埃洛伊斯走近,打量见她脚上,穿了有扣带的短皮靴,这款式流行很早了,价格在女鞋里很实惠,舅妈也有一双二手的。 这女管事头发盘在脑后,没有戴帽或者头巾。 她站在精品店的柜台边,垂首苦思,抉择两顶有缎带的女士暖帽。 安东尼还没注意到,进门时扰动了红铜风铃的埃洛伊斯。 此刻,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在这单生意上。 但这位女管事不知是囊中羞涩还是眼光挑剔,在一顶酒红色,一顶墨绿色的暖帽之间犹豫。 酒红色那顶是宽檐,有缎带装饰,价格贵了两块。 墨绿那顶帽檐并不宽,更适合春季,但便宜。 安东尼是个锱铢必较的人,他十分想劝女管事买酒红那顶,但对方爱不释手,却嫌这嫌那。 “这颜色很适合您。”他又劝。 “我看这顶墨绿的也适合我……这适合不适合,一时怎么看得出。” “这倒是,也很衬您的肤色……” 她想在犹豫中下心买墨绿的,实惠些,又拿不定主意,安东尼也不好说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好。 埃洛伊斯见状,两眼一扫便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情况了。 她笑笑,四下逛着,假作自己也是买东西的客,又摇头凑近女管事的身后,轻声点了一句: “这顶酒红色的暖帽更实惠。” 那女管事闻见声音,扭过面庞来,见是一个年轻的姑娘,就狐疑地反问她: “这话怎么说?” 毕竟价格写在明面上。 安东尼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个意思,看过来,才隐约想起,她就是上次来说要寄卖东西的那一位。 安东尼隐约觉着,她或许能帮得上忙。 埃洛伊丝低头,拿起那一顶酒红色暖帽,抿唇说道: “小姐,你想想呀,这顶红酒色的暖帽颜色染的好,放几年也不会显得旧,比墨绿更经用,还适合这冬天挡雪使。” “虽然那顶墨绿的也不错,您要是喜欢墨绿的,就把这顶的让给我吧,我买回去送给师母做圣诞的礼物,正好应景。” 埃洛伊斯还不忘记演绎一下她在这里老板面前的马甲,裁缝店学徒。 那安东尼听了她这轻飘飘两句话,紧锁的两道八字眉又渐渐松开,他抬手,捋了捋圆脸上的八字胡,神色略显浮夸地应道: “是啊,小姐你说的实在是对,你的师母要是收到了这样的礼物,别提多开心了!” 那女管事听了,忙将埃洛伊斯挡开: “你这小姑娘,怎么这样不守规矩,我可是先来的,得叫我先选了。” “好吧。”埃洛伊斯讪讪让开。 女管事拿出钱袋子,取了七块钱出来,叫安东尼帮她把酒红色这顶找个盒儿装起来。 闻言,安东尼便唤店里的童工去装,装好,亲自送了客。 他扭过头,埃洛伊斯正把自己做的货,往柜台上拿。 安东尼做买卖几十年,能在没有合伙人的情况下,把店面做成这个规模,也是相当会精打细算的。 他见过不少机灵人,就看刚刚她那四两拨千斤的口才来说,他还真觉得,这小姑娘不来帮他卖货,算是可惜了人才。 知道埃洛伊丝是来送货寄卖的,安东尼气定神闲,回到柜台后,他拿出一副烟杆子,填了烟丝点上,想了想,没记起她的名儿,又问了一次。 埃洛伊斯定神说道: “我是埃洛伊斯·扎尼隆。” ……
第18章 安东尼记下了,又打开纸袋。 见到里头的物件儿,确实是刚做出来的新东西,安东尼一眼就能看出来。 他光看,又不好上手去检查,脸色就古怪起来。 “怎么做这东西了?” 做工是不错,看着就知道,下了心,也花足了功夫。 府绸面,棉衬纱底,有刺绣,配色统一,是能卖上七八块的品相。 可就是这物件儿,鲜少有女士会在精品店里买,穷人家是自己随便做一副,有钱人则是叫裁缝定制。 要说束胸,他店里也卖的有,可不会摆在明面上去展示,一个月也能卖出去一两副。 看在刚才埃洛伊斯帮了忙的份上,安东尼并没有开口回绝,只是捻捻胡子: “放在我这卖,倒是可以,要是能卖出去,甚至可以跟你三七分利润。” 因为他不觉得,这东西能有什么市场,无非就是摆上个把月,卖不掉又还给她。 安东尼想着给人家是头一回寄卖,万一卖不掉,他可以拿回去给他老婆试试。 要是能穿得,就收了,教她用这好手艺去做别的来卖,至少,比往日找他寄卖东西的那两个妇人手艺精些。 干这行的,什么资历经验都是空谈,唯有手艺至上。 也不知道,是哪家的裁缝带的徒弟,光有本领,脑子不笨,又没长个心眼儿。 见小胡子答应了,埃洛伊斯也点头: “您就帮我捎带手卖着吧,圣诞节前两天,我再过来。” 离开精品店,埃洛伊斯又回了家里。 她今日出门时走的仓促,只穿了一双薄袜,前两日,她忙着赶工,也没好好的拾掇过穿戴的东西。 昨夜托马斯在家里歇了一夜,埃洛伊斯回家时,他们都已经又上班上学去了。 