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人已经去报官了!” “听说大理寺尤大人在楼中,快请大人来主持公道!” “……” 安式玉咽了咽口水,他左看右看,忽然就朝外跑去。 不知人群中谁申了一只脚出来,将他绊倒。 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上,磕得满嘴血。 “阁下可是长平侯府的安公子?”后边儿有人唤他。 他脸色顿变,回头一瞧—— 大理寺卿尤绍周、薛太傅薛俨、次辅罗定春,这三位重臣都在他身后站定,安式玉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众人,又看向那三座大山,察觉到大势已去,他受不住打击,两眼一翻,晕了过去。 这时,官府的人也来了,楼中更热闹了,看热闹的人将楼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。 二楼,薛芝看着楼下的薛俨,眼眶倏地泛红:“爹爹……” 她性子顽劣霸道,常闯祸,无论做什么事,父亲都会支持她,为她撑腰,可父亲从来不会叱责她,只让她重本心,行义事。 楼下,站在薛俨身旁的罗定春敏锐察觉到什么,他回头往二楼一瞧,看见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康敏,正盯着薛太傅,神色怆然悲恸。
第4章 生嫌隙薛芝受杖刑 “姑娘。”丹书走了进来,说道:“自楼下乱起来后,楼中来暗中搜查咱们的人也撤走了,他们如今自顾不暇,想来是没有闲工夫来查咱们。” 她见薛芝眼眶泛红,便诧异道:“姑娘怎么了?” 薛芝压下情绪,说道:“安式玉的事告一段落,他逃不了了,不过你还是跟着,有什么情况及时同我禀告。” “苏英娘送去官府了?” “奴婢出门前已经亲自将她送去官府,咱们康家送去的人,官府暂时不会如何,起码得等证据确凿才会定罪。” 待回到康家时,夜色愈发浓郁了,薛芝疲得很,盥洗后便要上榻。 小蛮这时走来,神色焦灼:“姑娘,奴婢去了景王府,王府的人说,王爷今个儿一早便去了句容县处理公务,明日恐怕赶不回来。” 她这么一说,薛芝才想起来明日自己要受杖刑。 “哦。”她打了个哈欠,上了榻去。 小蛮急得不行:“姑娘怎么不着急呀!明日杖刑,咱们该如何是好!” 薛芝躺了下来,她侧身抱着云枕,闭上眼含糊道:“打就打呗,反正又打不死。” 康尚书不会真的打她,这点她倒是十分笃定。 小蛮却什么都不知道,她依然觉得焦心:“可若是老太太、大太太都不肯放过咱们怎么办?” 她哭丧着一张脸:“姑娘将珩大爷折腾成那样,大太太断不会放过咱们。” “姑娘……”小蛮说着说着,话里就带了哭腔。 薛芝只觉头疼,她平躺着,手搭在额上,闭着眼无奈哄道:“好姑娘,你且去睡个好觉,我保管明日无事,可行?” 小蛮还是吹了蜡烛出去了。 次日,薛芝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。 “姑娘骗人。”小蛮眼眶红红的,像只兔子,她看着薛芝,要哭不哭:“老太太已经让人拿着那臂粗的宽杖,眼下,就在主厅候着,站了两排人,看上去可唬人呢!” “让姑娘一刻钟后去主厅,迟一分便加一个板子……呜呜呜该怎么办啊……” 薛芝闻言只觉啼笑皆非,她伸出手去,替小丫鬟擦了擦眼泪:“他们难不成真的敢打我?别担心了,快洗洗脸去。” 待薛芝吃过早饭,梳洗完毕后,外边儿日头已和煦,她才扶了扶髻上的朱钗,带着丹书二人,慢慢悠悠地朝前厅走去。 前厅。 大太太周氏伏在康老太太的膝头,哭天喊地:“我就珩哥儿这一个心肝儿,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碰了,如今被敏姐儿这样欺负,我这心就像是被扔在油锅里用烈火烹!用刀子割!” 她说着说着,又呜呜泱泱地哭了起来:“老太太啊!您说这怎么了得啊!” 康老太太对康珩也是格外疼爱,闻言只觉心酸难当,她拍了拍周氏的肩:“好了好了,珩哥儿如今还烧着伤着,你这当娘的要千万振作起来,别丢了面儿。” 她说完,又抬眼瞪了一眼崔氏:“你是死的不曾?如今日头高升,康敏那小蹄子还不见踪影,你是怎么当娘的!” 崔氏苦笑:“敏姐儿什么性儿,老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,我这个软脚虾,向来治不住她,也怪我没用。” “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。”康老太太哼了一声,她一下一下抚着周氏的背,说道:“抬凳来。” 崔氏一脸犹豫:“老爷昨儿说了,杖刑一事等他会友回府后再议,如今咱们……” “行了行了。”康老太太让周氏起身后,也杵着拐杖起身来:“事不宜迟,将凳子抬上来,只等那孽女一来……哼!” 不知等了多久,久到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昏昏欲睡了,薛芝才姗姗来迟。 “是我来晚了。”她笑着理了理外袍,颊边酒靥生,端得一副明媚娇艳的模样。 崔氏看了她一眼,目光落在她酒靥上,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。 康老太太见她来,便十分恼怒地杵了杵拐杖:“你如今是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!也不知道平日里学的那些规矩,是学到哪里去了!” “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呗。”周氏被气得失了理智,竟当众折辱小辈。 