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妹是个火爆脾气,立马就要出去找嚼舌头的人闹,夏大山连忙给拦了下来。 他眼珠子盯着夏棠,后槽牙都要咬碎了,语气硬生生的和缓了下来: “夏棠,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?” “再说了,一起住这么多年,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。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?” 他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慈爱: “露露的事儿,我也知道了。你要是不愿意去厂里头给她澄清,那就算了。都是姐妹,有啥隔夜仇呢,是不?” 夏棠笑了笑:“不是隔夜仇,夏露露给秦越下药,那是干了犯法的事儿。大伯,我这里头有证据,如果抚恤金和搬家的事儿你们再拖下去,那就别怪我交给公安了。到时候你们搬不搬家我不知道,夏露露可就得搬去监狱住了。” “你!你敢!” 夏大山这时候是真着急了。 在这个家里头,除了唯一的根子夏冬,最小的夏露露那就是最受宠的。 要不然的话,刘妹也不会舍得掏钱出来给她淘换个工作。 如今,夏棠居然拿住监狱的事儿威胁夏大山,可算是杵着软肋了。 “我没什么不敢的。这样吧,搬家也不能急于一时,我给你们三天时间。三天之后,我再来。” 夏棠的杏眼直直的看着夏大山,没有一丝退缩。 说完这句,转身便出了屋。 院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。 夏大山和刘妹也不敢去追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棠走出了院门。 刘妹鼓囊囊的胸脯子上下动着,气的气都喘不匀: “老夏,这可怎么办啊!” 夏大山顿了顿,突然间对着刘妹的脸上就是一巴掌: “我都说了夏棠那个人吃软不吃硬,平时不能对她又打又骂的!你倒好!你倒好啊!现在怎么办!我怎么知道怎么办!” 第6章 06 计划 夏棠刚刚出来,秦越便立即迎了上去。 他拳头一直紧紧捏着。 直到看到夏棠脸上情绪如常,方才缓缓的松开。 夏棠看着他绷紧的全身,居然笑着问: “生气了?” “如果不是你之前说过……我早就进去了。” 秦越捏着拳头,声音都带着冷意。 他相貌生的端正,笑起来时一团和气,还残留着仿佛少年的稚气。 但眉骨隆重,不笑的时候生人勿进,透着军人特有的冷肃。 就像现在。 他留在这里,是因为夏棠对他的叮嘱。 但如果让他选,他一定会挺身而出,站在她的前面。 看着秦越冷峻的表情,夏棠的眼眨巴了一下,却突然露出一个笑。 刚刚还横亘在她心里头的愤懑和残余的刺痛,似乎也随着这一声笑,缓缓的流出身体。 平心而论,夏棠不是不恨她们的。 当那恨意掺杂上这几年的养育之后,便变得更加复杂。 可是,当有人对她委屈和恨意感同身受时,她却突然觉得,那些过往的愤懑和委屈,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。 她在废墟里重塑的人生,就像是云池边上新生的春柳,在枯槁细长的枝条上,抽出鲜亮亮黄澄澄的嫩芽。 从今往后,尽是新生。 周围的邻居们一开始也在纷纷猜测眼前这个帅小伙的身份,只是见他一直冷着脸,都不敢上前搭话。 如今见夏棠跟他说话,方才试探的过来问: “夏棠,这小伙子是谁啊?” “是你弟弟吗?长的挺俊,说对象没?” “我们家那姑娘可……” 夏棠笑了笑,主动说: “不是弟弟,是老家的邻居。” “长的俊吧,刚刚退伍分配到机械厂,还没对象呢。” 她看着秦越的脸色越来越黑,又笑着补充了一句: “虽然没对象……但……应该快了。” 说完这句,她看到秦越浓黑直挺的眉抬了一下,自己的脸也不由得有些红。 打听秦越是一方面,更多的人同情的是夏棠的遭遇。 毕竟,夏棠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。 自从夏家夫妻双双去世后,他们眼见着夏棠从一个备受宠爱的独生闺女,沦落成了小可怜儿,这心里头,也不是不难受的。 之前夏棠还小,又和夏大山他们住在一块儿,他们也不好说什么。 可如今倒是不避讳了。 坏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,简直像开起了夏大山和刘妹的批斗会。 也有人为夏棠的将来发愁: “夏棠,夏大山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搬出去的,你和他们闹掰了,现在住哪啊?” “要不,你先住我们家?我们家孩子考上学了,屋里头正空着。” “要不,住我们家吧。” 夏棠认真的感谢着他们的好意,却一个都没答应。 她反而说:“婶子们,如果有想买工位的,麻烦帮我留意着点儿。” 邻居们都很诧异: “啥?夏棠,你要卖工位吗?” “嗯。夏家在药材厂里头的人太多了,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怎么都不舒服。与其这样,还不如另做计划。” 夏棠的语气轻松,但旁人听着却唏嘘。 “要说夏大山的工作还是你爸妈给安置的,结果闺女居然在厂子里过不下去了,这世道……哎……” “要我说呀,你也别怕他们,就在厂子里头干,有啥事儿,咱们都帮你扛着!啊?” 夏棠抿了抿唇,笑了笑,却始终没有接茬。 * 离开药材厂家属院的路上,两人并肩走着。 