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明昱忽然觉得好笑, “王公,即便程某签署这份懿旨,你凭什么认为陛下会甘愿退位呢?” 王老太爷知道程明昱这是在打听他下一步部署,他捋须失笑道,“这些明昱就不用担心了,只要你签署,不仅你女儿的性命得保,我依旧在太子跟前保你内阁阁老之位,你程家照旧风光无极,明昱呀,你们程家一向不参与党争,无论哪方胜败,于你而言并不损失什么,你就不要犹豫了。” 程明昱闻言从胸膛震出几分冷笑,“你既然知晓我们程家从不参与党争,就不该提这个要求。” “金銮殿上坐的是哪位,我程明昱就效忠哪一位,诏书由太后所拟,再由我和孔云杰署名,又是为了逼陛下退位,我程明昱不就是响当当的太子党了么?程家祖训不干预党争,四海投至程家门下的士子官宦无不是冲着这一处来的,程某若失信于人,程家往后无法在中间派立足,你今日不仅是要拿我内阁首辅的印信,也是想毁了我程明昱的信誉,进而让程氏门下土崩瓦解。” 一旦程明昱失信,参与党争后,那些攀附过来的家族纷纷会对他报以质疑,那些寻求庇护的官宦也不会再轻易选择程家,程家将与其他大族没有任何区别,他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程氏关户网也将逐渐崩溃。程氏家族将不再屹立不倒。 更重要的是,程明昱之所以将这条规矩视为铁律,就是想借着这面旗帜不断壮大纯臣的队伍,为大晋朝廷保留最坚实的基础,哪怕朝代更迭,依旧有一群人时时刻刻为朝廷效力,为百姓谋福。 “所以,今日这份诏书,程某没法签押。” 王老太爷脸色顿时一寒,抬手指着对面的程亦安,“程明昱,你不顾你女儿的性命了?” 程明昱甚至没往程亦安看了一眼,他面露无奈, “王公,我程明昱忝居内阁首辅之位,身上背负江山社稷,也背负整个程氏家族的前程,若是今日受你威胁,我便是弃江山,弃大义于不顾,我将是千古罪人。至于我女儿....” 程明昱深深闭上眼,“若王公愿意,程某愿以身相换,换我做王公的人质,还她自由。” 天已彻底黑了,暮雨初停,院子里湿漉漉的一片,为了方便侍卫狙击,下人只在正厅的廊庑和程明昱所在的穿堂各点了一盏灯,时不时有消息递过来,说是城中四处有歹人作乱,各兵马司调集人手到处平乱,王家显然早有预谋,下了一盘大棋。 这时,一名暗卫进了陆府,悄悄来到程明昱跟前低声道, “家主,宁王府被乱民袭击。” 程明昱眸光一闪,定定看了王老太爷一眼, “王公真是好手段。” 王老太爷便知程明昱已经得到消息了,他放声一笑, “明昱啊,这叫大势所趋。” 王并贤在进京的途中已经布好了今日之局。 整个局其实很简单,大繁化简,抓住两个最重要的人。 其一是程亦安,这位是程家与陆家的纽带,甚至身后还牵扯云南王府。程明昱宠小女儿已是人尽皆知,只要拿住她,便拿住了陆栩生和程明昱的软肋,别看程明昱不为所动,但王并贤很清楚,他一定不会看着小女儿出事。 其二那就是杀了宁王。 只要宁王一死,那些党附宁王的人顿时做鸟兽散,为何? 整个皇家只有太子一个继承人了,皇家三代以内再无皇孙,这些大臣极认血统,除了太子别无选择,即便皇帝愤怒不甘,可他左右不了朝臣的力量,甚至包括程明昱在内的绝大部分中间派一定会立马站到太子身旁来,太子本该继承大统,何必舍近求远呢。 宁王一死,再有程明昱这道诏书,江山就是太子的了。 不成功便成仁。 王并贤早就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。 “明昱啊,等宁王一死,我相信这诏书就愿意签了吧。” 程明昱没有答他,回应他的是穿堂外另一道嗓音。 “外祖,此地乃陆家内宅,外祖要与人谈条件,该与我来谈。” 王并贤见陆栩生这么快赶回京城,脸色一变。 难不成修儿没能拖住他? 不仅是他,就是王韵怡和程亦安也同时朝外头看来。 只见穿堂外众人次第让开一条路,一道清峻的身影大步从前院行至穿堂。 陆栩生先朝程明昱拱袖,随后行至院中,其中一名侍卫端来一把圈椅,陆栩生反而大喇喇在院子里坐下了。 “程氏嫁入陆家便是我陆家人,这里程明昱说了不算,你与我来谈。” 陆栩生这一出现,王并贤就没那么从容了。 程明昱将女儿看得重,一定不愿意她出事,但程亦安在陆栩生这里有多少分量,王并贤心里没数,他也是男人,换做是他,女人如衣服,哪有权势重要。 王并贤脸色不好看了,慢慢在桌案后坐下,与他谈判, “栩儿,到今日这个地步,也不是外祖父想要看到的,你是我嫡亲外孙,论理你该要听从我的吩咐,我叫你为太子效力,你为何就不肯呢?倘若你俯首,咱们合力相助太子,不仅不会有今日骨肉相残之局面,太子也早早就继承大统了。” 