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眼看向他娘,年轻貌美,比同龄孩子的娘年轻许多,衣裳鞋子虽说简朴,可却是实打实的好料子。 他这个年纪还理解不了什么叫“一举一动皆是风情”,否则,一定会觉得奇怪,为何自己普普通通的娘,会这般风姿绰约。 烟娘见到王昀就笑了,声音柔和道:“儿啊,今日散学有些晚,可是又跟乔承一起留堂背书了?” 王昀摇摇头:“阿娘,今日没有背书,我和乔承弟弟在宁儿姐的文具店逗留了一会儿。” 烟娘爱抚着亲儿子的脑袋,微笑道:“乔小娘子是个好人,你在她铺子里玩阿娘放心。” 她又交代王昀自己玩一会儿,自己把买回来的吃食稍微一热,母子俩就可以一同用晚膳了。 等饭菜端上桌,烟娘去喊王昀,却见王昀坐在凳子上发呆,她轻脚走过去:“昀儿今日怎么没有画画,平日回家不是总要画上一会儿,还说要临摹九央君的画儿么?” 王昀手里拿着那套彩铅笔,抬头问道:“娘,他们都说这彩铅笔,是宁儿姐从青楼买的颜料做的。” 烟娘一愣,沉思片刻才道:“也许吧,昀儿为何要问这个问题?” 王昀才十三四岁的年纪,想问题有时候很简单,有的问题想不通便很苦恼:“我不想和青楼的东西沾边。” 烟娘心一沉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 这些年她将这个秘密隐藏得很好,白天王昀上书院,她便去经营生意,等王昀下学,她便洗去一身胭脂味换上朴素的农家衣衫回家,且从不在公开场合与儿子想见。 这般辛苦地瞒了数十年,王昀慢慢大了,她也打算把青楼的秘密告知与他,慢慢渗透,让他接受自己娘亲是个青楼老板娘的事实。 可眼下看来,这孩子对青楼很是排斥。 烟娘叹了口气,像是自言自语:“江德的青楼有什么不好?和乔小娘子的文具店一样,都是做生意罢了。” 谁知王昀反应激烈:“不是的!文具店是卖文具的地方,文具是读书人的工具,而那青、青楼却是卖、卖……卖姑娘的!” “胡说!”烟娘见儿子这般反应,心中也有些气,“你可知纱云收留的姑娘都是无家可归的,是纱云给了她们一个家,老板承诺她们,若是有才艺便可只卖艺不卖身,无论何时有了赎身的能力都可以一走了之,根本不是卖姑娘。” 王昀一愣,反问道:“你、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。” 烟娘才反应过来,和王昀说的多了,有些丧气道:“娘也是听街坊邻居说的,这些先不说,先吃饭吧。” 王昀却道:“我不想吃,想出去走走,娘你别跟着我!” 再说徐升这边,煽动书院学子抵制彩铅笔和花香橡皮成功,整个人都开心地飞起,脚步轻快地来到聚商街,想要找薛二娘报喜。 天空飘着毛毛雨,聚商街上人不多。 徐升刚一到聚商街上,就看到王昀步履匆匆地埋头走路。 他知道这王昀与乔宁堂弟走得颇近,所以并不打算招呼他。 正要进笔具阁中,突然瞧见一姿色过人的女子追上王昀,神色慌张地跟他说了几句话,而后带着王昀赶忙钻回了小巷子。 “看什么呢?”薛二娘从店铺中走出来,就见这位新合作伙伴在发呆。 “刚才那是谁?” 方才带王昀离开那女子动作太快,薛二娘没瞧见正脸,只看到一道婀娜的背影。 她喃喃说:“似乎是纱云梦乡的烟娘,不过看衣裳又不像。” 徐升眼睛一亮,突然想到什么,对薛二娘说:“二娘我先不奉陪了。” 说完,他便寻着方才王昀两人离去的方向,飞奔了过去。 * 文具店这几日仍有不少来买彩铅笔的学生,不过买时都会问一问,一套彩铅中是否还有纱云梦乡的颜料做的那六支。 乔宁执着地说有,和往日没有区别。 顾客们纠结半晌,有的选择单买几支,有的则忍痛不买,一时间竟很少有人买那颜色最好看的六支。 彩铅笔的售卖速度慢了下来。 沈老儿也是第一次见识乔宁的硬脾气,笑道:“老夫就喜欢丫头的倔。” 这话正好被商屿听到,他默默想:她还是有些难过的。 又过了几日,德馨书院的学子们突然躁动起来,据说九央新作了一幅画,临摹版本刚流传到江德。 “九央?”徐升也听说了,“九央不是我们京城人吗?他又出新作品了?” 都说这次江德最先得到九央那幅画的是个书贩子,在他的摊位上被奉为“镇摊之宝”。 徐升起身,跟着知情的同窗一同来到那书贩子的摊位面前。 “还真是九央的手笔。” 九央的文章和画作一般都先在京城流行,徐升时常能见到,倒是认得真伪。 这幅彩铅画的的确确是九央亲手画的,又被人临摹拓印。 “为什么是彩铅画。”徐升有些不爽,他虽不是九央的崇拜者,可名气如此之大的文豪用的是彩铅笔,对乔宁来说终究算是好事。 那幅画不仅用彩铅笔画就,画的是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,配有一句诗作:风前弱柳一枝春,花里娇莺百般语。 “这还是九央第一次画美人,哦不对,是第二次,先前给乔小娘子画过一幅,那次可是亲手画的。” “诶,这首诗是不是写广陵瘦马的诗?” “是啊,没想到九央君还是个风流公子。” “我也想像九央君那样风流,风流才情,像传说一般,这样的人就该青史留名。” “别说了,我忍不住想要临摹这幅美人图了,诶,我的彩铅笔用完了,你陪我再去买一套来吧。” “……” 乔宁突然发现,滞销多日的彩铅笔突然卖得好起来。 一开始,来买彩铅笔的人还偷偷摸摸,生怕被别人看到,指名要一整套的彩铅笔,包括纱云那六支。 