夏棠突然问: “秦越,你觉得我卖工位,对吗?” 问出这问题的时候,她心里头也在打鼓。 或许秦越在她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了,让她不愿意听到意见不同的回答。 秦越沉默了片刻,缓慢的声音黏糊糊的,听上去却很慎重: “要对于旁人,我可能会觉得,她是不是欠考虑。但你的话,不会。” “你做出这个决定,一定有你的原因。我虽然不知道,但愿意去理解。” 夏棠忍不住笑了,又觉得眼圈微微发热。 对于卖工位的理由,她其实没有说实话。 秦越能够敏锐的感觉到背后另有原因,她觉得高兴。 但在还不知道原因时,就愿意支持她,才让她真的觉得窝心。 夏家的人在药材厂是一方面,但都是基层的工人。 以她如今的性格,也未必能让他们欺负了去。 她卖工位,真正的原因,还是她想要借着这改革的春风,去做自己真正想干的事儿。 上辈子做家庭主妇的时候,家对于她来说,就是一口令人窒息的大缸。 唯一能够让她探出头来稍微呼吸的,就只有在做饭的时候。 她喜欢做饭。 各种炒菜、蒸炖、各式的小吃……都能够在她手里头,料理出出人意料的美味。 而只有在被炉火包围时,她才不会被谢明辉的坚冰所冻毙。 上一世,她甚至想过开一个小吃店。 不,不一定是小吃店,就算是一个小摊儿都好。 能把自己的饭给别人吃,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,她都觉得多一点幸福。 但这个念想,很快便被谢明辉的一盆冷水给浇灭了。 “少听别人夸你,你做的那些,也就算是能吃。” “你在家待着有什么不好?你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你。” “你以为你照顾家里做的就很好吗?还想要出去开店,少出去丢人现眼了!” 就这样,她的梦想被毫不留情的打压了下去。 后来,终于离了婚,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,却又遭遇了致命的意外。 如今老天爷让她重来一次,她说什么都不会再错过。 想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,过往的种种遗憾和怨恨,似乎也被轻轻的拂走了。 夏棠心里头觉得雀跃,突然转过身来对上了秦越,一只手伸了出去。 她眉眼上挑,温柔的杏眼仿佛汪着一道光,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隐隐的欢乐: “秦越同志,谢谢你对我的理解和支持。” “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。” “我是真的没地方住了。秦越同志,你收留我吧!” * 晚上吃饭的时候,夏家的气氛格外沉闷。 过往都是夏棠做饭,如今夏棠走了,夏霞又回了自己的家。一家老小的伙食,便落在了刘妹身上。 刘妹已经好几年没进过厨房了,如今一进去油盐酱醋都找不利索,光是做饭就费了两个小时。 等终于端着两三个有点糊的炒菜进了屋,其他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。 夏冬端着个空碗百无聊赖,见到刘妹进来,一伸脖子一看菜,又“啧”一声的坐了回去: “妈,今晚上,就这些?” 一盘黑乎乎的西红柿炒鸡蛋,一盘油兮兮的辣椒炒菌子,几块菌子一眼能数出来。 还有看上去就硬邦邦的大块腊肉,这伙食,也太差了。 夏冬的嘴巴没撇完,刘妹已经没好气的说: “就这些,爱吃不吃。” 她到底是心疼儿子,说完这句,又将夏冬的碗接了过来,满满登登的盛了一整碗白米饭。 夏露露看着一桌子的菜也没胃口,随便填了两口就将碗放在桌子上,手一伸: “妈,我不想吃,你给我一块钱我去买米线去。” 她在家里头一贯受宠。 这要是按照以往,也是个挺合理的要求。 可是,今天的刘妹实在是气不顺,听到她这一句,当下便将饭铲子丢到了桌子上,米饭里撒了一桌子: “吃吃吃!吃什么吃!家里都成什么样儿了你还吃!” “还要一块钱!你自己不是前几天才发了工资吗?都吃进狗肚子了?” 夏露露之前都是受宠的,哪里受过刘妹的这种瓜落,当下便气囊囊的说: “我那不是刚参加工作,钱都拿去买衣服了吗?你凭什么说我呀!” “你不就是因为夏棠的事儿生气,气撒不出去,冲我来了!” 一提到夏棠,刘妹心里头的火“腾”一下全冒了起来: “她不是个东西,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!要不是你,夏棠也不至于闹着和咱们分家!” “如今好了,家要分了,钱要没了!你居然还闹着要买米线!你个搅家精!” 夏露露“嗷”的一声就哭了出来,捂着脸跑了出去。 夏大山的脸简直黑成了锅底:“行了他妈,少说几句。” 刘妹最是怕夏大山,要是平日见到夏大山生气,气焰早就下来了。 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了,居然没有立即住嘴,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,指桑骂槐的就发作了起来: “好嘛!我说一句都不行了是不是?你们全都是大爷!就只有我一个烧火丫头!辛辛苦苦做了一晚上的饭,结果这个嫌弃那个闹腾!我一句话都说不得!我……我命都要苦死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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