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停顿了一秒钟,她就淡然地转身离开,就像是被议论的主人公与她无关,或者是她什么都听不见一般。 李干婵来到医院,病房里的女人正转头看着窗外的花,听到声音转过头来,露出灿然的微笑:“小婵,回来啦?转校的事情办得顺不顺利?” “很顺利。妈妈。”她跑过去,搂住女人。 女人的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顶。 “对不起,小婵。如果不是妈妈生了病,需要很多的钱来治病,你也不用离开原来那所好学校,甚至现在连这种转校手续都要你自己一个人去做。” 李干婵觉得自己像一只小猫,努力地汲取着猫妈妈的温暖,绒毛与绒毛摩擦着。 “妈妈,你永远不用觉得抱歉。我从来不觉得妈妈有对不起我,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。” 李月轻轻吐出一口气,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。 怜爱。不甘。骄傲。心疼。 她伸出干枯嶙峋的手,动作温柔地托起女儿的脸,“小婵,其实我都知道的。你不喊疼,都是因为怕我担心。” 李干婵摇头:“才不是。我是真心的。这些事情,我确实不在意。因为它们不值得。” 李月却是眨了眨眼,一滴眼泪就要流下来。 她又欣慰又难过地说,“我知道的,小婵从来不骗妈妈。小婵确实不觉得疼,但那是因为小婵在暗示自己:我不能疼,你在刻意提高自己对疼痛的忍耐度,关闭了感受疼的系统。小婵,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好妈妈,那么你就可以任性地去害怕、去憎恶,而不是像现在一样。” 李干婵还想说什么,李月却轻轻摇头,把她搂入怀里。 直到李月临死前,她摸上李干婵的脸,又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这一番话。 她又说:“小婵,我都知道的,其实你对感情的理解,和平常人不一样。对你来说,大约也是因为我的原因,所以你对感情可以做到很理性,你认为感情的主题是以一换一,感情也可以做到完全的权衡利弊。” 李干婵垂着头:“妈妈,我觉得感情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。我会欢迎它的到来,也会主动去寻找它,努力去经营它——只是,我不想对它有太高的期待。期待得太多,就很容易被伤害。可我不想自己受到伤害。” 她顿住,语气有几分涩然和忧惧,“对不起,妈妈。” 李月轻轻摇头,“小婵,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?和普通人不同,并不代表你就是错的,你只是在对于人生这道题目时,作出了自己的答案啊。” “……妈妈,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吗?” “怎么会呢,我们小婵,是全世界最值得被爱的孩子,”李月的额头贴上李干婵的额头,“对于小婵,我没有其他任何的期许,我只希望,小婵能永远做自己喜欢的样子。” “小婵,无论你想做什么,都去做吧。” “只要是李干婵想做的事情,那就一定有意义。” - 很多人在和李干婵深入接触后,或多或少都会发现她这一个特点。 她对外界的情感,总是保持着一种具有选择性的钝感力,她敏锐地感知、体悟着很多事物,却同时也近乎冷酷地评判着其中的一部分。 所以她看似柔软,内里其实非常冷硬。 但她一直都记得,妈妈说过,这不是错误,只是她选择的生活方式。 就像同一类的橘子,生长在不同气候的地带,会结出不同样式的果实。 从回忆里挣脱出来,李干婵有几分怔然地眨着眼睛。 她被人抱着。 那人的头靠在她的头上,感受到她的反应,还轻轻地在她的头上蹭了一下。 “松开我吧。” 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声,松开拥抱,退后一步。 李干婵抬头,最先入眼的是对方最具标志性的如雪似月的银发,随后对上了对方那双烟粉色的眼睛。 “不害怕吗?” 听到对方的问题,李干婵认真地思考了三秒,摇头:“不会。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。刚刚只不过是在和我开玩笑罢了。” 少年语气莫名:“干婵,也许我担不起你的信任。我毕竟也算是一个男人。” 李干婵:“其实,在打开房门之前,我就知道门外的人是你。” 少年稍愣,而后浅笑起来,不知为何而笑。 李干婵:“在这个时间线里,我该怎么称呼你?弥瑞欧、埃珂、洛珈,或者,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名字吗?” “名字并不重要,你喜欢哪个,就选哪个吧。” “那我姑且先称呼你为洛珈吧。” 李干婵说完,转过头,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雕像。 此刻的他们并不在海岛的别墅里,而是如有瞬移魔法一般,来到了萨洛斯。 或者说,也许这里也不是萨洛斯。 周边的一切都非常安静,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。 眼前的天体雕像沉默地矗立着,太阳、月亮、星星各自错落在自己的天体轨道上,三个环形勾勒成一个写意的宇宙。 “其实我早就想说了,这个雕像完全不符合天文学的常识吧,比如太阳是恒星,不会公转,更不会和月亮这种卫星发生轨道的交错。” 李干婵歪着头,状似随意地叹道:“还有,这个雕像里,还少了一个部分,那就是萨t洛斯的特选生,他们所代表着的三角形徽章。” “你说的对,”洛珈平静地回应,眼神温柔,“需要我帮忙么?” 