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心疼侄女,自然是因为跟他这个哥哥亲,爱屋及乌。 做姑姑的尚且如此,做爹的不能还不如个没见过面的姑姑,作势问了问殷莳的情况:“四娘如何了?” “上午不是报过一次,比昨日好多了。”三夫人道,“下午她醒了,还过来问安,只不巧我正带着孩子们在妹妹那里,没赶上。听丫头说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。想来刚开始就是吓着了,再喝两副药压压惊应该就没事了。” 这一下让殷三老爷想起了刚死了的燕姨娘。 燕姨娘病了挺长时间的了,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,何况只是个妾。以前的宠爱在病床前早就消磨没了。 沈夫人遣沈缇去探望殷莳,反勾起了殷三老爷残存的一点温情和父爱。他叹息一声,一提衣摆站起来:“我去看看四娘。” 这便来到了殷莳的院子,一进来便看到两个大些的丫头都在外面。 殷三老爷蹙眉:“怎不进屋守着姑娘?” 因为怕鬼而玩忽职守,青燕和巧雀当然不敢说实话,青燕抹眼睛道:“姑娘思念姨娘,不叫我们在跟前,只想一个人待着。我们也不敢真听了,叫云鹃在里头守着呢。但有事,一叫就进去。” 殷三老爷眼眶一红:“她才没了亲娘,你们要仔细些。她若哭闹,哄着些。” 青燕忙应:“奴婢晓得。” 三老爷说:“你去唤她。” 青燕这时候顾不得害怕,殷勤进去通禀。 女儿大了,便是父亲也不能进入内室,三爷只在明堂里等候。 他极少来女儿院中,此时四下打量,见这房中墙上的画、条案上的瓶,该有的都有,妻子和下人应该也没苛待这个庶女。 只每一样东西都平平,虽不出错,却也毫不出彩,顶破天也只能给一个“齐备”的评价。 三爷轻轻叹息。 殷莳本来跟屋里翘脚躺着盘算未来呢,忽然青燕进来通禀她“爹”来了,顿时一惊而起。 她跟沈家小表弟跟前敢做戏哭唱,是因为沈家表弟以前跟她根本没见过,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。可这是亲爹啊。 殷莳这时候第一反应代入的还是另一个时空的父母子女的关系——一家人住在一套房子里天天见面彼此非常熟悉。殷莳怎么能不紧张。 她定了定神,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不同的时空。瞧,她这亲爹都不会进里面来,在外面等着,叫婢女通禀。 不一样的,不一样的。 青燕帮着殷莳整理衣服的时间,殷莳心里已经有了想法。她是个才死了亲娘的小女孩不是吗,她可以做任何表现。 哭也行,闹也行,傻也行,甚至昏倒都行对吧。她之前就已经吓得高烧过了。 想清楚就不慌了,殷莳跟着青燕往外走,穿过第二道槅扇门的时候,把头一低。 殷三老爷负手而立,正在打量明堂里的摆设,闻声转身,便看到四女儿低垂着头缓缓走出来。 十分可怜。 殷三老爷的心底顿时生出些许疼惜,唤道:“莳儿。” 殷莳缓缓抬头,看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。 生得挺不错的。爹生得就很好,所以跟好看的小妾生出来的女儿就更好看了。合逻辑。 她低低唤了声“爹”,便又垂下头,甚至都没给这个男人行礼。 因为她今天连嫡母三夫人都没见着,甚至还没机会实践行礼的姿势,记忆里虽然有相关的信息,可身体还是陌生。 与其行得乱七八糟不标准露出破绽,干脆就装傻充楞。 很有效,昔日乖巧听话的四女儿变得木木呆呆的,很叫当爹的心疼。殷三老爷叹息着摸摸她的头,解释:“这两日你姑母省亲是家里大事。我和她一母同胞,你祖父把事情都交给我了,我实在脱不开身。今日刚事定便来看你。” 听这话,殷莳不想费神去猜那位姨娘临终前有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,累。 女人多了,便分薄了爱意。儿女多了,便分薄了亲情。 何况原身的亲娘还只是个妾,都未必有爱,就算有,顶多也就是个宠爱,和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。 见女儿竟不做任何回应,痴痴傻傻的,哪里像妻子说的那样“恢复得七七八八”了,分明还在丧母悲痛中没有回过神来。 殷三老爷心中生出几分愧疚,想了想,柔声道:“我想着给你姨娘在东林寺做个道场,让她好好地去。你年纪小,倒不必非过去,就在家里给你姨娘念念经……” “文”字还没出口,殷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:“我去!” 什么叫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。 殷莳原就想着借原身母丧作为自己融入的过渡期,现在说要去寺庙,那不是更好? 她这一跪毫无负担,演嘛,不当真。 而且不光顶了人家女儿的身份,以后还要吃这个人的喝这个人的,跪他一次就当表示感谢了。 “爹……”演员双目含泪,“我不光要去,我还想、我还想……” 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叫什么来着,赶紧使劲抽气,好像哭得不行的样子。抽了几口想起来了:“给姨娘诵经祈福,……嗯,我就在寺里给姨娘诵经祈福……她是我生母,我给她守孝。” 