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宫后,不论是她,还是姜姒,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,好比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声。 “这个地方,哪怕是时隔近二十年,我还是一样的不喜欢。”她喃喃着,神情呈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与忧伤。 “母妃,您不喜欢这里,以后我们就少来。”姜姒说。 她摇了摇头,那神情间的怅然和忧伤变化出另一种情绪,那是一种姜姒无法形容的情绪,微妙而复杂。 “有些事是宿命,我很小就知道,终究有一天我会进到这高墙之中。” 这话让姜姒费解。 据她所知,秦太妃是先帝暮年时各地献上的美人之一。那些美人大多出身不太高,有民间的美人,也有官家的小姐。她们年幼时,应该谁也不会知道后事,更不会知道自己终将有一日会是进宫。 除非是一种人,那就是自小就是朝着这个目标培养的棋子。 难道秦太妃就是这样的人? 秦太妃却没有再说了,而是望着身后的皇宫出神。 大好的阳光铺洒在那些金碧辉煌之上,越发的尊贵耀眼。但那样的耀眼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,白得让人惊慌。 婆媳俩正欲马车时,有人叫她们。 “太妃娘娘,芳业王妃。” 从宫门内出来的人,是靖平县主与其女周乡君。 周乡君一脸的亲热,盛情邀请姜姒有空去找她玩。她说自己一见姜姒就觉得投缘,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。 姜姒可不信这样的鬼话,什么投缘,头圆还差不多。但不管什么样的虚情假意,别人这么来,你也得这么去。 “近日怕是不得闲,日后若是有空,我必定登门。” 这也是一句空话。 近日不得闲,日后也会不得闲。 周乡君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很满意,一个劲地说自己对姜姒是如何的一见如故,临别时还依依不舍。 姜姒以为她之所以如此,是冲着自己芳业王妃的身份。 上了马车之后,秦太妃一改先前病弱的模样,慵懒地靠着,姿态风情而随意,半点也看不出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。 “那个周乡君,还真是有其父之风。” 周乡君的父亲周惟风,曾是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。风流韵事不胜枚举,还有不少的风月诗词为世人津津乐道。当年靖平县主痴慕周惟风,女追男逃闹出不少的笑话。最后还是秦太后下了旨,全了靖平县主的夙愿。 而周惟风在与靖平县主成亲之后没两年就出了京,这些年竟然音讯全无。听说靖平县主早前不知进宫哭了多少回,秦太后也不知派了多少人出京去找,有人说周惟风早死了,有人说他已遁入了空门。 总而言之,周惟风再也没有露过面。好在靖平县主生了周乡君,有女为藉这些年也就过来了。 “那个周惟风这些年都没回来,也不知是不是如传言所说死了或是遁入了空门?” 秦太妃闻言,神秘一笑。 姜姒立马知道,必有隐情,“母妃是不是知道点什么?” 她一脸八卦的样子,不由得让秦太妃莞尔。 “去年走水路,远远见过一面,虽改头换面,但风流依旧。” 那也就是既没有死,也没有出家,而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过着自己风流才子的日子,将靖平县主和周乡君这对妻女忘得一干二净。 姜姒不知该说周惟风是渣男,还是该说靖平县主以势压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,但她知道周乡君绝对不是可以交往之人。 她刚想说什么,哈欠又起。 秦太妃忙让她靠着歇一歇,她也不矫情,乖巧地闭上了眼睛。 马车稳稳当当,行驶途中鲜少颠簸。 到了王府外,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。秦太妃也不叫醒她,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,眉眼间全是淡淡的笑意。 不知过了多久,车帘被人掀开,露出慕容梵那张神子般的脸。 秦太妃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,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。随后慕容梵上了马车,车帘随之放下。 一帘幽梦不知何处起,姜姒恍惚中又身在王府。 依旧是熟悉的石头山,笼罩着浓浓的白雾。白雾之中,隐约可见那亭子与松树,以及静立其中的人。 那人背对着她,有着她熟悉的身形。 许管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恭敬地道:“王爷,照您的吩咐,已给那位姜五姑娘烧了佛经,做了法事。” 慕容梵摆了摆,许管事很快消失不见。 突然他转过身来,又是那种如万花筒般的眼睛。 “你又来了。” 姜姒大惊。 