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偌大的顶层之上，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相拥，灵魂交融。 边野站在入口处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。 双腿跟灌了铅似的，压根迈不出去一步，桑淼和谢异之间，如同密不可分的齿轮，旁人完全无法靠近半点。 这时，安静的四周突兀地响起“轰轰”的几声响。 一束火光直冲上天，晃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，巨大的冲击力将隔离所打开的屋顶掀翻，碎片纷飞，仿佛陷入了龙卷风中。 边野下意识想朝着桑淼那边冲过去，“悬剑”的舱门却突然打开，禾羽甄被气流轰得弹了出来。 他一咬牙，来不及多想，长腿一跨，在禾羽甄被卷进气流之前，抓住了她的手臂。 落地后，禾羽甄没管身上被气流割出来的细小伤害，连滚带爬地再度往“悬剑”跑，嘴里不住喊着：“怎么会这样，怎么会这样……” 边野不明所以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，而后满目错愕。 只见又是“轰轰”几声，但这次，随着火光一起喷射出来的，并不是足以炸毁一座城市的能量弹。 而是绚烂到耀眼的火花在空中绽放。 “是焰火啊……” 桑淼不可思议地开口。 冬雨不知何时停了，天色也逐渐暗下来。 半明半昧的天色也遮盖不了眼前璀璨的景象，整片流放区的天空都被点燃了。 桑灼亲手制造的“悬剑”，只告诉禾羽甄一个人操作方式的“悬剑”，居然是焰火发射器。 桑淼微微仰头。 这高空之上燃着的，是灿烂盛大的焰火，是转瞬即逝的焰火，是化为星辰的焰火，也是延续着那位堪称传奇的桑元帅不驯意志的焰火。 “真厉害……”桑淼由衷感叹，“我们所有人都被她骗了。” 谢异也从震撼中回神，忍不住看着面前的Alpha ，和她更紧地相拥，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，眼神也跟着松弛下去，淡笑道：“确实是桑元帅能做出来的事。” 闻言，桑淼抬起眼皮，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禾羽甄身上：“禾老师，你还不打算接受现实吗？” 禾羽甄无力地跪坐在操作舱前，连下颌都在颤抖。 不可能！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！ 她在心里这么嘶吼着，几乎破口大骂，但随着焰火越来越盛，怀疑、恐惧、无力感慢慢占据主导，像一场剧烈的风暴，将她十九年来的信念毁成了一片废墟。 原来桑灼，真的早就知道了。 因为早就知道，所以残缺的精神意识不会和桑淼的融合，所以将改造过后的悬剑交给她，给她震慑的自保，也给她无法挽回的功亏一篑。 所以不论她最后做什么选择，桑灼都给她留了余地，是这样吗？ 禾羽甄难以接受这个打击，胸口绞痛，又惊又惧，眼前阵阵发黑。 许久，她强撑着仰头，吐出一口浑浊的气，冷笑一声：“这根本解释不通，以桑灼的脾气，她如果早就知道是我掳走了隋水，是我杀了隋水……她、她根本不可能放过我！她那么爱隋水，一定会杀了我为隋水报仇！” 桑淼沉默地看着禾羽甄：“为什么没有报仇，你真的猜不到吗？” 焰火的光照耀在禾羽甄的脸上，将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定格。 心脏疼得更厉害了，无休止的疼痛令人的神经变得脆弱无比。 “信上其实还有一句给你的话，她说，”桑淼眼皮微垂，平静道，“她不恨你，你也别恨她了。” 禾羽甄耳朵里嗡嗡地响，再也支撑不住，捂着心口倒塌在地。 她强忍的表情终于崩溃，血丝如蜘蛛网一样爬满她的眼白，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，鲜血从她身上细小的伤口里漫出来，她在口腔里都尝到了血腥味。 她喃喃地说：“竟然……竟然连恨都没有吗？”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了，大到即刻就抹杀了她和桑灼的过往，大到让她这么多年来的执着都成了一个笑话。 要不说她桑元帅是个战无不胜的神话呢，她对谁都是稳准狠地一击致命，唯独对隋水，投降也肯。 空气一片寂静。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情绪时，地上一团模糊的血肉慢慢爬向了禾羽甄，沿着她的伤口迅速挤进了她的身体。 还是边野最先发现，急声喊道：“老师！你身上！” 禾羽甄愣了一下，感觉自己的腑脏也开始胀痛。 她低下头，看见自己腹部鼓了起来，里面有东西正在蠕动。 想到什么，她又往裂口蟒的方向看去，发现它原本半碳化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一层皮。 边野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：“没关系，我带你去找神圣天赋觉醒者，只要手术做得及时，裂口蟒是无法再次孵化的。” 话音刚落，禾羽甄额头上便冷汗津津，她的肚子裂开一道小缝，血和内脏黏液从缝隙中流出来，隐隐可以窥见一团白色的卵蛋，与此同时，她的四肢开始干枯，显然裂口蟒正在吸食她身体里的养分。 禾羽甄大口大口呼吸，面露痛苦，不过这种状态也只持续了几秒时间，裂口蟒吸食养分的速度就慢了下来。 边野当即就要扶禾羽甄走。 这时，禾羽甄肚子里却传来一道闷沉的声音：“你再靠近一步，我就立刻让她窒息而死。” 