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清渺知她一向容易暴怒,而且她对任何人都一样,这般罕见的说辞让他忍不住多想,是不是只有他才有这般待遇…… 他的语气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期冀,轻声询问:“为什么?” 想到南羽白,叶昕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,“因为我想亲手修剪一束最漂亮的花,送给我的夫郎。” 纪清渺呼吸一滞,舒展的脸色一瞬凝住。 他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酸涩,怔怔地开口,“……南家长公子,南羽白?” 叶昕笑了笑,“嗯。” 她转而道,“过两天他要去云水禅寺养病,可他是第一次去,人生地不熟,我不放心他一人独往。我原想陪他一同前往,奈何母皇前些日子呕血,只能先陪在母皇身侧。 不过……太后对云水禅寺很熟悉,不知太后可否相帮,前去照看我夫郎?” 只要太后也在云水禅寺,甚至陪在南羽白身边,即便叶晚鹰想对南羽白动手,也要掂量掂量,免得误伤了自己名义上的老爹,落得个弑父的骂名。 弑母弑父,是无德之人,不可做天下表率,理应退位让贤。 换句话说,如果叶晚鹰真的大费周章去云水禅寺抓南羽白,她就先让红菱绿云杀了纪清渺,对外说是叶晚鹰杀的! 纪清渺艰难地扯出一个清浅的笑容,“我?可是我还有些事要忙……” “据我所知,你此次回宫,是因着宫里接待西辽使臣,依着惯例,身为太后,你最好也要出席,”叶昕道,“可是宫宴已结束,您还有什么事需要待在宫里?” “这……”纪清渺随机找了个借口,“我需要留下来为清瑶寻找一个好妻主。” “你的意思是,你今日来见我,不是为了纪清瑶而来?”叶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 叶昕的目光如芒在背,纪清渺顶不住这般拷问,只得点了点头,又迅疾地摇头。 叶昕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 “一开始,我是为了清瑶和你的婚事而来,”纪清渺道,“但现在不是,我……我觉得你和南公子鹣鲽情深,外人不该再插入其中,所以,所以我要为他另择佳偶。” 叶昕点了点头,“如此最好,你就替我和纪清瑶说清楚吧。”她继续道,“不过,为他另择佳偶,也不急于一时,还是先去照顾我夫郎吧?” “我……”纪清渺还想再拒绝,就听见叶昕压低了声音。 “太后,我这不是商量,而是通知。”她缓缓道,“你别给脸不要脸。” 纪清渺心中一突,刚抬起头,“笃”的一声,一把剪子直直插在他身前的石桌上。 纪清渺脸色忽然变得苍白,他抿紧嘴唇,心里骤然浮现一个声音,那个声音一直在说,有本事就让叶昕把他宰了吧,他一点儿也不想去照顾南羽白,只恨不得那南羽白快点病重才好! 可他看着那把剪子,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。 他敢说出这番话,叶昕就真的敢对他动手。 少顷,纪清渺点了点头,涩声答应道:“好,我会去的。”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,叶昕的态度便明显和缓下来,不再如刚才一般剑拔弩张,她嗓音淡淡,“谢过太后。” 纪清渺不知该如何应她, 他自暴自弃地从袖子里伸出那只被叶昕夸赞过的手,看着看着,鬼使神差地想去碰剪子,试图让锋锐的剪子给自己留个伤口。 纪清渺荒唐地想,这样能让自己清醒一点,他再也不要幻想得到这份虚无缥缈的情意。 “你想做什么?” 叶昕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, 纪清渺抬眼一看,就看见她面无表情地抓住了他的手,语气略带烦躁地质问他。 “我……”纪清渺苍白的脸色慢慢变红,却不想挣脱,任由她抓住,她炽热的掌心温度紧贴他的肌肤,仿佛要将他融化,也让他变得无力挣脱,“你……” 叶昕一顿,随即松开他的手, 又顺手把剪子拔走,道,“只是用来吓唬你,你碰它做什么?” 纪清渺捧着自己的手,怔怔地看着她,“哦”了一声。 叶昕轻轻“啧”了声, 她自觉自己这是个坏毛病,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,她只是不愿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受到伤害。 索性别过眼去,“来人,”她唤来小侍,冷声道,“送客。” 纪清渺还没起身,就被匆匆赶来的两个小侍硬是搀扶而起。 他尚未开口,小侍已然挡在他和叶昕中间,隔绝了他望向叶昕的视线,恭敬而强势地对他道:“太后,请离开吧。” 纪清渺也知道叶昕的举止过火了。 他赧赧地点头,脚步慌乱地离开凉亭:“好的,我、我这就走。” 等人走远,叶昕安静地独坐了好一会儿,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。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,自己还有这样奇怪的爱好。
