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来你叫云夭啊,真好听,云……”太子想到云这个姓氏,忽然回忆起了什么,不再多话。 “原来只是个女奴,那幅没眼的画?”萧临清冷的语气中带着讽刺与蔑视。 云夭脑袋里一声嗡鸣,没想到如今自己一身污水,他竟还能闻到那桃花香蜜。 更没想到,那幅画不仅勾引到太子,还把他这条疯狗也引了来。 她心中悬起一块巨石,知晓萧临一向精明,或许已经猜出了她用画勾引太子的意图,有些不安,只是低着头微点道:“是,奴闲暇时练笔所画。” 听到这话时,萧临不再多说,转开视线看了一眼正在无意间维护云夭的太子,似乎是想到了何趣事,勾唇冷笑一声,便转身进了驿站。 等看不见他人影之后,太子才又转身,面带歉意道:“云姑娘见谅,五弟就是那性子,你离他远点就好,他此次来榆林是助孤犒军的。” 云夭了然地点头,而后才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,震惊道:“你是、你是太子殿下?” 她立刻朝着太子行了一标准的女礼,“殿下恕罪,是奴无礼。” 太子笑着温柔地摇摇头,而后直接认了下来。 对于这个傻乎乎,反应慢半拍的少女并不恼,只觉得可爱至极,便以雨天寒凉为由,带着云夭回了白道驿中。 当云夭回到自己房间后,死死咬住大拇指指甲盖,回忆着刚才与萧临的重遇。她太了解萧临此人,她有十成把握,他定然看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计,才那般嘲讽。 将有些微湿的衣服褪下,重新沐浴一番,洗去身上与头发的污水后,她的心也依旧没有平静下来。 她一向不喜自己这身皮囊,她因着这脸,总被不同的男人如同货物一般对待。可她也向来知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。 她如今乃奴籍之身,又是罪臣之女,若无贵人相助,她根本离不开这榆林郡,而太子便是助她脱离奴籍的最佳机会。 也不知萧临是否会把自己的心计告知太子,毁去自己的谋划。要是如此,那便糟了。 前世此时,不是被舅母安排的杂活忙到手忙脚乱,便是后来被锁在房间终日不得出,所知信息实在太少。她甚至不知,除了太子,萧临竟也来了这边陲。 夜间,云夭在床上滚了好几圈,唉声叹气许久都未能入睡,直到徐阿母忙完驿舍杂活回到房中,云夭才抱着她缩在怀中睡去。 …… 萧临厢房中,侍卫为他点上安神香,置于榻旁。他接过信件将其拆开,在烛光下将信看完,而后点燃烧毁。 桌下倒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衣,满脸是血,面目全非的人。 将手上的血迹擦尽,他揉着眉心,掀了下眼皮,“太子在白道驿这些时日,除了研究那幅画,便无其他举动了?” “是。不过属下发觉,秦王派了人跟来,不仅殿下身边,太子身边也有。今日这人,应是秦王的人。” “秦王……” 正是他思索之时,房门忽被人敲响。 “五弟,是孤。” 萧临给了那侍卫一个眼神,那人熟悉地将地上血渍擦干,扛上尸体,直接翻窗离开。 等这一切处完,他这才上前将门打开,迎太子入内。 太子有些等的不耐烦,一边入内一边道:“五弟在做甚?孤在门口等了许久。” 萧临懒得回答,两人面对面隔着一张案几跪坐于榻前,太子似乎多思虑,小动作不断。 “不知皇兄深夜前来,所为何事?”萧临没有看他,只是擦了一下从窗外飞上案几的几滴雨水,弹弹手指。 见他起了头,太子这才开口道:“五弟,今日在驿舍前遇见的那名女子,她说自己姓云。我便忽然想到前司徒,那女子莫不是云家人吧?” 见太子此番夜谈,仅仅为一风流韵事,心底开始不由耻笑。 太子道:“此次孤来犒军,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孤,实在不便行事。” “皇兄是想让我去查她?” 太子正想点头,萧临又紧接着道:“查了之后呢?封她做个良娣?” “这……”太子开始为难起来,“当然不能。她若是简单的女奴,我定想办法给她脱籍,再给个封号,给个昭训吧,可若是罪臣之女……” 若是罪臣之女,便有牵涉前司徒及其党派之嫌。如今他身处众矢之的,一步有失,便是万劫不复。 可是想到云夭那抬眸一笑,百里生花,桃香弥散,他心中难耐得紧,那是他身居东宫数年都未曾见过的难得美人,以及难得的悸动。 “诶,五弟,反正你先帮孤这一次,若能得此佳人,孤定然亲自以酒相谢。” 萧临饮下一口茶,手指摩挲着杯沿,“唔”了一声。 见他应下,太子终于放下了心,可想到什么,又立刻紧张起来,“五弟,你应该不会看上她吧?毕竟这样的美人……” 萧临瞅了一眼,嗤笑道:“此女不过尔尔。” 还心机深沉,仅一画和一面便勾得太子成了这副痴相。 这还尔尔? 太子没有接话,虽有些不悦,却也放了心。又忽然眉头一皱,轻轻嗅了嗅,“五弟,你房中怎有股腥味?” 