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够不到门。 她撑着床板起身,缓慢地挪到地上,链子堆积在一起重重地砸向地板,发出一声巨响。 容阙被调走后,这间西厢房就仿若成了鬼屋,没有宫人愿意主动踏足。 没有人来,祁乾乐得高兴,他自认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帮她逃跑,连链子都要上双重。 孟怀瑜走到烛台边,将熄灭的烛火一一点燃,明亮的光随着一盏盏摇晃的烛火,占满房间。 她恶意地想,若是烛火不慎点燃屋子,连同她一道烧成灰烬,祁乾会不会后悔用链子锁着她。 应该会吧。 孟怀瑜轻轻地笑了声,随即又觉得没意思透了。 寒冬的风呼啸而过,院子里的树簌簌作响,不知谁家娘娘饲养的猫儿嗷着嗓子,似婴儿啼哭在深宫里回荡。 继而又被风送到更远的地方。 她呆呆地坐在茶桌前,任由茶壶里的水一遍遍地煮沸,水蒸气熏得面部炽热。 窗户发出细碎的轻响,然后“吱嘎”一声被推开,一道黑影翻身而进,落地轻似无声。 屋内的空气并没有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热闹,反而陷入了另一种寂静。 孟怀瑜出走的神智回笼,她把茶壶从架子取下,倒了一杯茶。 “雪还在下吗?”她用指尖将茶杯推到茶桌的另一端,视线望向神色不明的谢承安,轻轻唤道,“谢大人。” 谢承安看着拖曳在地的金链子沉默了很久,嗓音喑哑:“停了,三个时辰前就停了。” 他站在阴影内,面色也被昏暗笼罩,孟怀瑜看不清他的神情,却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愤怒正在蔓延。 “谢大人来此有何事?”她垂下眼睫,看着被烫红的指尖,温柔道,“来看我是否还活着吗?” 又是长久的沉默。 谢承安往前走了两步,烛光照亮了他半边身体,明暗不清,他瞥了眼紧闭的房门:“门上挂着锁。” 孟怀瑜点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 她弯着眉眼,将手腕抬起展示给他看,金色的手镯贴着白皙的小臂:“谢大人能顺利地从窗户进来,倒在我的意料之外。” 毕竟祁乾现在连不存在的鬼都要防。 “我带你离开这里,离开京州。”那双常年含着笑意的眸子内是浓重的自责,像是望着失手打碎的陶瓷,支离破碎到连拼都拼不起来。 可孟怀瑜不是陶瓷,是活生生的人。 “好奇怪。”她轻声道,“谢大人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想带我走。” 孟怀瑜将烫红的指尖攥在手心里,抬眸看向谢承安,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,出口的话却冰凉一片:“教坊的副使大人吗,可我没记错的话,两日前你被罢职了。” 谢承安本能地又上前了一步,他距离眼前的少女只差三尺,或许再努努力就能够到,但他连伸手都不敢。 挫败感化作一股股流水,争先恐后地涌入心脏,然后密密麻麻地包裹覆盖,不留一丝空隙。 他认真地想了想立场。 随后发现,作为孟家落败的帮凶,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。 想抬起的手苍白无力地垂在身侧:“他把你当成宠物,将你锁在这里,你一点都不怨?” 孟怀瑜凝视着烛火下的男人,火光摇摇晃晃,她笑了笑,一抹悲悯从面上一闪而过,随即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。 “如果我说不怨呢。”她撑着茶桌站起身,链子相撞打破屋内死一般的气氛,“谢大人今夜来,就是为了问我这些无足轻重的问题?” “我听闻,冀州的瘟疫很严重,城门早已关闭,谢大人是如何出来的?” 谢承安抿着唇,面色苍白,眼尾无力地耷拉着,嗓音涩哑:“我来宫里找一味药,带回冀州。” 闻言,孟怀瑜弯起眼,平静道:“顺道来带我走?” 谢承安眼睫微颤:“不是顺道,带你离开京州,我想了很多年,只不过……” 你不愿意。 后半句话,他没有说出口,他从那场不知是上辈子还是梦境的恐慌里醒过来后,便常常想是否离开京州这个是非之地,一切便不会发生。 但异乡人是个变数,孟怀瑜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也是变数。 不可控的变数,让他失去了判断。 “谢大人取到药了?” “取到了。” 孟怀瑜笑开了,不疾不徐道:“时辰不早,大人该走了,东宫后院外男不得入内。” “啪”一盏烛火猛地熄灭,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,越来越多的烛火熄灭,屋内彻底坠入漆黑,窗外隐隐有鸟叫声。 在凛冽的寒风里明显又怪异。 “你……真的不打算走。” 视觉感知能力下降后,其他的感官像是弥补般直线上升,孟怀瑜竟然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,似乎还有一丝的期待。 她觉得自己疯了。 竟然诞生出这种可笑的错觉。 “不走。” “太子能帮你做到的,我也能。” 男人似乎往前走了一步,孟怀瑜条件反射地往后退,链子在地上拖延出声音,她的小腿磕到茶桌。 茶杯在撞击下倾倒,滚烫的茶水溅在皮肤上,刺痛感传来一瞬,茶杯碎裂的声音也一道响起。 空气再次安静,谢承安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,模模糊糊地瞧见了她抗拒的轮廓,他苦笑着闭上眼,无力感将他淹没的刹那,他居然觉得不足为奇。 所以一开始为何会抱有幻想。 认为她或许大概可能……会愿意跟他走。 奇怪的鸟鸣越来越急促,寒风吹散屋里的热意,浓郁的茶味也随之消散。 不消片刻,门猛地被踹开,金色长锁在剧烈的震动中挂在门上摇摇欲坠,炽热明亮的火把像一圈圈橘色的球,挤满西厢房。 刺得眼睛生疼。 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,继而看向暴怒的祁乾,嗓音平静:“殿下是准备拆了西厢房,还是烧了西厢房。”