李干婵摇头:“那倒也不必了。你知道吗,刚开始我一直都不知道,其实萨洛斯是有寓意的。不知道是在第几个循环的时间线里,我才发现,其实故事一开始就给了我一个隐秘的钥匙,它预示着所有的情节。” 萨洛斯,亦为Saros ,意指沙罗周期,是日食与月食的周期。简单来说,一次沙罗周期结束后,地球、太阳和月亮的位置会再变为原先的样子,而后既定地重复着上一个沙罗周期中日食与月食的出现。 1 这是天文规律,是数□□算,也可以说是一种周而复始的循环。 就像她,也在萨洛斯里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循环。 洛珈开口问道: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 李干婵:“如果你问的是,我最早是什么时候发现的,那有点太难回忆了,因为我直到现在,也不太确定自己究竟经历了多少次循环。也许是从某一次循环的时间线开始,我发现有一种熟悉又诡异的即视感,再加上其他人给我的佐证,从而慢慢解开事情的真相。” “如果你问的是现在,此时此刻,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,那或许就要从我记忆里,最近一次时间线的结尾开始说起。” 那一个时间线,以李干婵抱着手杵镰刀的男人跳下悬崖、同归于尽而收尾。 但在此之前,李干婵一直没有告诉包括系统在内的任何人,她其实断断续续地想起了很多碎片化、不连贯的记忆。 其中最关键的一段记忆,是她终于看清了,在那个一周目的熊熊烈焰之中,究竟是谁抱着她,即便是横梁被火烧断,砸到他的身上,也把自己死死地掩护再身下,不曾放松过一点拥抱的力度。 是艾兰。 她那时吸入了太多的浓烟,几乎是完全靠着意志力,让自己不要沉睡过去,死死地维持着最后的清醒。 艾兰赶来救她的时候,她模糊的视线里,最先看见的是他胸前那一枚金色的太阳徽章。 然后,在极致炫目的、能将所有都吞噬殆尽的火焰之中,唯有艾兰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睛,能让她得到片刻的清凉感。 他紧紧地搂住她,不带任何演戏的假面感,每一个颤抖的音节都带着最为真实不已的恐惧。 “姐姐,对不起,我来得太迟了。你不要担心,我一定会救你出去。” 但是火势实在是太大,哪怕是不要命的艾兰,也难以带着人突破火海。 最终,他紧紧地搂住李干婵,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保护她的最后一道防线。 李干婵听到他笑着说,“姐姐,现在的你大约还不认识我。我告诉你啊,其实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。我相信我不会死的,而如果谁要夺走你的性命,首先得踏过我的尸体。” 李干婵看见头顶的横梁摇摇欲坠,下一刻就要重重地砸落下来。 艾兰却像是毫无察觉,眉眼带着格格不入的笑意。 横梁轰然倒塌,几乎是同时,李干婵就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。 她听到对方用一个近乎于闷哼、含着血沫的声音,悠悠地说道:“姐姐,别害怕。相信我,哪怕是我死,我也会让你活下来。” 在那之前,李干婵就想过一个问题,既然三周目里有不止于一个人在逐渐觉醒过去时间线的记忆。 那么二周目呢,会不会其实那时就有人想起了曾经?只是她不知道而已。 直到与艾兰这段记忆的复苏,李干婵才感觉自己抓住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。 一周目的艾兰,与她毫无瓜葛,不应该说出那番话,更不应该愿意为了她,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。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,在那之前,她和艾兰就有过牵扯,只是她不记得,但艾兰记得。 所以,所谓的一周目其实也不是一周目,在它之前,就至少还有过一次时间线。 “原来是这样,”洛珈抿着唇,在听到李干婵讲起回忆里艾兰对她说的话时,眉心紧紧皱着,许久都熨不平,“那,上一次,你为什么要那么做? ” 李干婵:“因为我有了一个猜想,我想试试看,我有没有猜对。” “如果用游戏来打比喻,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完成任务,或者是触发了一定的死亡条件,那么在某个固定的时间点,就会出现一个boss ,一招带走玩家的性命。” “有前两个我清楚记得的时间线作为判断的基准,我在想,会不会每个时间线最后的既定结局都是那个黑衣男出现,杀死嘉书,从此旧的时间线崩塌,继而开始新的时间线。” “从前的我也许没有发现过这个真相,又或许是发现了,但却始终没有办法避免黑衣男的出现。既然无法避免他的出现,那也许我可以尝试一种新的方法——带着他一起同归于尽,或许可以结束一切。” 洛珈轻轻叹息:“那个时候,你害怕吗?” “……害怕,但这是我愿意做,并且我认为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,”李干婵凝神,继续说,“在抱着他一起从悬崖上坠下、跌落至地面的前一秒,我看见了他的脸。” 准确地来说,那并不能称作是脸,而是黑漆漆的一团漩涡,像是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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