后来渐渐的,学子们开始正大光明地买,有时候还三五成群,结伴来买,更有不少人专门来买纱云那六支彩铅笔,美其名曰:风流才情、不拘一格。 连沈老儿都惊讶连连:“嗬!风向变了。” 乔宁也纳闷,短短几日的功夫,学生们对纱云颜料的态度,直接从抵制变为追捧了。 “怎么回事?” 沈老儿摊摊手:“不清楚,似乎是因为九央的一幅彩铅画。” 乔宁瞬间想到商屿。 这些日子没怎么见商屿,难道他去忙这些了吗? 这个人……真是,乔宁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。 及至徐升来文具店,想要看乔宁的笑话时,才发现彩铅笔的生意是如此之好。 被他那番言语策反的大部分都开始买彩铅来用,把他气的够呛,一番心血白费了。 正要气呼呼地离开,突然看到廊下不远处站着王昀,那小孩儿犹犹豫豫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 徐升那日跟踪王昀,着实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。 王昀见徐升朝他走来,扭头就要走,却听徐升笑吟吟道:“这不是王童生吗?” 王昀顿住脚步,警惕地看着来者。 “来买彩铅?”徐升道,“看你犹犹豫豫的,怎么?是不是仍旧嫌弃那脏东西?” 王昀咬咬嘴唇,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,硬生生地说道:“不用你来管。” 徐升笑意收敛了些:“你不买彩铅笔,咱就是朋友。” 王昀却不卖这个面子,转头就要走:“我买不买铅笔是我的自由,还有,我是不会和你这种人做朋友的!” 徐升看着王昀远去的背影,略带恨意地磨了磨牙,算什么东西,区区童生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。 他提高音量高喊了声:“王昀!” 王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,脚步不停,急步离去。 “那你知不知道,你娘就是纱云梦乡的老板娘,烟娘。” 王昀脚下一个踉跄,呆愣在原地。
第54章 往来的学生不少, 全被徐升这句话给震住了。 纱云梦乡的烟娘是谁谁的娘?烟娘还有儿子?还是书院的学子? 顺着徐升的目光看过去,竟在廊下尽头看到呆愣在原地的王昀。 “王、王童生,是、是烟娘的儿子?”很多人难以置信地问。 徐升那一嗓门非同小可, 连在文具店的乔宁都惊动了,等她出来时, 一眼就看到王昀那震惊又无助的眼神。 烟娘有个儿子在书院她一早就知道, 王昀衣裳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, 和文具店从纱云梦乡那买的香料味道一模一样。 烟娘谨慎, 王昀身上的味道很淡,旁人要么根本发现不了, 要么也以为是香味橡皮的气味。 这么一联想,乔宁几乎可以确定,烟娘说的儿子就是王昀。 而且看王昀的反应,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就是纱云梦乡的老板娘。 小王昀也只比乔承大个三四岁, 个子还没长高,小小的少年僵在原地,独自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。 “徐升,你瞎说什么!” 乔宁喝了声, 快步走过去把王昀护在身后。 徐升却不管不顾道:“我瞎说?你问他聚商街后头的五道巷尽头, 是不是他王昀家,他是不是有个年轻貌美的娘?” 乔宁冷声道:“王昀怎么样都不是你该议论的, 徐升,管好你自己的事吧,瞧瞧你现在, 书院还有人愿意搭理你吗?” 这话是事实, 而且专往徐升痛处戳。 徐升眼底闪过一丝闪躲慌乱,很快就被狠厉取代:“你少管我的闲事, 这王昀想要买彩铅笔,还嫌弃那颜料出自纱云梦乡,这不是很好玩的事吗?我问问他让他知道真相又怎么了。” 乔宁知道,王昀被烟娘保护得很好,这么多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流言蜚语的困扰,像乔承一样健康长大。 可这个为人母苦守的秘密,竟被人轻易戳破,只是为了“好玩”。 王昀小身板发着抖,临近贴在乔宁身后,仿佛这个纤瘦的女子能为他挡住漫天流言。 半晌,他才瑟瑟问乔宁:“宁儿姐,徐、徐升说的是真的吗?我娘亲真的是、是烟娘吗?” 乔宁默默,过了会才道:“昀儿,不管你娘是谁,她都是生你养你的亲娘。” 王昀似乎从这句话中猜到一个可怕的事实,摇着头后退:“不是的,我娘是长的漂亮,可她不是,不是你们说的那样!” 说完,他便聚商街的方向发疯似的跑过去,乔宁叫都叫不住。 然而王昀刚跑出院门,恰好撞上烟娘。 乔宁和一众学生追到门口时,看到的恰好是这样一幕:王昀目光惊恐地看向烟娘,连连后退;烟娘也是一副尴尬的神情,看着王昀,没搞懂什么情况,不知道该不该叫他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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