陆栩生毫不客气道,“外祖父,王家主,你知道我为何要辅佐陛下吗?” “我告诉你,先帝因一己之私,任凭太监乱政,活生生葬送了我大晋二十多万铁骑,于你们这些刽子手而言,二十万只是一个数目,但对于我陆栩生来说,他们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,是我陆栩生的同胞,兄弟,战友,他们是人,不是牺牲品!” “这样的帝王不配为皇,但陛下继位后就不一样了,他胸襟宽广,爱民如子,更不穷奢极欲,穷兵黩武,这才是明君气象,” “天下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,而是所有臣民百姓的天下,谁配为王,我们就拥戴谁。” “即便太子是先帝子嗣又当如何?他不爱民,他就是乱党!” “所以,你想得逞,没门!” 王并贤被他这番话说的面红耳赤,五内俱焚,指着程亦安道,“所以,你的意思是不顾程氏安危了?” 陆栩生看都不看程亦安一眼,闲闲地扯了扯唇角,“杀吧,杀了她我陆某人再娶一个便是,再说了,我嫡长子都有了,一个女人而已。” 一个女人而已。 还真不愧是他王并贤的外孙。 王并贤被他气死了,急道,“陆栩生,你当着程明昱的面,敢说 这话!” 陆栩生双手搭在圈椅,狭目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嚣张,“我说了,这里是陆家,我陆栩生说了算。” “而我,从不受任何人的威胁,天王老子都不行。” 王并贤见事情陷入僵局,脸色十分难看,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王韵怡。 王韵怡眯起眼迎视陆栩生,“我问你,我哥哥呢?” 陆栩生将圈椅往前挪了几个身位,双腿几乎快要搭到台阶,面无表情道,“按时辰算,这会儿该已人头落地了吧?” 王韵怡眼底寒芒一绽,恨道,“祖父,不跟他们啰嗦了,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,我这就断程亦安一只手腕,看他们如何?” 正当王韵怡要动手之际,这时,天际忽然传来一道悠扬的笛声,那笛声极为清幽浩渺,好似一泓清泉由远及近淌过来,渐渐淌进人心底里,迷惑人的心志。 一种极致的凉意窜上脖颈,王韵怡大喝一声,“不好!” 弹指间,只见无数条小蛇忽然从四面八方往她和王并贤二人窜来。 与此同时,台阶外的弩箭精准地朝王并贤快射。 完全超乎预料。 换作过去,以王韵怡的功夫,她右手拎着程亦安,左手拉着祖父,也能迅速飞掠上梁,躲开这一波攻击,可惜她手受伤了,左手腕被陆栩生砍下,即便事后接上,那只手已与废弃无异,但王韵怡还是凭借她出色的判断力,立即扣住程亦安的手腕,意图将她往祖父跟前拉扯,替祖父挡住那些蛇群与暗箭。 但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。 她将程亦安拉扯起的那一瞬,只见这位“程亦安”果断按下另一只手腕下的机关,银环裂开,一片极细的飞镖窜出来,随着飞镖一道窜出来的是一条极毒的小绿蛇。 小绿蛇快若闪电,径直对准王韵怡脖颈咬来,王韵怡飞快后撤。 一记寒刀往“程亦安”划去,身子同时轻盈地往梁上撤。 可这个“程亦安”身手明显极为敏捷,果断往后一退,闪身进了东次间。 正厅空间毕竟有限,不利于施展轻功,且这个空档,门外的侍卫早已飞扑进来,一时箭矢漫天如雨,两名高手闪身进屋,挡住了她的去路。 祖父也被擒住。 大势已去。 一枚长剑抵在王韵怡脖颈处,她收手停下,看向陆栩生, “你何时发现端倪的?” 陆栩生立在台前,神色复杂看着她,“从我那日见到你哥哥开始。” 王韵怡明显不解。 陆栩生道,“我在边关多年,见过无数缺胳膊少腿的将士,但凡一个人手腕断了,胳膊肌肉会萎缩,但你哥哥的没有,此其一,其二,一个明显被我怀疑的人却敢堂而皇之出现在陆府,要么他是真不知我盯上了他,要么他就是故意混淆视听,遮掩真相。而我这个人向来爱做两手准备。” 一面盯紧王云修,一面防备王韵怡,至于程亦安,明知她是自己和程明昱最大的软肋,又怎么能放任她成为别人的“箭靶子”? 于是便从云南王妃夏芙身边挑了这么一个女婢,以备万一,谁知今日派上用场。 程明昱麾下不乏易容高手,从程亦安进入明熙堂这一刻起,这个程亦安就已经不是先前那个程亦安了。 老爷子没见过程亦安,王韵怡与程亦安也仅仅是一面之缘,那么多弓箭手蹲在门口树梢,王韵怡得时刻堤防他们偷袭,无暇来揣摩身侧程亦安的真伪,也顾不上揣摩。 陆栩生想过他们可能会对程亦安动手,毕竟程亦安太重要了,拿捏住这个“宝贝疙瘩”,便可轻易令他和程明昱俯首称臣,但陆栩生千算万算没算到,他们会对母亲王氏下毒。 王韵怡还是低估了陆栩生的心计。 她低低讽笑一声,露出一份难言的愤怒和无奈, “既然你怀疑上了我,为何还要尾随我哥哥出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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