萧临捏着杯子的手一顿,面无表情看向他,平静道:“或许是这驿舍常年雨水,生了霉。” 听此解释,太子不疑有他,颔首起身离去,回了自己厢房,却没注意到,他身后的那双眼神,看他时带着淡淡的杀意。 …… 云夭翌日起床后便没能见到太子,心中更是有些慌张。若她不能把握此次机会,难道还要重蹈前世覆辙? 她用完早膳后,便去驿舍前捧着桃花贩卖,听两个马夫交谈,太子一大早便去了戍军,心中有些失望。 而她更是因萧临的出现被惹得心烦意乱,一方面是来源于身体本身对于此人的恐惧,另一方面担忧他毁了自己利用太子的筹谋。 她思索一番后,不知为何,忽感那日路过她和唐武的人,或许便是萧临! 一下午卖花都心不在焉,也未见到太子回白道驿。当她回驿舍时,看到有人正在与舅父交谈着什么。 说是交谈,其实更像是打听。 “原来如此,所以唐家这才收养了云家女。” 舅父听闻后弯腰谄笑着点头。 云夭走近后,才终于看清此人的脸,她认识,也可说是相当熟悉,竟是萧临身边的近侍,竹青! 她脑中紧绷的弦啪一声断裂,有些嗡鸣眩晕。竹青明显是在打听自己,这么说,其实是萧临在打听自己。 为什么? 萧临平日不近女色,即便是前世她成了他的妃子,却也非用的美色吸引住他。而如今他们仅两面,又被看成心机孟浪之人,她更是不会自恋到觉得萧临与太子一样对自己一见钟情。 难道他猜出了自己是云家女,认为自己会对太子不利?这可如何是好? 舅父将竹青送走后,转身见云夭到来,换了一副面孔,笑眯眯朝她招招手,又询问了她近日的生活用度。 云夭皆恭敬从容地回答。 舅父是个笑面虎,看着和善模样。可若真和善,怎会这么多年眼见着舅母与唐武欺负自己而无动于衷。 云夭试图从舅父口中打探竹青询问的话,舅父却只是打哈哈,“啊,我也没与他多说啥,主要就问了你的身世。我也便直接说了云家的事儿,后来是见你被流放此地为奴,孤苦无依,看着亲戚份上,便收来家中护佑。” 她扯嘴一笑,前世看不出来,可如今以她的经验来看,当初舅父将她收至唐家,只是为了有一日用她来结交某些达官贵人,唯一没能料到的是她竟被突厥人抢了去。 见没有更多信息,云夭不愿过多寒暄,可忽然想到突厥,她还是试探问道:“舅父,你常年与戍军打交道,可知最近戍军有何动作?” “动作?” “嗯,比如调兵防御突厥之类的。” 舅父垂头思索一番,最后摇摇头,虽不明白云夭为何有此一问,却也答道:“并无任何不同寻常之处,这突厥袭扰乃常事,每次来个一两千人,抢了东西就跑。戍军如今也无异常,便如往日那般与突厥人打闹罢了。你问这做甚?” 云夭干笑道:“哦,没甚,就是担忧哪天打起仗来,是否准备要跑。” 她与舅父又随意寒暄两句,便告了辞。 看来当初给戍军的匿名信并未能引起重视,她总不能去寻他们说自己重生。别说没人会信,以她如今的身份,怕是直接被抓起来以扰乱军心为由处死。 …… 太子这些时日都未回驿站,定是忙碌,而突厥大军来袭的时日也越来越近,云夭开始焦急起来。 徐阿母似乎看出云夭这些时日心情不大好,不太解为何,却还是从路边采了不少白色小野花,扎成一捆,放到了她房间一花瓶中。 云夭回房时,一眼便注意到了那束小花,阳光正从窗外透入,照射在小野花之上,见这般景象,她心情忽然平稳许多。 她摸着小花花瓣,微微勾唇一笑,阿母也正好在这时入了屋子。 云夭欣喜转身问:“是阿母特意给我采的?” 徐阿母宠溺地将吃食放下,点头道是。 “阿母对我真好。”她心中一软,娇气上前抱住徐阿母腰撒娇,许久后,继续低喃道:“阿母和我,一定都能活下去。” “什么?”徐阿母没听清。 “没什么。”云夭笑起来,“我给阿母画幅丹青吧。” 徐阿母一怔,摸摸她的发顶,“好。” …… 有了那小花,云夭再度打起精神与勇气。 这日,她一如往常那般站在门口卖花,看着萧临一人路过自己往驿舍中去。云夭盯着他的背影,咬牙深吸一口气,终于朝他冲了过去,拦在了他面前。 萧临脚步一顿,眉头皱了起来,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云夭,竟敢挡住自己去路,开始不耐。 云夭身子一颤,感受到他散发出来那股冷气,她知道,这条疯狗现在…… 非常不爽! 萧临最厌恶他人碰他,碰到他,他便不爽,不爽便想杀人。 前世一小宫女试图勾引他,结果只是触碰到了他的手,他便要将人烧了做美人灯。 最后他拉着她为他洗手,洗了快脱下一层皮,又按着她的头,吻自己手许久才作罢。 但是她也无别的法子,一直没能再见到太子,只能出此下策一试。 知晓他现在不熟悉自己,这般接触,定然危险至极。前世他对待那些让他烦躁之人的画面,一一滑过她的脑海,让她本能地颤抖了一下。 压制住心中的恐慌,她抬眸直视着萧临幽深的眸子,道:“殿下,奴有要事禀报,可否换个地方一叙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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