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子谦拍拍他的背部,叹息:“我也就是怕你酒后乱性,雌雄不分,会败坏了戚家纯正的男风。” 人争一口气,佛争一柱香。戚家盛不管任何人劝阻,切切实实地跟每个人干满三杯,而余下的几壶,全被他灌到别人的肚肠里了。席上醉醺醺的宾客泰半,还清醒着的就笑嘻嘻地如看戏般,看那倒头昏睡的,指天怒骂的,还有扯着丫婢手儿死活不放的…… 戚家盛自小便是偷喝田庄酒窖的藏酒长大,此刻没皮没脸地歪在俏丽的婢儿怀里,眼睛半眯遥指着对桌被缠着的小绢,吩咐道:“没看侄少爷上头了嘛,还不把人扶回厢里去。” 接着,将全部人轮流指派完了,回头半伏到卫子谦的背上。“子、子谦兄,本爷亲自,送你入房……” “唉,家盛兄快快下来,你这美酒上肉喂养的身子,恁是重人。”跟庄子里养的肉猪无异了。 “走!向、向前走……”醉汉不理。 卫子谦举头望月,月无言。 于是乎,只好由唯一一个八分清醒的,半扶半拖着另一位看似烂醉了的,两人脚步踉跄着摔进轩内的主厢去。 还好雕花床够大,两人和衣躺下去,各自翻身又或是趴大字,也不觉得碍事。 不过没一会儿,便有人在门房外低声唤道:“少爷,睡了吗?” 戚家盛懒懒地应道:“进来吧。” 来人正是贴身的小厮有福,他弯腰轻轻凑到床前。“少爷,成了。” 戚家盛卧姿未动,只是眼睛睁了开来。他双眸间哪里还有什么朦胧茫障,不意间瞥及卫子谦眉头一挑,只狡黠地朝他笑。然后侧过头问有福道:“给我细细说。” “好的,少爷。那小绢将人送到客厢里去,烛火灭了,人一直没出来。小的躲在暗处等着,听声音响得差不多,才回来的。” “真听见声音了?” “真听见了。” 戚家盛满意地翻坐起身,摸出几个银钱,塞到有福的手里头。“这事跟得不错。明天一早,你找别的仆婢去朝阳轩传话,说是让侄少爷的人过来替他梳洗。” “哎,小的知道了。” 待得小厮退了出去,卫子谦撑起身子,半靠着床,似笑非笑地睇着他。“难怪总觉着你今晚不寻常。那小绢不是你的近身吗?” “是贴身服侍的通房丫头,二姨奶奶赏的。”戚家盛倒了杯茶水,递给他,然后自己就着壶口直接饮了。 “而你不留为已用,却回赠给二姨奶奶的侄子……”卫子谦玩味半晌,大笑着躺倒回去。 戚家盛自得地道:“那茂弟与我只差了五个月,怎么不见她老人家给亲侄儿房里送人?何况这小绢的确是只狐媚子,也正好对上了茂弟的眼,我这个做兄弟的,当然就义不容辞地割爱了。”说完,起脚踹了踹横在床上装尸体的人,“哎哎,你还是雏儿哎,要不要,本少爷也赠你一个。” 卫子谦闻风未动。“谢了。贵家少爷们的乐趣,小生敬谢不敏。”回头让爹娘知道了,还不狠狠地给他扒掉几层皮。 “圣人云,食、色,性也。” 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——” 戚家盛整个身子,重重压上卫子谦的身上,嘿嘿地笑着,问:“威武也不能屈?” 卫子谦胸口的呼吸,被硬生生地,全部压挤了出来。他苦笑着摇头:“不能屈。” “啧,你不会是真惦记那毛丫头,等着娶她当媳妇儿吧?” 戚家盛想起那安静得过火的女童,偏生有着一双冷嘲的眼眸,无论人站在角落多不起眼,依然让他感觉到她对周遭的好奇,却又事不关已的淡然。她身上有种强烈的矛盾感,让人根本无法忽略她的存在。
第9章 九 腹黑的戚家盛(中) 卫子谦闻言不免好笑,一脚将身上趴着的人往旁边踹去。“胡说些什么呢!她是我妹子!” 戚家盛嗤之以鼻。“你娘一连生的都是带把儿的,可没见有女的啊。” “你没留意她小时候的模样,白白嫩嫩的,就跟我最爱吃的肉包子一个样儿。可是这又不是城里,除了像你家富裕点儿的,哪还会有人闲着没事去蒸肉包呀。所以那时候嘴一馋,我就去瞧瞧阿玖,呵,结果还真挺解馋的。” 想起那段懵懵懂懂的日子,卫子谦的星眸微眯了起来。 戚家盛一听,却是笑喷了。“哈哈哈,你、你把人家的闺女当肉包子!哈哈哈——” 卫子谦现在想来也是觉得好笑。“不过后来年纪长了,她人脸面长出来,却居然是副小老头的高深样儿,我每每瞅见了都忍不住逗她。放眼这么些村子庄里,属她最好玩儿了,即使把人惹恼了不哭也不闹,就那么眯眼看着你,眼睛、鼻子、嘴巴像是会说话似的,静静地在抗议警告着,表情比老村长或是总管都还要严肃。所以这么些年,除了我以外,村子里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孩子们,也没见谁敢去招惹她的……” “哎,这个我知道。”戚家盛用手指了指他鼻子,笑斥道,“你哪,就是犯贱!跟我一个样儿!”净喜欢挑硬骨头啃。 当年初进村学堂的时侯,所有人不是对他阿谀奉迎,便是远远躲开不敢招惹,唯有卫子谦是另类的。先是抓着他一同去踢藤球,末了还戳着大少爷的鼻梁说球技烂臭;一会儿吃掉了他家小厮替带的丰盛午餐,却哄他去偷摘地里的作物,吃那号称“长寿果”实质无比廉价的地瓜;别人是求着要做他的球伴,而卫子谦呢,为了屁孩儿与他互揍了一顿,宁愿转过身去当“奶娘”,也不肯低头先跟自己和好…… 戚家盛幽幽地长叹一口气。