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他是反抗不了乔裴的,只能给他找了符合要求,能洗热水澡的客栈。 所以才有了这一个上午的耽搁,才有了如今沈掌柜面前,照样白衣飘飘、一尘不染的玉宰相大人。 既然乔裴千里迢迢来了,即便只是出于礼节, 几人也得备上一顿接风宴。 有沈荔在, 自然就安排在了沈记。 她也难得手痒, 见今天有上好的羊腿, 便在后院搭上火堆,预备要现烤。蕲州本地就有上好的羊肉,腥味很淡,几乎不用去除。 且有时吃羊这个东西,没有那一丝半点的腥味, 仿佛又不够味了似的。 莲桂烧了一锅水, 还以为沈荔立刻就要用:“要不我放到火上?一会儿凉啦!” 楼满凤怕她烫伤, 连忙伸手过去,接过来才发现把手包了层木头。 于是也不担心了, 只是抬头跟她一起看向沈荔。 沈荔摇摇头:“先放着吧。嗯......要不要试试呢?” 此前她很少用西餐厅的做法,并不在食材处上大费工夫,反而更注重火候、调味。 这是因为西餐对食材的处,有时太讲究科学,譬如发酵、熟成、低温慢煮,没有一两样器械,怎么做得好? 太久没做,今天又很想念那一口味道。 西餐对食材独到的处,能让羊腿肉更加柔嫩。本就是上好的肉,再用低温水浴的做法慢慢从内部熟透...... 哎呀,真是越说越饿了。 只可惜第一步就将她拦住——抽真空。 抽不了真空,更别说恒温水煮。 可谓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,沈荔放弃了这一想法,一边干脆利落地往羊腿上抹好香料、蜂蜜水,架在火上开始烤。 至于那锅热水,则将剩下的羊骨先烤香,骨髓都油润冒泡,再放进去炖煮。 炖到咕嘟咕嘟冒泡,再起一锅热油炒香胡萝卜、葱头、芹菜。 等香味已经蔓延得沈记客人抱怨纷纷,再下沈荔自己随手酿的葡萄酒,与已经变得浓白的骨汤一起煮到顺滑,再过一遍筛。 如此出来的褐色微红酱汁,正是配烤羊腿再好不过的风味。 羊腿是一整只摆在火架上烤,烤得金黄滴油,等到要吃时再切片配上酱料。羊腿细嫩,入口即化,汁水充盈。再配葡萄香气的酱汁解腻,实在是千金难换的佳肴。 羊腿烤着,几人便温了酒,再一旁坐下聊天。 “沈姐姐是什么时候去的信?”楼满凤瞥了乔裴一眼,“乔大人来的好及时。”刚巧在开市之前到了。 许久不见,忽然觉得这家伙比在京城时顺眼些许了? 他再仔细一看,哦,原来是因为旁边坐着一个更讨厌的周钊啊! 那没事了! 沈荔算了算:“若说第一次通信,其实我们刚出京城不久就开始了。” 乔裴慢慢补充:“我是一月前动身的。” 三十来天,确实对得上。楼满凤抛下这个,又问:“那乔大人是来做什么的?” 沈荔本想说是她请乔裴来,为的就是商谈如何保住蕲州粮价,不至于叫城里百姓吃不起饭。但乔裴这人,这时却又全然看不懂她的脸色一般,张口就道:“我担心沈掌柜仓促行路,有所遗漏,故而送来。” 楼满凤不信:“我看你车马也不多,就一个小厮,能带什么?” 毕竟要想在官道通行,车架是不能太大的,故而能装的东西也很少。里头少不得分一半来装自己的物什,剩下那一半又能带多少东西来? 但偏偏乔裴很认真地转头问他:“为什么不能?” 照墨适时走上两步,轻声补充:“我家大人一车里都是想着沈掌柜需要,所以准备的东西。” 锅碗瓢盆和各色调料先不说了,还有沈蓉、薛依依等人塞过来的各色衣物、日用品等等,别看似乎不多,但沈荔归期未定,每样都是可着几个月的分量装,一下便把车里塞满了。 照墨再回想起当时车中情形,自家大人稳如泰山地坐在东倒西歪的包袱堆里,顿时只剩无语。 ......确实是,非常神奇的一位顶头上司。 沈荔一听,再看他自己这身全新的白衣,不由叹气。 心眼全使到打扮自己身上去了。 于是隔空点了点他,对上乔裴略显小心的目光,又不禁微笑。 周钊一看,就忍不住想刺两句。一时忍了下来,只是觉得旁边的楼满凤也不会坐视乔裴如此忸怩做作,讨好沈荔。 但没想到,这小子这回却很沉得住气。 他定睛一看,小世子眉飞色舞地找了另一个话题,和沈荔谈天说地,神情之间没有半分勉强。 怪事。 周钊想,难道转了性了? * 等只有两人在时,沈荔才和乔裴说起了城内粮价的事。 说来奇怪,她对着乔裴却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,明明是要拜托他想办法,请求别人的口吻,对沈荔来说分明不那么习惯。 她小时能算是很听话,也受宠,家里父母兄长,除了埋头艺术的亲爹,妈妈和哥哥都疼爱她。无论想做什么、想学什么,都无有不应。 直到高中毕业,她原本填好的志愿被沈涯女士轻描淡写改了,甩下一句“这个才适合你,好了,不闹了”就回了公司。 那时沈荔才知道,即便是再亲密的家人帮扶,再疼爱的长辈提拔,也永远比不上她亲手为自己做出的决定。 她出国做的第一份工是中餐厅的帮厨,挣来的第一笔工资,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还上哥哥借她留学的学费。 