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却是师父自己先提了出来。 申兰若心头震颤,心思千回百转之后,还是坚决想要把这支千年人参给李时珍用,因为她和李时珍心里都清楚,李时珍时日无多了。 “师父,您比他更需要,秦大人那边,我,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!” 李时珍再次摇头笑了,叹道:“痴儿啊!我的寿数是天定的,这么多年来如何保养自身,我这个医者早就注意过了,今年我都七十又四了,还有什么必要与天争命的?圣人都说了,人生七十古来稀,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,已经是少有啦!” 见申兰若想要反驳,李时珍用手挥了挥,继续道:“再说了,你以为千年人参是大白菜啊?说有就有了?不瞒你说,你师父我这辈子,也就见过一支千年人参,那还是在嘉靖年间,当时的嘉靖帝信道,那老道给嘉靖帝写了一个丹方,说是要做延年益寿丹丸给皇上续命,结果你觉得有用吗?” 这已经是属于宫中秘闻了,早年间李时珍在宫中太医院做院判,知道不少宫中辛密,只是李时珍口风紧,平时就是对着自己的徒弟,也不会拿皇家之事来说。 申兰若熟读史书,再加上家学渊源,对嘉靖帝的事迹也很清楚,若是说到寿数,显然是不算高寿的,六十岁就龙归大海了。 李时珍忆起往昔的风风雨雨,忍不住叮嘱申兰若道:“你身份特殊,以后少不了要和皇家打交道,为师也不瞒你,当时嘉靖帝的状况和我现在差不多,你别以为那老道就是个骗子,其实他的医术不比我差,毕竟是在皇帝跟前当差,没有几分本事,早就被撵出宫去了。他的那道单方,也是给太医院众多太医验证过的,没有什么大问题才给嘉靖帝服用的,只是身体已经破败了,再服用什么灵丹妙药也难以回天。所以你明白了吧,很多事情不能强求。但是这位秦大人,他还年纪轻轻,在仕途上前途无量,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,再加上他又是我小徒儿的心上人,让给他又如何?总归是自己人嘛!” 听到前面那些秘密的时候,申兰若的脸上都是凝重之色,但是听到最后,她原本惨白的脸一下子犹如火烧云般红了起来,更有一种被人当头棒喝一般的惊吓,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,双手在胸前连连摆:“师父,您在胡说什么?秦大人,秦大人,怎么会是我的心上人?您误会了。根本不是这样的……” 申兰若的声音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,胸腔内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,越来越大。 李时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,申兰若连忙上前搀扶,李时珍再次笑叹了一声:“痴儿啊!好好照顾这位秦大人吧!还有,你已经做得够好了,若是没有你及时施展那套针法,这位秦大人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,根本等不到我来救他,医学一道并非万能,你已经做到了你的极致了,所以不要再自责了。” 李时珍叫来外面的护卫将自己扶了出去,只留申兰若一个人在房内静静地出神。 站定了一会儿,申兰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走回床榻边,用棉球蘸了清水,然后一点点的滋润秦修文干燥的嘴唇。 看着秦修文憔悴到瘦脱像的面旁,已经昏迷十多天的人,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,再想到刚刚她师父蹒跚而去的背影,申兰若大大的杏眼里顿时积攒起一滴又一滴的泪水,等到眼睛中都已经盛装不下的时候,这些泪水就开始顺着脸颊滚落下来,落到了秦修文放在床榻边的手背上。 仿佛是被这泪水的灼热给烫醒了一般,秦修文费力的缓缓睁开双眼,入目的就是那个熟悉的小姑娘,低垂着秀美的脸庞,正在伤心哭泣的样子。 秦修文翻过手掌,用手心接住的那些泪珠,嗓音中带着嘶哑和不解地问道:“你在哭什么?”
