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,时机不等人,此次兽瘟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可惜了。 不过天下之争离他们还是太远了,闲聊之后日子照常在过。 寒冬走到盛夏,又经历了一场伤寒,他们的病才彻底好转。 病好后,徐狗住在发愁前途,赵三在思考小大夫要去哪。 全城无患后,她开始收拾行囊,义务出诊的频率增加,后来还将从前晒好的草药悉数发给百姓,竟是打算轻装简行。 赵三每天都觉得扎眼烦躁。 “你要去哪?” 赵三一直不是个多话的人,那一次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。 “去交州。” 外面兵荒马乱,留在青州不好吗,赵三想告诉她,青州上下会护着她,他也会。 徐狗住嘴快,先他一步开口:“桑大夫,我能和你一道吗,你缺侍从,我什么都能干。” 不出意外被拒绝了,赵三挽留的话只能吞到肚子里。 那段时间他们失落,不安且迷茫,像失去方向的羔羊。 直到青州牧民来答谢桑大夫,邀请他们去牧园做工,心情才得以缓解。 一有差事,什么伤春悲秋都来不及想了,因为乱世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。 从前的赵三可以活得不明不白,但这条被人苦心救回来的命不能说没就没了,所以他要更努力活下去。 牧园满足了他们求生的需要。 在那里,徐狗住可以和许多动物打交道,学了不少东西。 而他在牧园学新事物时总能回忆起那段不太正式的教与学,一遍又一遍将小大夫教的东西刻在脑子里,一天理解一点,渐渐的他开始明理识礼,有了自己的意识,世界在他眼里焕然一新。 他们在牧园过得如鱼得水,谁还记得他们曾是奴隶。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几个月,青州政权从车寿又换到其他人手里,换来换去,打的不可开交。 好几次牧园差点被波及,只是每当发生什么,兽瘟总要来上一次,军马死伤惨重,久而久之也没有势力敢找牧园的茬了。 再加上牧园主人不喜欢与人交恶,常常供奉来此的势力,一时间竟也风平浪静。 时年十一月,又一势力加入征伐,还是熟人。 事实证明,桑大夫聪慧过人,洞察世事,当日练兵之说并非空穴来风。 从青州出去的那支队伍慢慢扩大,一路开山剿匪壮大己身,终成虎枭军之名,开启了强取四州的征程。 那鸿图折返之日,青州地头蛇尽皆被屠,车寿留在青州的守将毫无招架之力,其余势力抱头鼠窜。 至此青州完成换代。 ‘金鳞岂是池中物’的现实版,赵三的预感成真,见过那鸿图的两人都有些感慨。 徐狗住尤其后悔当时没套上近乎。 但也无济于事了,很长时间里他们都和那鸿图没有交集。 又三年过去,天灾人祸导致天下乱成一锅粥,人丁大减,干旱洪涝,时疫瘟疫齐上阵,百姓苦不堪言。 故人之名却时时传来,赵三渐渐得知她四处行医,加入民间医者组织:济药堂,和有志之士缝补这破烂的人世间,惠及千家万户,因而声名鹊起。 他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。 神医仁心,理当受人敬仰。 随着越打听,他心中越自豪,不久后,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。 他想去看看。 想见她,想在人声鼎沸时再看一眼耀眼的她。 于是他决定放弃牧园的稳定活计。 徐狗住得知他的想法,大骂他傻,还给了他一拳,只是最终他也没有改变主意。 徐狗住自诩聪明,发现拗不过他,只能跟着做了回傻事,也离开了牧园。 “咱们去哪?” 那时两个人的声线都变得细细的,身上没有一丝阳刚之气,如果是在外边早就被人看出端倪,但牧园的人从头至尾未曾嫌弃。 所以他们未及深想,以至于忽略了这具身体往后会带来的歧视、残害。 “去豫州。” 最后一次得知她的行踪便是豫州。 外面的世界令人大开眼界。 天下超乎想象的乱,他还未接近心里那个人就被战火波及,差点死于非命,更因身体之故受了一番折磨。 被骗成为小倌,杀过人,流窜在各反王封地,艰难保命,徐狗住和他变得只信得过彼此。 因为太弱,所以要先保住命。 而快速变强的捷径是依附于人。 第四年他们转道去了荆州,对此徐狗住很不解。 赵三没有解释,他只遵循自己的感觉走。 某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成长为举世皆知的杀神,正立在荆州成为那里的保护神。 他可能不懂天下,但他懂那个少年不屈于人下的心。 就算效命于林元昭又如何,他坚信便是君主也无法压制他,而有他在的势力,取天下易如反掌。 届时他不仅能活,还能攀附上一些值得攀附的人。 他与徐狗住因身体之故很轻易就进了郢都御苑,那是个伺候畜生的地方,不需要证明身家背景多干净,又是体力活,很少有人主动加入。 他们却可以借牧园那几年经验,成为里面的佼佼者,他们一个人成了‘和公公’,一个成了‘徐公公’。 