第100章 祁乾带来的人在屋里仔仔细细地搜了一圈, 除了刺骨的寒冷,什么也没有。 “谢期是不是来过。”他目光如晦地望着窗户,正下方的地板上是雪化后蜿蜒的水渍, 混合着少许泥土。 隐隐约约能看出脚印的形状。 孟怀瑜拖着链子走回床铺,身子倚靠着床架, 神情疲惫:“没有。” 随着话音一落,茶壶摔碎的巨大声响炸开, 橘红的火把光悉数从屋里退出, 影影绰 绰地在窗外摇晃。 “为什么要骗我。”祁乾绕过屏风,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少女,漆黑的眼眸再次被红色覆盖,狰狞又骇人。 他的失控更严重了。 孟怀瑜垂着眼睫沉默了许久,忽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, 轻轻地说:“太子哥哥, 抱抱我吧。” 暴怒的男人瞬间怔住,像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, 他呆站了许久。 在孟怀瑜疲惫的注目下,俯身抱住她。 少女身上很冷, 似外边凝固的雪, 坚硬又刺骨,他收紧手臂脸埋在她的颈窝内, 感受到温热的皮肤触感,心底才稍稍安心。 “为什么要见他,你不该见他。”他自顾自地低喃道,“冀州的瘟疫很严重, 他从冀州跑出来,身上或许带着疫病, 你会被感染。” 孟怀瑜仰头望着随风而动的床幔,伸手环住他的腰身,指尖一点点地摸到了他随身携带的匕首:“那你会杀了我吗。” 她握住匕首,却没有动弹,嗓音温柔如水:“如果我感染了疫病,你会为了满城的百姓杀了我吗?” 祁乾贪婪地细嗅着她身上的气味,像是也要沾上般,逐渐不满于搂抱。 他轻轻啃吻着她的脖颈,留下一个个鲜红的印记,一边含含糊糊地道:“不会,我不会让你染上疫病,也不会让你死。” 孟怀瑜眨了眨眼,握着匕首的手缓慢地松开,任由他将繁琐的衣裙褪下,如上次那般,望着层层叠叠的藤紫色床幔发呆。 一个时辰后,摇晃的床铺平息,素白的手撩开床幔,从一堆凌乱交缠的衣物里捞出来一件。 孟怀瑜扶着床架落地时踉跄了下,不适感让她忍不住皱眉,她回头看了眼已经睡着的祁乾,想起方才被诱哄着说出口的词汇以及毫无作用的求饶,眸内遽然升起了浓浓的气恼和怒意。 刀人的心在此刻达到了巅峰。 她用脚踢了踢掉落在衣服堆里的匕首,将它踢进了床底下。 然后找出贴身小衣,拿出自宿二手里得到后一直藏在自缝口袋里的药。 外层的纸张泛黄,边角破碎,扯开时还会掉纸屑。 索性清洗衣物时,一直记得将药取出来,倒也没被水浸湿。 她只看了一眼,便将灰黑色的药放入口中,生生地咽下去,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开,随后又被压下。 窗外一簇簇的橘色火光在寒风中变得越来越淡,本该陷入黑暗的西厢房倒是借着屋外的光,有了几分明暗。 她走到窗边,将掀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关紧锁住,寒风被斩断,环绕在耳畔的尖利风声也变得沉闷。 随后从软塌的毯子底下摸出一枚碧绿的平安扣。 扣子系着红绳,握在手心内似乎还能感受到上一个主人留下的余温。 孟怀瑜抬起手将平安扣放在光线下,晶莹剔透,仿若有荧荧流光。 “不睡吗?” 随着话语,一双宽大的手从背后绕过来贴着她的小腹,男人体温偏高像是屋外炽热的火把,孟怀瑜缩了下肩膀,想避开他的触碰。 “我要沐浴。” 祁乾下巴抵着她的头顶,垂眸看向那枚明显不属于少女的平安扣:“谁的。” 孟怀瑜绕红绳的手停了一刹,坦然自若道:“小姑娘的,她最是喜爱这种物件。” 祁乾亲吻她的发顶,嗓音透着浓重的缱绻:“你终于承认,她和你不是一个人了。” “她会离开的,用不着你想方设法地找一堆骗子来驱鬼。”孟怀瑜把平安扣放进梳妆台的小抽屉里,转身看向祁乾,“她有自己的世界,有自己的去处。” “好。”祁乾伸手抚开散落在她脸侧的碎发,低头在眼尾处落下一个吻,像是保证般,“只要你留在我身边,乖乖听话,我就不动她。” 孟怀瑜手撑着梳妆台,朝着侧边偏开些许:“你睡吧,我去隔间沐浴。” 话落,圈着她的男人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,反而捞起束着她的那根金链子,在半空中晃了晃,清脆的链声仿若铃铛回响。
自愿捐助网站
网站无广告收入,非盈利,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!
怕迷路,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!
点击前往捐助页面>>
121 首页 上一页 97 下一页 尾页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