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对上徐鉴实瞥来的目光,徐士钦将那后半截儿的话咽下,专心致志咳嗽去了。 徐九涣听笑了,扭头难以置信,“我如今二十有三,不是三岁。” 徐鉴实不与他掰扯这个,道:“你若不来,今日起,便断了你院子里的一应花销。” 徐九涣:…… 老头儿学坏了。 从前他可是不屑用这种手段的! 小泱泱捂着小嘴儿偷笑。 嘿嘿~ 父女俩走了。 徐士钦才低声劝道:“爹,您就是想规训大哥,也不必让他与泱泱一起吧?” 徐鉴实摇摇头,放下手中茶盏,道:“人之聪慧,便总觉得旁的不过尔尔,无甚意趣,你兄长天资聪颖,如今瞧着,泱泱更胜一筹。” 他说着,瞧了眼次子,又道:“我记得,从前为你开蒙之时,千字文百家姓,教授有月余,而如今泱泱学了不过短短十日,这两卷启蒙之物,于她就像是阿敏手中的鼗鼓。” 徐士钦脸上有些臊,嘀咕道:“我也只学了一月……” “今日我教她读庄子,读过一遍,她便记得了,竟是还能举一反三,如此之才,更要费些功夫。”徐鉴实道,“你兄长虽是不济,但这么些年,读书自是比泱泱多,知晓的也比她多,二人同读,方能激得泱泱更求知若渴。” 徐士钦:…… 姜桂之性,到老愈辣。 回院子歇息了不过半个时辰,徐鉴实派来催促的小厮便站在了门前。 “大小姐,该走了。”绿稚道。 小泱泱吃着甜瓜醒神儿,“不急~等等爹爹~” 话音刚落,正房门被人自内打开,一张满含怨气的脸露了出来。 小泱泱咧嘴笑,欢喜招手道:“爹爹走呀~去读书啦~” 徐九涣:。 学生来得比先生还晚,徐鉴实掀起眼皮瞧了眼,倒是没挑他们的理儿。 徐九涣不发一言的坐在了摆在旁边的桌椅前,怨气冲冠的瞥向自家老头儿。 徐鉴实没看他,瞧着泱泱坐好,才翻开书卷。 还是上午时讲授的庄子二则。 徐九涣惫懒的耷拉着脑袋,听了几句,眉头稍皱起,再听几句,脑袋抬起了。 “庄惠二人在哪儿同游?”他问。 徐鉴实扫他一眼,“凤阳濠梁。” 徐九涣捏拳,“那你怎不提及?” “此非要紧。”徐鉴实道,“泱泱年幼,知其道理便可。” 徐九涣:! 他不服!!! “……我幼时你可不是这般说的!” 徐鉴实唇角动了动,看向泱泱,解释道:“濠梁,是名曰濠水的桥上,庄子惠子二人,便是站在这濠水桥上看鱼。” “濠水在凤阳?”泱泱问。 徐鉴实颔首,“庄子就说,回到这问之初,你问我如何知晓鱼之乐,便是知晓我知道,如今告诉你,我是在濠水桥上知道的。” “‘汝安知鱼乐’云者,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,我知之濠上也……” 徐鉴实欣慰颔首,瞧向长子,道:“你也读一遍。” 徐九涣:…… 哦。 他与那竹叶纹窗棂前的雪千岁,同是盆栽。 “爹爹读~我不笑话你~”泱泱贴心道。 呵呵。 徐九涣不看桌案书卷,瞧着她白生生的小肉脸,存了心的欺负小孩儿,将那庄子二则从头背到尾。 小泱泱眼睛都亮了! “喔~厉害哦~” 徐鉴实心口稍熨帖,此子勉强……尚可。 尚不过两日,徐鉴实便寻不到人了! 不是今晚同窗设宴,就是明晚同僚宴请,总有地儿能吃酒,也总有事忙! 徐士钦瞅着老爹的神色,迟疑道:“可要我……去将他逮回来?” 徐鉴实深吸口气,道:“不必,开饭吧。” 楼里。 徐九涣竹著轻敲茶盏边沿,和着那珠帘后姑娘悠悠的琵琶声调子。 桌上皆是着锦缎,束金玉冠的爷,亮着嗓儿调笑,惹人耳畔泛热,鼻端脂粉压过了桌上酒菜香。 “这般坐着有甚意趣,一起啊。”有人促狭的朝徐九涣抬了抬眉, 徐九涣轻摇首,半阖着眼似是沉溺于那乐声。 “罢了,他从前便如此,哪回出来不是独坐着的?”有人笑劝说。 赵士宁与怀里坐着的舞姬偷了个香,端着酒盏晃过来徐九涣身侧,道:“别敲了,那琵琶女卖艺不卖身,听听得了。” 徐九涣半阖的眸子掀开一道缝,眼底猩红,漫不经心的笑道:“你当我是要如何?” 赵士宁瞧着他没说话,片刻,凑过头来低声道:“你……可是有隐疾?” 徐九涣无语睨着他。 “你不必瞒我,若是如此,我偷偷替你寻御医瞧瞧,”赵士宁道,“这世间哪有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?那些个满腹经纶的,不定比我都会玩儿呢,你说泱泱是你闺女,可你又未娶妻,也没姬妾,哪个替你生的?” 赵士宁越说越深觉如此,抬手拍他肩膀,又道:“这档子事当真畅快的紧,你……” 徐九涣将他扒拉开,霍然起身,整了整衣摆道:“你们玩儿,我回去了。” 话音落,琵琶声骤停。 “欸——” 徐九涣抱起桌上赵士宁给的匣子,提着袍摆下了木梯去。 众人面面相觑,神色多惑。 赵士宁摆摆手,“太傅在家呢,他哪里敢晚归?” 众人笑笑,继续玩乐。 汴京城中的热闹,与四年前并无区别。 自官家消了宵禁,这汴河两岸的热闹便通宵达旦,灯火长明。 徐九涣是个混账子,从前与那些纨绔子弟混迹,这花楼也没少来,多是孟灵拎着棍子来揍他,才草草散了去。 可…… 徐九涣望着垂落的灯笼想,再不会有人来寻他了。