哥哥说可以不用还,但她不肯。 虽然哥哥不一定会这么做,但只要她还欠着别人什么,就无法感到安全。仿佛她的一切依然被别人掌控,对方一开口,就能操纵她的全部人生一样。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欠乔裴什么,反而是乔裴有求于她,在面对这人时,沈荔心中很难产生那样的被威胁感。 即便是现在,也不例外。 “......这样?”乔裴放下茶杯,手指在桌边不自觉敲着,“粮价的问题,其实并不算很难处。若说是大庆上下,我也不能立时解决,但只是蕲州一处,倒还好说。” 沈荔震撼:“不难吗?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呢?” 最多只是说些‘宏观调控’、‘平衡供需’之类的空话,但具体到要怎么做,她实在一点头绪都没有。 乔裴却说这不算很难处? 被她这样一看,乔裴便不由微垂下头:“......怎么了?” 沈荔捧脸:“没什么,只是觉得你很厉害。” 乔裴半点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能力,任谁从小便浸淫朝政之中,也能跟他做个差不离。 反而,沈荔的夸奖,比那更令他开心。 他说干就干,动起手来快准狠。乔裴做事,一贯讲究擒贼先擒王,故而没有对酒楼多加注意,而是直接从粮铺下手。 说是对粮铺下手,乔裴却抽空约了一场茶会。 “茶会?”楼满凤趴在桌上,仰脸问,“他倒是很闲......怎么想起来喝茶了?” 沈荔摇头:“我若是知道,今天就该是我去约茶会了。” 楼满凤想了想,却说:“可是这本就和沈姐姐没有关系,怎么会想到要自己来解决呢?” 他有时不着边际,说起话来却一针见血:“有时我觉得,沈姐姐同我们,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呢。” 沈荔抿唇不语。 和周钊不同,周将军虽然小事上洒脱痛快,但对于大事总是谨慎小心,再三思量为求周全。而楼满凤则截然不同,说话一向直截了当,若他猜出些什么,就会直接问。 所以这时所言,只是一种隐约感觉而已。 “不是别的,只是有时全然猜不着沈姐姐是怎么想的,叫我好生沮丧。”他抱怨,“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,必然不会觉得同我有关的。” 其实不只是他,换做周钊,沈荔也不觉得会认为是自己的责任。 但她毕竟生长在全然不同的环境里,对旁的人有些关心,何况是吃不吃得起饭这样的事,难道不是应该的吗? 见她沉默,楼满凤却又是一笑:“不过乔大人好像又和我们都不太一样。” 沈荔好奇:“怎么说?” “他的话,其实好像没有什么想法吧?” 楼满凤皱着鼻子想了想:“好比我也好、周将军也好,面对这样的事,总会有自己的看法。无论是认同你,还是和你有些差别,总归都有看法。” “但乔大人......” 他眉毛拧在一起,为难道:“他好像,对一切都没有自己的想法,只是——” 沈荔:“只是?” 楼满凤慢慢将目光落到她面容上。 “只是,照着沈姐姐所思所想,那样去做而已。” 说不上是好是坏。楼满凤想,因为许多事沈荔也没有想法,而彼时,乔裴却也能谋善断,展露出一朝宰相的气魄。 与其说他是跟着沈荔的步子走,倒不如说,在很多时候,是沈荔省去了他思考的麻烦。 恐怕对那个人而言,许多事都是没有意义的。明明觉得没有意义,还要勉力周全出一个人人满意的办法,才叫人心力交瘁呢。 而对沈姐姐来说,这样的人...... 恐怕也是最叫她满意的,不是吗?
第107章 粮价 那天茶会之后, 蕲州城的粮价确然很快回落了下来。 蕲州城里,周钊没有带随从,自己也穿得随意, 只是顺着路边的铺子散步。 原本是因为不放心乔裴行为,才亲自来街市上确认一番。 粮价回落不说,供应的量也比以往多得多了。 这粮铺能给多少粮,那都是心头有杆秤的, 不是说库存八千,就能报个五千。这时的人毕竟俭省, 又有谁吃饭是冲着能吃饱去的?那都不是过日子的活法。 粮铺若是会做生意,便将新粮说成三千,引得众人以为粮产不足,高价购入,否则又是哪里来的赚头? 如此,这一路过来几间粮铺的行径, 倒有些不可解了。 他沿着街道往人声鼎沸处走, 不免就走到了最为繁华的魏氏商行处。 这里的繁华, 还不只是虚无的人堆, 而是当真消费的人群。魏氏商行吞吐量大,不免就聚集了蕲州本地的豪商,有了商人,摆小吃摊的、卖小物件的,也就赶紧跟上。 众人见这里样式丰富, 也来这里买, 如此良性循环, 自然就繁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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