时年荆州军和虎枭军一路高歌猛进,天下尽在掌握,和他料想的一样。 只是他争权夺势的过程却充满荆棘。 他不能一辈子耗在御苑,他要离开,给这宫城的主人留下印象,成为他身边的人。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,也忘了阉人想往上爬,不亚于淌过尸山血海,处处受制之余,几次差点丧命。 好不容易混到林元昭身边,便发现刀光剑影更甚。 林元昭微末时跟随他的太监和他针锋相对,林老太公身边的人得陇望蜀,有了老太公信任还不够,还嫉妒他这个刚入了林元昭眼的人…… 他将人解决,利用宫变救驾,取得禁军调配权,生生用了三年时间。 人情世故、诡计谋略逐渐纯熟,都带着曾经那人的影子,她随口教导他就一遍遍实践,终于做到如指臂使。 有权有势后就不用担心行路一半被乱刀砍死,也不用担心还未走到她身边盘缠用尽…… 且他初心不改,打听到这三年济药堂开遍天下,那人坐诊三年,四处巡医。 离他最近的一次是信阳之行。 正是故人相见的最好时机。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!她与那鸿图的婚讯传来,打得他措手不及。 赵三第一反应是不信。 一个是如雷贯耳的恶人,一个是相处半年多的恩人,从脾气秉性,到为人处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怎么可能在一起。 可陛下给梓桑添妆的手谕叫他不能不信。 他又觉得这当中有难言之隐,各种猜测。 可惜事已成定局,他所谓的有权有势在此刻竟然连真相都无法给他。 彼时刚有一些志得意满,又很快跌落谷底。 郢都到信阳有一段路程,礼部尚书叶嘉瑜携礼先行前往。 他则借婚宴种种安插自己的人在队伍里。 真正情况危急时没有什么权衡利弊,搞不清楚情况,他大可自行寻找真相。 一旦发现有胁迫威逼,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搅乱这场古怪的婚礼。 他赵三阉人一个,没有爱人的能力,但救命之恩在前,启蒙开智在后,恩人有难,自当以此身报。 不想,所谓婚宴草草开始,根本没有机会用上他。 赶趟似的婚宴一结束,他们各自离开,他连寻仇问真相都没来得及。 可恶。 事后弥补,他查到的消息果然证实了这毫不相干的二人并非自愿结缘,仅因为一场醉酒才产生交集。 赵三料想一定是那鸿图的错。 哪里犯错哪里就要切掉,他想,他要毁了他。 卸去精气神的悍将杀神会是什么样? 脑中思考了许多兵不血刃的法子,只等主人公回归。 日盼夜盼终于等到那天,他却发现要对付的人又多了一个。 世上事多是无常事啊,赵三叹息。 在信阳时,新婚夫妻离开后,他回到永隆帝林元昭身边,发现其借酒消愁,对树陈情,彼时只以为是皇帝风流又爱上什么不能爱的人。 他是他身边人,见过不少他的龌龊事,并不稀奇。 直到那些赠与武安君府的梧桐,再听着永隆帝似曾相识的鬼话,让他恍然回到那夜。 差点没把牙咬碎。 一个两个混账……又是两个权势滔天的混账。 梧桐林近在眼前,那两人侃侃而谈,赵三低眉敛目,实则疯狂思考。 不久,他觉得借力打力,两败俱伤之法比较好。 只是这需要时机,急不来,所以要忍忍。 赵一和久居深宫,对此熟悉,觉得此事简单。 而后便是他期待已久的相逢。 出宫前,他将自己收拾干净,换上最精神的孚帽,打算领了差事前往武安君府。 然后他得知了宫道上武安君那番冷待妻子的言论。 他忍。 待到君侯府上,又发现下人面对主母不甚热络。 他忍。 直到车上四儿那番红颜枯骨的见解如魔音贯耳,一道惊雷劈下,刺得他想杀人。 他忍无可忍。 怎么敢! 一切的隐忍、暂避在此刻成了笑话,那些觊觎、冷待,差点颜面扫地……就不该她来承受! 他的报复不该是一场盛大的预演。 所以他打算从四儿开始:) 乱嚼舌根的,先死。
第13章 秘书林枭 武安君府。 送走装不熟的赵一和,又来了皇后的人。 身边的贴身宫女送来刚有过一面之缘的长毛猫。 玉竹笑眯眯地将笼子递给等候一边的赵管事。 “夫人,我家娘娘念您初来郢都许会寂寞,特地遣奴婢送来这小东西为您解闷。” 梓桑笑:“娘娘人真好。” 就算被男人丢在原地都不生气,还念着她,皇后真的有将她当作姐妹,呜~ 今天又是为男号冷落美女而愧疚的一天。 “它有名字吗?” 梓桑眼神发亮地凑到猫笼前。 玉竹闻言,迟疑道:“原先有,现在没有了,还请您重新给它取个名字。” 梓桑不想麻烦:“原先叫什么?” 她的手已经跃跃欲试地想伸进笼子了。 “叫桑桑。”玉竹轻声,除眼神有些飘忽外,脊梁挺直,态度坚定,好似自家主子取这种名字没有任何含义。 作为皇后在外的代言人,她要时刻护主,关于这猫的另一个名字也叫她瞒下了。 其实这猫还叫‘图图’,两个名字皇后娘娘换着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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