边野的动作僵在了原地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：“你别忘了，你的脑域里还有精神禁制，别乱来。没了桑灼的精神意识，还有桑淼在这儿，她一样能够控制你。” “那不如就赌一把，”裂口蟒毫无畏惧，“看看是她的动作快，还是我的动作快。” 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！”边野咬牙切齿道。 在上来之前，他明明都下定了决心不再管禾羽甄，可是看到禾羽甄因为桑灼的那句话瞬间没了人样，他还是忍不住感到难过。 因为他好像，看到了自己一样。 “我想做什么？我什么都不想做，只想活下去而已。”裂口蟒的声音里透着很沉重的悲凉，“只要能活下去，让我做什么都可以。我没骗人，这句话对谁都有效。可刚才，这个姓禾的，居然背信弃义，强行让我送死……我不想死！” 它的语调逐渐激动起来：“我可以不杀她，你们让我走吧……我保证，我还跟之前的十八年一样，躲在深山里绝不出来！” 边野紧抿着唇，往桑淼那边看去。 他没资格做这个主。 桑淼却下意识看向谢异：“要相信它吗？” 谢异沉默片刻，视线落在禾羽甄身上，里头满是复杂情绪，少顷，他叹口气，正要开口—— “不需要！” 禾羽甄抢先出声，因着脸颊迅速凹陷，她的一双眼出奇的大，没了癫狂，没了执念，也再没有光亮了。 身躯紧绷到极致，她调动全身力量，用力到内脏爆裂，终于在指尖聚满了信息素能量丝：“你们都别管我了。” 说着，右手伸进肚子里，将连着筋骨的卵蛋硬生生扯了出来。 “吞噬我的身体？”禾羽甄冷笑一声，将裹着裂口蟒的卵蛋直接捏爆，“你也配！” 裂口蟒甚至来不及逃走，便碎成了一滩肉泥。 所有人无声地看着她将能量灌注进四肢，用回春返照的方式，驱使着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，握着那块烧焦的芯片，一步一步走进了“悬剑”。 舱门关上，焰火也早已停止了绚烂。 但外头的三个人等了许久，都没等到禾羽甄出来。 雨又开始下，冬季的雨总是缠缠绵绵、淅淅沥沥。 唏嘘过后，终端的铃声划破寂静。 “谢将军！你们那儿还好吗？这么久没回应，我们都很担心！” 谢异平复了下心情，回道：“任务完成了，辛苦大家。” 终端里顿时传来一阵欢呼。 欢声笑语中，桑淼扶着谢异站起来，两人相视一笑。 结束了。 他们都还活着。 没有什么，比这更好了。 视线一掠，却瞥见边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，始终盯着“悬剑”，表情晦暗不明。 “内脏几乎都碎掉，她没有活着的可能了。”谢异适时开口提醒。 他脸上的伤已经恢复了许多，勉强能看得清楚五官。 边野轻哂：“我知道。” 只是仍觉得像梦一样。 好像一闭上眼睛，就能听到禾羽甄温和低叫他“小野”。 谢异：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” 边野垂眼，淡声道：“不知道。” “既然没有打算，”谢异盯着他，“那就让黎明之光彻底消失。” “一群苟延残喘之人，谢上将也不愿意放过吗？”边野讥讽一笑，“一定要赶尽杀绝？” 谢异微眯起眼，神色冷了下去。 他怎么忘了，这人总是如此不识好歹。 气氛剑拔弩张，桑淼忍不住解释道：“不是要赶尽杀绝，你误会他的意思了，谢异只是想让你解散黎明之光。” 顿了顿，她掀唇：“我答应你，会提供足够的信息素安抚那些没畸变的腺体改造人，但这项违禁手术和HT强化剂，你也该适可而止了，怎样，答应吗？ ” 边野呼吸都差点凝滞。 他怔然地望着桑淼，有点不敢相信从前求过她那么多次都没答应的事，现在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。 实在很难形容心中的动容，他对谢异的羡慕达到了极点，只能用力阖眼来克制，将那股子酸涩咽下，红着眼道：“我没理由不答应。” 只谢异眼底闪过一丝迷茫：“安抚？腺体改造人为什么需要你的信息素安抚？” 桑淼轻咳一声，赶忙转移话题：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，回去我再和你解释。” 边野又道：“但我还有些问题想问谢上将。” 谢异道：“你说。” 边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：“除了腺体改造人之外，贫民区的其他人呢？上将又有什么打算？” 谢异也正色道：“你应该很清楚，不论谁执政，阶级都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，但新总长上任后，我以荣誉起誓，至少会给予贫民区的人基本生存的补助，同时将开办学校这件事提上日程，部分专业免除学费，派老师教授他们基本的生存技能。” 边野又问：“这个条件，有期限吗？” 谢异点头：“当然。” 边野刚要冷笑，心想这新联盟和旧联盟也没什么不同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。 谢异却认真补充：“我的有生之年。” 听到这话，边野眼皮猛跳一下，张张嘴，半天没说出话来，好半晌，才轻轻勾唇，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：“好，我同意。” 谈完事情，他转身要走，桑淼叫住他：“等等。” 边野身形顿了一下，英朗的脸庞好像顷刻间被雨水打湿，回头时，又换上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腔调：“怎么，舍不得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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