“所以说,人就是他娘的贱!我怎么偏偏要跟你做兄弟呢!” 卫子谦听着,脸半埋在软枕里,低低地笑开了。 夜很深,厢房内的烛火被一阵风拂灭。两人谁也不想动。 “子谦……” “嗯?” “我要搬去大城里住了。” “……嗯。” “你,要不要跟我一道去?” 子夜如墨,蝉虫嚣呜。 卫子谦张开了瞳眸,忽闪的目光静看着帐顶,良久不语。 戚家大少爷被送往大城主宅备考童生的消息,很快地传遍了百里地。话说那搬运的大小物什具细繁多,就仿如搬迁移居一样,担夫队伍浩浩荡荡地由村头延到了村尾,吸引了不少好奇八卦的乡里驻足相送。 同在看热闹的三姑对八公说,这回主宅的姨奶奶们可得操大心了,这主家大儿子总算找到机会回到主宅,要想再将人哄回乡下地方来不与他们争家产,可就没那么容易了。 今天是阿母的闲休日,卢玖儿一直跟在她身边干家务活,寸步不离。 卫婶来串了两趟门,嘴里骂骂咧咧,说那长腿的崽子逃了学堂的课,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,要是给逮了回家,肯定得用藤条好好伺候着。 卢玖儿下意识地透过木窗棂,眺望田野那边的村屋去。只是戚家小厮的到来,推翻了她之前以为的猜测。 阿谦,并不是为戚大少爷送行去了。 小厮是平时相熟的那一个。有福气喘吁吁地扶着院门,直接开门见山询问:“知道、卫家小爷,人在哪儿吗?” 卢玖儿摇摇头。 “那……其余卫家的呢?” 卢玖儿再度摇头。想必卫婶是遍地找儿子去了吧。 有福为难地搔搔颈背,对她说:“要不,你代去一趟吧。” 他说:“爷好像有东西要给卫家少爷,一直等着。” 他说:“都延迟一个时辰了,却还不肯起程……” 待到卢玖儿赶到村头的时候,那如蛇尾般长长的行李挑夫,已经先行上路了。村口石砌牌坊旁的榕树下,有一辆华美宽敞的大马车,戚家盛就独自站在旁边,背着拂袖扬发的风,低着头伫立着。 有福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,戚家盛抬头,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。 他踌蹰了下,还是开了口问:“卫子谦……上哪儿去了?” 玖儿知道他的失望,安慰地道:“又不是生离死别,肯定有再见面的时候。他也是不想惹起什么离乡愁情吧,权当你跟往年一样,只不过去趟路远的秋游罢了。” 戚家盛听了一怔,意外地看着她。顷刻,唇边的弧度慢慢地牵了起来。 “是呀,不过是趟秋游而已……”他喃喃道,转身从马车取出一个礼盒,交到她手上,“这是给子谦兄的。” 卢玖儿抱到怀里,感觉挺重实。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了元宝。 “没想到,是你来送的我。”戚家盛自嘲地一笑,然后随手拍拍她的头,“也送你份离别礼吧,想要什么?” 卢玖儿偏头想了想,反问道:“你有什么?” 戚家盛也不小气,直接让她上马车挑选。 书籍、文墨、琴棋、香包、薰炉、字画…… 卢玖儿有很多都喜欢,但不能全要,开始觉得折磨又烦恼,皱着眉头去瞪那个恢复悠哉派头的家伙。 戚家盛猜到她纠结的心思,得意地晒了晒可恶的白牙齿。然后才翻出一个小檀木盒,塞到她手里,慢条斯理道:“虽然看起来不像,但总还是个女人,就取这玩意儿吧。” 卢玖儿被“女人”两个字雷到了,伸手摸了摸婴儿肥的小脸蛋,低头看了眼平板短小的身材,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去瞪他—— 居然,用那么成熟的字眼,来称呼一个“童真”、“稚嫩”的孩童…… 不过俗话说得好,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。她丝毫不跟他计较,而且更加大方地,将身上揣着的汗巾抽了出来,有礼可加地递送给他当回礼。 卢玖儿细心地同他解释道,原本的汗巾被阿谦弄丢了,所以这布是他从最好的那件衣料上剪下来赔她的。上面的针锈是跟阿母学的,还是处女绣,意义非凡,极具纪念收藏的价值。 戚家盛好奇地抖开一看,眉头和嘴角不由得一抽又一抽。
第10章 十 腹黑的戚家盛(下) 卢玖儿自认为戚家盛实际上是感动的,所以并不计较他那脸上肌肉的极度不协调。 “这是什么?”他指着汗巾上的图案问。 “那是我家的阿旺。”她答道。 “那这几样又是什么?”他不耻下问。 “依次过去,是小黑、大白和小白。”她倾囊授之。 “哦,懂了。”他颔首,道,“那旁边的几坨金灿灿的,想必是狗屎了。” 卢玖儿眉头大蹙。 俗!这人,恁俗! “那是田野上开的小黄花。”她诲人不倦。 “……行。我知道了。”他不忍再睹,恐有碍视力审美,遂将汗巾收了起来。 孺子可教也。她点点头,开口暗示道:“若是思乡的时候,就取出来看看吧,当个念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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