第78章 造反(七) 翌日。 卯时未到,许静文便赶至寝殿伺候叶晚鹰更换朝服。 多日没有上朝,叶晚鹰骤然有点不习惯早起,她眉眼低沉,嘴角下抿,周身的低气压让许静文大气也不敢喘。 “圣上,”叶晚鹰的脸色不大好,她也不敢多话,“请到外间用膳。” 叶晚鹰却道,“不用了。”她嗓音冷冽,“先上朝。” 许静文想劝阻叶晚鹰爱惜身体,话未出口,冷不丁被她赏了个冷眼,心里一紧,“是。” 太医院那边还是希望叶晚鹰再休息个把月,尤为注意调养身体,不可有太大的情绪波动。 可叶晚鹰是一国之尊,她不想听,谁也拿她没办法。 许静文紧紧跟上叶晚鹰的步伐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 就如同今日一般,叶晚鹰不顾病体,非要在金銮大殿上亲自为太女讨个说法。 无它,经由殿中省起草、门下省审核的特赦太女的密旨,俱被六部拒绝执行。 这极为罕见的情况,自太.祖以来从未有过。 打头阵的还是刑部尚书李良。 她居然从牢房里的王氏子弟身上又审出了一份造反的证词,还上书表明太女犯法与庶民同罪,甚至闹到要自请辞官的地步! 叶晚鹰属实没料到这般局面,不得不上朝料理此事。 许静文一路上惴惴不安,直觉告诉她这回事情不简单,奈何多年官海沉浮,竟然发现自己捋不到问题的关键。 是前朝遗老宁家,还是世家大族严家,亦或是青出于蓝的顾家、功高震主的封家……? 这几号人纵然声望不低,却也难有翻天的本事,哪里有胆子掺和皇家之事? 叶依澜被废,叶瑫还是稚子,叶昕是个疯子,莫非这几号人背后的主子……是在朝堂上毫无建树毫无声望的叶律?! 难道说二皇女从前不出风头,是在韬光养晦下大棋? 想到这里,许静文不觉惊出一身冷汗。 进了金銮殿,迎着山呼海啸般的声声万岁,她守在阶下,数十年如一日地,如同此刻一样地、目送叶晚鹰登上高位。 许静文小心地观察叶晚鹰的神色,果然见她把目光投在了伏跪行礼的叶律身上。 “孤有一事不解,今日特来问问诸位。”叶晚鹰低沉华丽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,愈显赫赫威严,“抗旨不尊,是何罪名?” 这一说辞没有言明何事,在场的朝臣却心知肚明。 “圣上,太女犯法,为何可以逃避罪责?”李良率先站了出来,不怕死地开口:“臣只知秉公执法,不懂徇私枉法,故而王家人不能放,太女府外的官兵也不可撤!” 宁承玉也紧随其后,张口便道,“臣一早便说过,太女生性保守,畏首畏尾,不堪大任。不过如今臣觉得说错了一点,太女并非畏首畏尾,而是志大才疏。”她堪称火力全开,攻讦太女比以往更甚,“太女肖想造反夺位,且敢想敢做,确是算不上畏首畏尾。她只不过是罔顾母女情分,无视我朝律法,造个反罢了,她有什么错呢?臣想,太女错就错在造反失败罢。” “你放肆!”叶晚鹰当即怒斥出声,“宁承玉,你说的是什么话!” “臣知罪,”宁承玉坦然下跪,身体却挺的笔直,“但臣觉得圣上的密旨旨意便是这个意思。圣上特赦太女,即证明了太女罔顾孝道,罔顾律法是正确的、无罪的。” 叶晚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她反驳不得,只能从嘴里憋出一句,“王青死了,工部倒是轮到你做主了。” “臣不敢。”宁承玉自认身后的队友是同她先祖一道归顺东凰的前朝遗臣,没了王青这个顶头上司,和南收帆这个工部主事又搭上了线,她也只是暂时性的在工部说得上话罢了。 “臣只是仗义执言,”宁承玉豁出去了,“太女不堪大任,当按律处置,太女之位应当另选他人,这不只是臣的想法,也是其他大人的想法,更是如水载舟不可轻视的民意。” “是吗?”叶晚鹰冷哼一声,她从未被忤逆过,此刻胸口涌上如燎怒火,点燃起浓烈的杀意, 她鹰隼般的凤眼一眯,“还有谁也跟你是一样的想法?” 回头她就让叶昕把这些人都杀了!一个不留! 话音刚落,工部和刑部的官员跟着宁承玉和李良齐刷刷全跪了下去,一个不落。 兵部有了顾知棠和汉凌王封谦从中周旋,跪了大半。 礼部尚书严琮不在,礼部的人群龙无首,按理说应该都置之事外,没想到却跪了一半,站了一半。 吏部和户部这帮与密旨内容不搭茬的人也零零散散跪了一些。 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为难地站了出来,解释道:“圣上,非我等故意抗旨不尊,实是此道旨意有违孝法仁义。京城里已然民怨沸腾,身为父母官,我等无法坐视不理……” “圣上有所不知,您那道密旨不知怎么的泄露出去,很多百姓知晓了,她们群情激愤,连日在宫外请愿处死太女。顾知棠将军已然带兵与她们对峙多次。打又打不得,劝也劝不听,只能忍受老百姓的谩骂,更有甚者朝顾将军扔烂菜叶和臭鸡蛋……” 叶晚鹰听出了她们两个话里的意思。 两个老匹妇活了大半辈子,爬到顶了,要点脸面了,眼瞧着工部刑部兵部礼部搞出这么大的阵仗,外边又民怨沸腾,朝里朝外都这般态度,她们不想死后落个不光彩的骂名,又不敢公然抗旨,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什么“民意沸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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