第9章 三尺飞雪。 入了凛冬,礼部忙了起来。 十二月初的万寿节,年节的宫宴。 一张张的条子往礼部递,便是众人皆知来‘闲着’的徐九涣,都领了颇多差事,忙得脚不沾地。 变故就发生在他下值时! 雪冷街寂的承天门前,他家的马车不在! 徐九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家时,冻得脸青鼻肿时,那家子在吃拨霞供!!! 没等他!!! 他进来时,一张张脸上神色皆诧异。 宋喜飞快的眨了眨眼,“额……去给大爷将碗筷奉来。” “是。”小丫鬟脚步匆匆的跑了出去,连家里平日不可疾行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,委实是…… 他家大爷的脸太吓人! “……你不是吃酒去了?”徐士钦目瞪口呆的问。 徐九涣站在门前狠狠一跺脚,跺得靴子底雪沫飞溅,“你还说!” 徐士钦心道不好—— “就是你!我往日都等你下值!你竟然不等我,还冤枉我去吃酒了!”徐九涣手往那茫茫雪景一指,凛凛道:“瞧见那三尺飞雪了吗!那是我的冤屈!!!” 几人:…… 徐鉴实轻咳了声,抬手压了压发颤的眼皮,“回来了,便去净手,过来坐下用饭。” 丫鬟悄悄的将碗筷摆好,便嗖嗖的退了出去。 “哼!”徐九涣气得胸膛起伏,“阿嚏!” 小泱泱爬下椅子,过来拉爹爹,哄道:“我们还没吃呢,不是剩饭啦~” 小姑娘手暖乎乎的,碰得他冻得似冰的的手也没松开,“泱泱给爹爹暖手~” “还是闺女好。”徐九涣哼声道。 徐士钦椅子被他经过时踹了脚,脸上讪讪也没吭声。 下值后他在马车等了两刻钟,也没等得徐九涣出来,当真是以为这厮又跑去吃酒了,便自个儿回来了。 谁知这人今儿倒是比他晚上这许多。 转念忽的想起,要到万寿节了,礼部是该忙了。 翌日,徐九涣便光明正大、理直气壮的告假了! 倒也非是装病,昨夜里便发了热,捱到清晨才让人去请了大夫来。 徐鉴实没过来,只让人将大夫请来问过两句,而后戴上官帽去内阁了。 礼部,周茌捏着袖袋里的条子,险些气得歪了鼻子,但只好声好气的将替徐九涣告假的徐士钦送了出去。 站在廊下许久,周茌折身进去,至晌午时,悄声的出了礼部衙门。 厢房里,铜锅沸腾,肉片放进去,如浪里雪白,转眼红透。 “殿下,莫不是徐鉴实那老贼知晓了吧?”周茌悄声问。 紫衣华服,满身尊贵的男人嫌恶的瞥他一眼,“他是狗吗?你尚未动作他便嗅到了味儿?” 周茌闭了嘴,垂了首。 “此事且先按下,暂观望两日,若是徐九涣回来,你便将这差事如初的交给他,若他当真要避过去,便先罢了,之后还有宫宴,他躲得了初一,躲不过十五,最迟明年,本王定要登上太子位。” “臣祝殿下早日达成所愿。”周茌替他斟酒,殷勤道。 不知筹谋的徐九涣,吃过一贴子药便睡了过去,直至晌午方才醒来。 锦被里暖烘烘的,小姑娘四仰八叉的睡得像个小猪。 徐九涣用过药睡得沉,都不知她何时跑了过来。 他抬手捏捏她的小鼻子,小姑娘张开嘴巴呼吸,也不知做甚美梦,仍不愿醒。 徐九涣将她抱起,摇铃唤了外间的丫鬟进来。 “主子,可是要用饭了?”小丫鬟问。 清晨便没用多少,腹中早已空空,徐九涣点头,“摆饭吧。” 片刻,泱泱伸着懒腰在他怀里醒来,揉揉惺忪的睡眼,“爹爹~” 徐九涣‘嗯’了声,替她将衣衫理理好,小肚子盖住,道:“何时过来的?” “绿稚姐姐说,爹爹病啦~”泱泱说着,一骨碌爬起来,小手捂住他额头,撇着嘴巴摇脑袋,“烫手手~” 徐九涣懒洋洋的‘嗯’了声,屈着条腿靠在枕上,手指抵着她的脑门儿,道:“你是大姑娘了,不能往我被子里钻,知道了?” 泱泱摇头,掰着手指头给他瞧,“泱泱才三岁~” “三岁也是大姑娘了。”徐九涣将她手合上。 “可院子里的姐姐说,大姑娘就能嫁人啦,泱泱何时嫁人?” “……起来,用饭去。” 今日风雪依旧未歇,灰蒙蒙的天瞧不见丁点亮光。 顾着徐九涣风寒染病,小厨房做的皆是清淡菜色。 绿稚提前让人将饭菜分开,以免主子将病气过给小姐去。 小泱泱吃着寡淡无味的饭菜,也不闹人,乖乖的吃完喝了碗汤,又爬去了榻上。 徐九涣吃过药,嘴里含了颗蜜饯儿去苦,趿拉着鞋过来,朝闺女拱起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下,“刚用过饭,别趴着。” 到底是病着,神思不济,徐九涣坐着跟闺女搭了片刻小木头,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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