殷三老爷有点犹豫:“有孝心是好,只你还太小,庙里清苦……。 殷莳揪住他的长衫下摆:“我还要给祖父祈福,还有爹爹和母亲,还有、还有四姑姑。大家都健健康康,寿比南山。” 小小孩子心里惦记这么多人。殷三老爷感动了:“好孩子。” 他同意了:“行,爹来安排。起来吧。” 青燕很有眼色地搀扶殷莳起来。 殷莳低头以袖拭泪。 欧耶~ 殷三老爷回去跟三夫人说要给燕姨娘做个道场,还说要让殷莳去东林寺里给全家人诵经祈福。 “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。”他感动道,“你安排一下。” 三夫人听说要给燕姨娘做道场,还要让殷莳去寺庙里,心里微微一哂。 燕姨娘病了几年了,也没见他多关心,死了又开始心疼了? 她撇嘴道:“既有孝心,干脆在那里服满孝期得了。” 此地时空为大穆朝,大穆朝开国之初定礼制,原是定得儿子和在室女需为庶母守孝一年。但此制一直饱受诟病,民间实际上都不执行,名存实亡。 如今妾室死了,只有亲生的孩子会为生母守孝。也并不严格,守三个月、六个月,外人便已赞一声“知生恩”了。 三爷犹豫:“她还有点小……” 三夫人只是随口一说而已,并不在意:“随你。” 三爷却真的考虑起来。因为燕姨娘一走,殷莳听到消息就昏倒而后高烧,实在有点吓人。时人都信些鬼神之说,不免会觉得殷莳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。小孩子本来就容易夭折的。 三夫人随口揶揄,三爷却是真动了心:“也好。她烧了两日,我怕是她姨娘舍不得她要带她走。且让她寄身佛前,守住了魂魄。有佛光护佑,慢慢消了她姨娘的念想。” 他道:“你给她安排个稳妥的人跟着。” 三夫人:“……” 早知道不多嘴了,净给自己找事。 翌日殷三老爷去看妹妹,他们兄妹终于也能私下里单独见见。这是世上除了儿子之外与她血脉最近的人,一母同胞的亲兄长。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,年节里节礼不断,但叙起别情,沈夫人还是泪水涟涟。 三老爷也泪洒衣襟。 兄妹俩絮絮叨叨说了许多,终于在边边角角之外的地方提及了殷莳。 “你昨日还遣了曦哥去看小四。”三老爷眼睛红红地道,“我当时就想,这是真真的亲姑姑。纵离得远了,也隔断不了。” 沈夫人帕子按按眼睛:“那是自然。你我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。你对这孩子好些。” 沈夫人和殷三老爷也是小小年纪没了姨娘。 但其实,殷三老爷的感受没有沈夫人那么深。因为他毕竟是男子,女儿归母亲管,儿子可是归父亲管的。 跟后宅打交道的少,自然感受就没有沈夫人那么强烈。沈夫人才真是在嫡母手里讨生活。特别是嫡母还有自己亲生的女儿,庶女就更小心翼翼。 是以才真心地怜惜这个刚没了生母的侄女。 殷三老爷道:“那是自然,这是我亲闺女。这孩子可好,自己提出来要去东林寺守孝祈福。我已经叫你嫂子去安排了。今天一早便派人过去打点。” 沈夫人想起昨天沈缇也对这个表姐印象很好,赞道:“真真是好孩子。” 后面的事自然便是她嫂子三夫人的事了,她做姑姑的已经仁至义尽,不能再以小姑子的身份去干涉嫂子的家事。此事于她便放下。 殷莳,在她心目中便是一个温柔孝顺的可怜侄女,一个淡淡的印象留在了心里。
第6章 殷莳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。 傍晚她嫡母就使人唤了她过去,告诉她:“都安排好了,你打算在那边多久?” 殷莳内心大喜,说:“我想守满一年。” 三夫人是有儿子的人,并不把个庶女放在心上,她愿意守就守,还能给家里带点好名声。 她同意了,道:“那叫你房里的人给你收拾东西,倒也不必一下子把四季衣服都带去,笨重。只带眼前穿的就行,回头换季了会给你送东西过去。你瞅瞅你屋里的人要带谁留谁?你也不小了,该学着操持起来了。” 殷莳忍住心中雀跃,绷住一脸呆相,有些迟钝地说:“就、就带云鹃和李妈妈就行。” “你屋里跑腿的那个小的?”三夫人道,“她能顶什么事。大丫头总得带一个。” 殷莳已经听丫头说过了,这个时空的习俗,给做妾的生母守孝时间是一年。她原本想把青燕和巧雀都甩在府里,这样分别一年之后再回来,她变得跟“从前”不一样了,她们也没什么好怀疑的,人总是会长大会变的嘛,何况是从一个和家里完全不同的环境回来。 可惜三夫人不让。 她只好选择了威胁性小一点的那个:“那就巧雀跟着吧。青燕看院子。” 三夫人准了。 但殷莳身边的李婆子年纪虽大,却只是个粗使婆子,不当事。两个丫头年纪也太小,必须得有个稳妥的人看着才行。 殷莳的奶娘也是个没福气的,把姑娘奶出来了,该享姑娘福的时候她病死了。 燕姨娘那时候身体还没坏到那么严重的程度,想跟女儿多亲近,求着三夫人想亲自照顾殷莳。三夫人也不稀罕庶女,就允了。 哪知道燕姨娘也是个没福的,竟也走了。导致殷莳现在身边没有大人看顾了。 三夫人便想指个自己院里的妈妈让跟着去东林寺,好歹先对付一年。 “让我想想,我院里的人都脱不开身呢……嗯,顺堂家的,对,高顺堂家的挺老成的,她在家里闲着呢,让她跟着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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