薛芝施施然落座:“喏,不就落大伯母肚里去了,所以才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。” “你……”周氏气得脸色发红。 康老太太拍拍桌,沉声道:“敏姐儿我且问你,你来迟也就罢了,一不同长辈行礼请安,二不等开口便坐下,这是什么道理?” 薛芝茫然:“不知道,反正不是老子说的道理。” 她话刚落下,婆子丫鬟们个个都憋着笑。 康老太太忍无可忍,她拿起拐杖,指着旁边的婆子,厉声道:“你们愣着做什么!还不快动手将这孽女压在凳上!” 旁边候着的婆子立即上前,作势要将薛芝捉拿。 薛芝支着脑袋,笑嘻嘻道:“我舅舅一会儿就来了,诸位行事,还请多掂量掂量。” 她见众人神色五彩缤纷,又抚掌大笑:“你们愣着做什么?还不快动手将我这孽女压在凳上,好好打一顿,最好打死了才是!” “你是在威胁不是?”周氏一脸怒意:“你把王爷搬出来又能如何?这是我们康家的家事!王爷岂会随意插手?” 薛芝睨了她一眼:“是威胁又如何?” 周氏这下更是气得胸膛起伏得厉害,她堪堪扶住桌角,才没让自己晕过去。 康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,哪里不知道薛芝的心思。 王爷又如何?王爷就能随意插手旁人的家事了?她今儿必须得好好教训这个小蹄子。 想到这里,她冷笑一声,往后一靠:“动手。” 那些婆子不敢犹豫,连忙几步上前,钳住薛芝的胳膊就要将她架起来。 小蛮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:“姑娘!姑娘!” 丹书也皱紧眉头,掐着手心,已然没有应对的法子。 薛芝被架了起来,压在宽凳上。 周氏见状,眉梢带着几分喜意,她坐了下来,描了描鬓边的发丝:“敏姐儿,你就当吃一堑,长一智罢,今后行事,低调些。” 崔氏站在康老太太身后,瞥见薛芝狼狈状,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疯狂的得意之色。 “哼哼……”趴在凳上的薛芝笑了起来,笑得肩膀发颤。 她抬起头来,盯着康老太太发笑,笑得眼里都噙着泪花:“你们康家,是真有意思。” “你。”她看着康老太太,又看向周氏:“还有你。” 最后她看向崔氏,颊边笑意明媚:“最后是你。” 这些折辱她的人,她一个都不会放过。 周氏被她盯得发毛,忍不住缩了缩脖子,嘟囔道:“这疯丫头,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。” 康老太太面无表情:“打。” 婆子上前,将薛芝绑在凳上,又将她背后的头发拢在前肩,遂,又去拿那臂粗的宽杖,动动胳膊脑袋,看样子就要动手了。 小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她倚着丹书,嘴里不停呢喃:“怎么办……怎么办……姑娘……” 丹书也双目泛红,死死掐着手背,紧咬牙关。 薛芝低眸看着垂落肩前的黑发,红唇一张一合:“拾、玖、捌……” “敏姐儿在说什么?”崔氏敏锐地注意到:“她是不是有话要说?” 康老太太冷眼瞧着:“即便是有话说,也晚了!” “叁、贰……”薛芝听着后边儿的嘈杂声,嘴角一勾:“壹。” “你们在做什么!”康尚书大步而来,他赤手夺过婆子手里的宽杖,猩红着眼瞪着康老太太,步步紧逼:“母亲,你想要打死敏儿吗?你想要打死……茌平为康家留下的血脉吗?” 康老太太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,嘴硬辩解道:“我何时说过要打死她?只不过看她顽劣,想随便打两下,吓唬吓唬她罢了。” “吓唬?”康尚书拔高了声音,他忽然两手一折,生生将那宽杖从中间折断,他伸手将半截宽杖递到康老太太跟前,质问:“这一杖下去,敏儿便没了半条命,你打算打她几下?” 薛芝趴在凳上,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对母子争执,她还抽空对旁边的苏曼娘眨眨眼:“谢咯。” 若不是苏曼娘在通风报信,她也不会这样胸有成竹,有恃无恐。 忽然一双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伸来,轻轻解开束住薛芝手腕的绳索。 她愣了一瞬,转头看着来人,惊讶问:“罗定春?你怎么在这里?” 罗定春听着熟悉的称呼,看着陌生的面容,淡淡道:“郡主似乎不太希望我出现这里。” 薛芝讪讪:“这倒没有,我眼下这副模样,哪位女子会想让未婚夫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呢,这是人之常情不是。” “言之有理。” 薛芝被扶了起来,她理了理衣裙,看着争执不休的康老太太和康尚书,十分幸灾乐祸。 罗定春侧目,看着她娇美的面容心中毫无波澜,直到看见她颊边的酒靥,才眼波微动:“郡主何时生了酒靥?” “酒靥而已。”薛芝没有注意他话语中的意味深长,只满不在乎道:“生了便生了。” 罗定春看向康家母子,平铺直叙道:“我记得,薛娘子的酒靥生得很特别。一个梨靥,一个酒靥。” 薛芝哦了一声,她眨了眨眼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平静:“薛芝不是都死了三年了。” “听说郡主每年都会祭奠薛娘子。” “不然呢?她死都死了,那我还得继续记恨她、讨厌她啊?人死了,什么事都一笔勾销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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