” 在许明舒的目光中,邓砚尘看向她一字一字道:“我怕你什么都不同我说,什么都不用我为你做,只当我是个外人。” 他笑了笑,“其实我一直在思索,按照你的说法,靖安侯府出事的那段时间里我究竟在做什么。但...我想象不到,我...一直很努力地在心中去设想,如今听你这样讲,我心里安稳不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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