第196章 秦修文在昏迷期间再一次做了一个冗长的梦。 就像他初来这个异世界一样,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,看着自己在这个异世界的点点滴滴,身边的人仿佛一个个过客一般,从自己身边掠过,有和他有着兄弟之情的季方和,对他恩重如山的两位师父,志同道合的官场同僚,到了最后一幕又定格在了浑身是血的张达身上。 秦修文其实一直都知道,自己是有情感缺失障碍的,可能是青少年时期留下来的因,长大之后的秦修文,很难与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。而在现代的工作,又让他觉得,时刻保持着冷静与理智,不让感情过多的参与到工作与生活中来,反而是他的助力。在现代人情冷漠的社会里,大家都是个扫门前雪,秦修文的冷漠,喜欢独来独往,没有伴侣没有爱人,这在现代社会中都是被人接受的状态。 原本到了这个异世界,秦修文的心一直是不安稳的,他要快速地摆脱受制于人的状态,需要费尽心机,爬的更高、走的更远,甚至要将整个大明王朝肩负起来,扭转乾坤,免于它消亡的命运。 他给自己定好了目标,一路坚定前行,可是却发现,这一路上他收获了太多太多,不仅仅是所谓的成功,更是那些浓烈的情感,冲击着他的紧闭的心门,让他原本荒芜的内心世界,第一次开始出现了色彩。 那些写在书本上的“忠孝廉耻勇”,正在用一种最形象的形式在秦修文面前诠释了出来,让他的灵魂,震颤不已。 这十几日的昏迷,他并非全然无知无觉,有时候他能听到周围的动静,有时候又陷入了黑暗之中,几次费力想睁开眼,却力有不逮。 自从秦修文来到这个世界,他基本上就没有怎么生过病,但是他的身体在长时间的紧绷状态下,尤其是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战争,秦修文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,这次的受伤,让他本身积攒在身体里的沉疴一起爆发了,所以才会昏迷这么久。 他感觉到身边有人一直在照顾他,细心妥帖、似乎时刻都在,此刻耳边听到对方似乎在哭泣的声音,秦修文费力睁开眼,果然就见到了申兰若在垂泪。 申兰若出门在外,一切从简,五月的天,身上只穿一套碧青色襦裙,头上用银簪挽发,为了做事方便,宽袖改成了时下外出工作女性常穿的窄袖式样,但是哪怕只是这般简单装扮,哪怕脸上写着憔悴,也不能掩盖申兰若的容色无双。 已经二十岁的申兰若,告别了十六岁时候的稚嫩,四年多的时间,她离开了申府的庇佑,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在摸索自己的生存之道,如今在她身上再看不到以前的叛逆和彷徨,留下的是洗尽铅华的秀丽和沉稳。 她灵秀的双眸动了动,泪眼朦胧,明明好几颗泪珠还挂在脸上,可是在看到秦修文双眼睁开的那一刹那,申兰若的眉眼马上就弯了起来,眼睛一弯,杏眼里包裹着的泪珠又快速掉了下来,嘴角却跟着扬起,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,刚刚的那点沉稳马上消失不见了,仿佛像个欢快的小姑娘般,从愁眉苦脸到喜极而泣,只是一瞬间的变化。 那笑容,灿若夏花。 “秦大人,您醒了!”申兰若立即将纤细的手指搭在秦修文的手腕上,把了一回脉,见秦修文脉象无碍,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如今的这幅邋遢样子。 申兰若从袖袋中找急忙慌地抽出了一方丝帕,轻轻擦拭了秦修文被她泪水弄湿的手,低着头不敢看秦修文的眼,因为刚刚哭过,声音有些温声温气地:“秦大人,您是否要喝水?” 见秦修文点头,申兰若欢喜地拿过小碗,兑了一碗温水,然后拿出了一根空心的芦杆插了进去,弯折了一个角度递到秦修文嘴边解释道:“这个芦杆我都反复洗净了,您现在不好挪动身体,伤口刚刚有愈合的迹象,这三天还是这样喝水吃药吧。” 不过是用芦杆当吸管而已,秦修文从善如流地喝了起来。 秦修文喝完之后,申兰若又娴熟地给他擦拭了唇边的水渍,但是当她的视线对上秦修文暗沉沉的双眸,那双眸子里的情绪让申兰若看不真切,同时也让她立即缩回手来,脸上渐渐染出了胭脂色,嘴里的话也磕磕绊绊起来:“秦,秦大人,我叫您的贴身护卫进来,之前只是他们不知道如何护理,所以都是我……” 秦修文动作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,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我,非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,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情,申小姐可以尽管提。” 申兰若连忙摇了摇头:“秦大人,您对我的帮助已经很多了,四年前指点我,后来又在辽东保我平安,像您这样的好官,大明任何一个医者,都会拼命相救的!” 提到“拼命相救”的时候,秦修文的神情一顿,目光中的寒意点点消散,不由得长叹了一声:“秦某,承蒙厚爱了。还请申小姐帮我叫人进来。” 秦修文还有事情嘱托属下,尤其是张达的身后事…… 申兰若看懂了秦修文眼中的痛苦,有心想要安慰两句,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,只能暂时告辞离开,将秦修文的亲卫唤了进来。 半月之后,秦修文的腹部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,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,但是正常坐卧行走都是无碍了,只要动作幅度不要太大牵扯到伤口就行。 人在病中,他的主治大夫申小姐又是一个十分严格的大夫,对他的作息时间有着绝对的把控,所以秦修文这些时日,大部分的时候都要被迫休息,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看看书下下棋,一开始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打棋谱,有一天李时珍来给秦修文把脉的时候,看到秦修文打棋谱,硬是叫人和他一起下一局。 下人将棋盘摆到了后院的竹林里,六月的午后天开始炎热起来,这处院子是李如松名下的产业,当时为了给秦修文治病,里里外外都将人清退了,只放信得过的人进去,这处宅院修建的疏朗阔气,秦修文所住的“听风院”后院种满了竹子,竹林中间空出来一块地,放了石桌石凳,就是给人夏日纳凉用的。 在这里下棋,听风,喝茶,论道,绝对是人生一大乐事。 当然,一定得棋逢对手。 若是对方是个臭棋篓子,还经常悔棋的话,就没有这么乐了。 李时珍一下棋,就变成了老小孩,棋艺不如何,但是人菜瘾大,每天不杀个三五盘不罢休,偏偏对上记忆力和智力都超群的秦修文,不管他用什么法子,从来没有赢过一次! 这回,棋局过半,胜负已经很明显了,秦修文所执的黑子已经吃下了白子的半壁江山,另外几处也呈合围之势,不管李时珍下到哪里,都是瓮中捉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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