慕容梵看得见她? 她低着想看清自己,却只看到一团又一团的白雾。白雾越来越浓,浓雾遮住了她的眼睛,她再抬头时,已不见慕容梵。 她大急。 “慕容梵,慕容梵,你别走,你回来……” “玉儿!玉儿!” 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,隔着浓浓的白雾,那里仿佛有一扇门。她大着胆子上前将门推来,瞬间一道白光袭来。 醒来时,她不知身在何处。 “玉儿,你怎么了?做噩梦了?”慕容梵抱着她,轻拍着她的背。 她一脸的茫然,好半天才清明。 “我做了一个梦,不…我应该是做了几个连贯的梦。我梦见原来的姜姒被姜姽推下了水,然后溺水而亡。后来慕容晟找你诉苦,说姜姽成日疑神疑鬼,说他还惦记着那个姜姒。你告诉慕容晟,他和姜姽没有缘分…他离开之后,你好像发现了我,你问‘谁在那里?’……刚刚我梦见你让许管事给那个姜姒烧了佛经还做了法事,你又发现了我,你对我说‘你又来了。’可我却看不见我自己,连你也看不清了,我急得不行,我到处找你……” “那都是梦,哪怕意味着什么,也终不是事实。” “嗯。” 姜姒往他怀里偎了偎,熟悉的冷香令人安心。 马车在王府门外不知停了多久,下人们恭候着,以许管事为首。 祝安小声问:“许管事,这事…是不是应该吩咐下去,让所有人都不许外传?” 许管事顶着一张弥勒佛般的脸,笑眯眯地道:“祝安姑娘所言极是,事关王爷和王妃的私事,确实不宜外传。我自会吩咐下去,祝安姑娘不必担心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祝安拍了拍心口,明显有些紧张。 她虽是姜姒身边的贴身丫头,但她并不是什么见过大场面的人。毕竟姜家三房的地位不显,以前又一直在京外。 不说是她,便是稳重些的祝平,进到王府之后也是忐忑小心。一是不想露怯丢了自家姑娘的脸,二是不知道怎么做才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。 许管事笑眯眯地看着她们,道:“两位姑娘不必过多忧心,王爷爱重王妃,一应事宜皆会安排妥当。” 听到他这么说,祝平和祝安安慰了许多。 这时慕容梵抱着姜姒下了马车,惊得她立马低下头去。 “都散了吧。”慕容梵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一出,许管事连忙朝所有人挥手。很快下人们退得一干二净,除了祝平和祝安。 祝平和祝安跟也不是,不跟也不是,只能远远地跟着,不敢靠前。 慕容梵抱着姜姒,神色无波却小心翼翼。 那飘逸从容的姿态,原本应是踏雪饮露的世外之人,但有美在怀,生生将那天人之姿染上了红尘之色。好比是松叶间的一捧雪,因慕恋松下的幽兰而自甘坠落,宁愿化做幽兰花蕊中的一汪水。 他将姜姒抱进了屋,又亲自给姜姒喂了一碗汤羹。等姜姒再次睡去之后,他才出了内室,叮嘱祝平和祝安好生侍候。 祝平祝安齐齐称是,恭敬而欢喜。恭敬是对慕容梵这个人,欢喜是因为慕容梵对姜姒的态度。她们都以为今日是破例,却不想竟成了日常。 不管是出门晒太阳,还是去哪里,但凡是慕容梵在,姜姒都脚不沾地被抱来抱去。她被迫习惯,身边的人也被迫习惯。 她和慕容梵所住的院子,名观南。 观南院雅致自是不用说,院子一隅的布置与三元城的那处宅子一般无二,小桌躺椅,那是姜姒晒太阳的地方。 京里的阳光和京外的不一样,哪怕同一个太阳,所普照出来的光和暖意都淡了几分。她闭着眼睛,静静地听着风声。 背着她时,祝安和祝平嘀咕,“姑爷是王爷,我怎么到现在还跟做梦似的。一想到在三元城时王爷每日一大早下河去抓鱼,我更像是做梦似的。祝平姐姐,你掐一掐我,我怎么还不信呢……” 祝平没有掐祝安,而是嗔道,“便是做梦,那这梦里也不止你一人。我们都在梦里,那这梦也就不是梦了。” 祝安一拍自己的脑门,笑起来。 许管事来相问,问的是午膳要备什么菜。 姜姒近日胃口不是很好,偏酸偏辣的能吃一些。她报了几个菜名,不是什么复杂的大菜,全是爽口的小菜。 得了吩咐,许管事告退。 祝安不知想到何事,低声问祝平:“那先前在三元城时,院子里的那些人应该也是王爷的人。老徐送我们回京之后就不见了人,也不知被王爷派去了哪里。若是老徐在王府,我们还有相熟的人,许多事应该也能更快上手些。” 祝平听到这话,下意识拧起了眉头。有那么一刹那,她好像想到了什么,但一闪而过又很快消失。 姜姒闻言,望向许管事离去的背影,嘴角微微扬起。 …… 三日回门,姜家全家人出门恭迎。 一番规矩过后,男人和女眷分别说话。 姜太傅主陪,姜良姜卓姜慎几兄弟为次,姜家的男丁与慕容梵在正厅喝茶。而姜姒则被顾氏扶着,与谢氏和余氏等人则一起说些女人间的私话。 新嫁的姑娘回府,娘家人相问的大抵都是那些事。有女高嫁,娘家人欢喜自是不用说,但担心也是油然而生。 还不等说上几句话,姜姒就有些困了,用帕子掩着打了好几个哈欠。顾氏心疼女儿,忙亲自扶着女儿去歇息。 姜姒的闺房依旧,桌上的梅瓶中还插着新鲜的花,与她还在时一样。 她躺在锦被中,慢慢闭上眼睛。 等她睡着后,顾氏将祝平祝安叫过来问话。 谢氏和余氏也没走。 余氏感慨道:“五丫头这怀相倒是还好,就是瞧着精神不怎么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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