埃洛伊斯收拾了一桶的毛线袜子,也不管谁是谁的,都淘洗了好几遍,晾了起来。 如今纽约冬季,雪下了又化,穿皮的,布的鞋袜总是容易打湿,若是攒个三两日不清洗,就会有一股闷闷的臭味儿。 房间又小,常闭着,味道难散,所以看不下去,又闲一些的埃洛伊斯只能勤快点儿。 自打埃洛伊斯穿来后,因着天冷,又忙着做活儿当班,还没有留出空隙洗过头发。 她昨夜就与露易丝说了,要借她的香皂一用,把头发洗一洗,再擦个身。 炉子上的大壶里,水是温的,用一个浅盆儿接了,埃洛伊丝弯腰在过道里,用毛巾沾洗。 先打湿一遍,擦擦耳后和脖颈,再打上香皂。 这香皂不怎么起泡,好在她这头发并不长,就是细软塌,天生的深棕色,有些营养不良的卷曲毛躁。 洗了两边,她看盆里水清了,又把头发包起来,接了水准备擦擦身。 埃洛伊斯前两天,曾见露易丝演示过,如何在不脱衣裳的情况下,把全身都擦一遍。 她紧锁了门,才解了长裙,穿着衬衣,里头穿着一件泛旧的,勒的很松的束胸。 先用毛巾打湿皮肤,再用香皂清洁打湿过的皮肤,湿毛巾再擦掉,浸进盆里洗了,再擦。 循环往复,从头到脚,用两三条毛巾,洗浑了一盆的水,换了水,直到洗不出什么污物才作罢。 埃洛伊斯累的很,她没穿束胸,换了干净的衬衣,歪在床铺上擦头发。 这年头,换一个舍不得用碳的人家儿,只怕卫生条件会更差。 舅妈也算是爱干净的人了,只不过工作太劳苦,回了家里,随便吃顿饭后就该睡了。 第二日起来,又是一天的工作,一年到头假期都没有,请假也只能请半日,哪里有时间操持家里。 原身平日不当班,还会出门去帮着送报纸,带着贝拉,也同样的没空管到卫生上来。 不过,在圣诞前两天,舅妈和露伊斯应该能轮值着,放一天的假。 她们说,要等着放假的那两天收拾家里的东西。 该卖掉的卖掉,该清洗的清洗,省的,过完圣诞节搬家时难去两边倒腾。 留给埃洛伊斯出门去找房子的时间,只有一周多左右了。 这一周,埃洛伊斯不打算再做精品店的货,她得先完成酒店里那些姑娘们的订单,多留些可以走街串巷的时间。 等到快要过圣诞那几日,再去精品店看看,她的东西卖出去没有。 她想,但凡是上手摸摸,上身穿过的人,就没有能拒绝这种软衬胸衣的。 万事开头难,埃洛伊斯并不着急。 待头发绞干了,她又把床上的枕巾子,拆下来洗了,打算放火炉边烘上半日。 自己身上穿着的那几件深棕,深绿的亚麻面,棉面的长裙,都洗了,缝补修整过。 虽然口袋里没两个钱,也至少要干净体面才成。 到中午,她又打算给自己煮点麦子粥应付过去。 但想了想,埃洛伊斯还是拿两枚银币下楼去商店,买了一大块的黄油面包,并一小包的火腿肉。 面包夹着火腿肉吃,有些噎嗓子,但好歹熏过的肉还能有些滋味,不腥,在黑暗料理多如麻的时代,算是美味了。 吃过午饭,埃洛伊斯先出门儿。 问楼下的房东太太借了份昨天日期的报纸,说她准备出去找屋,房东太太二话没说,就给她了。 这时代,任何信息都可以刊登在本地的日报上。 小到招租,婚讯,讣告,招工。 大到法案颁布,著名评论家的时政议论,权贵互相登文打嘴仗,以及惊悚小说的连载,都可以印上报纸的板块。 埃洛伊斯从房东太太那里取了报纸回家,低头在犄角旮旯的缝隙里,找到私人房东的招租板块。 租房赁屋,除了找中介之外,也能在报纸上找,只不过报纸上的房屋,多是稍贵些的,体面些的。 ‘中城区,罗萨贝利街34幢,一间两室一厅,带盥洗室的房屋出租,周付十二块,月付四十五块,空置中。’ 埃洛伊斯回想,她们现在住的这间小屋,因为地理位置离上班的地方不算太远。 临着大街,采光不错,所以价格稍贵。 一周要六块钱的房租,勉强够她们负担。 这两室一厅的,虽然有浴室,价钱足贵了一倍,地方又远,不在考虑范围内。 '……17街23栋,两室一厅,周付九块。' 埃洛伊斯把这九块钱的房子地址记下,又记了一间八块的房屋。 下午,她便收拾妥帖,出门儿,又去了最近工厂多的街区,著名的贫民赁房地附近。 她找夹在中间,只有矮楼房成片,马路进不了车的窄巷子,这里出名,因为房子大多廉价到中介都不愿意掺和。 住在埃洛伊斯隔壁的那一家子,这周就开始在这里找空屋了。 她看见正在一处门廊下洗衣的大姐,走过去,问了问,附近有没有空房招租的。 那洗衣的大姐,像是专职为住在附近的年轻小哥儿洗衣裳的人。 她身躯颇丰腴,穿着破围裙,坐在一只凳上,头上包了布巾,袖子撸起来,正在用浆糊,给一件破旧的男士衬衣浆领子。 只要领子看得过去,这衣裳也不算坏了。 很多的穷男人,又想要体面又想实惠,就只出浆衣领子的钱,前后衣襟也不叫她洗,怕衣裳被洗的不耐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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