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月余前曾有荒月原之变,缥缈峰为此还折了一名新收弟子,清烛尊上关怀晚辈,在两名弟子临走前,特意嘱咐他们此次出游,只在人间城池走走玩玩就是,切勿往世外荒僻深险处去,尤其要离魔域远远的。清烛尊上叹道:“上次荒月原的事,事后调查是现任魔君与上任血魔,在原中大战。我们埋在魔域的‘眼睛’,曾递消息过来说,魔君无夜本就根基不稳,现又似因重伤闭关休养,魔域现今不太平,不少势力蠢蠢欲动,欲夺尊位……” 正说着,一只灵鹤衔着密信飞入殿中。清烛尊上用法术抹去密信封印,展信认真看去,登时双眸一亮,“最新消息,魔域发生叛乱,重伤在身的魔君无夜,不敌众魔围攻,已被杀死,魔域大乱,各方势力争霸,想来至少未来几十年里,魔域无暇对外征战……” 得到这一重要消息的清烛尊上,也没工夫继续同弟子絮絮叨叨,忙御剑离开,要将这一消息,赶紧告知凌云宗宗主及其他各峰尊上。师尊御剑的身影,倏一声远去了,容烟怔怔望着天际那一点云踪,似在对身边人喃喃,又似在自言自语,“魔君无夜……死了……” “是,他死了”,是平静且肯定的语气,师兄牵住她一只手,温柔笑看着她道,“我们走吧。” 魔君无夜死了,凌云宗的姬容烟与谢玄度已是夫妻,将暂离师门,人间闲游。无边无际的流云,似白鹤清羽自身边飘过,足下是人间烟火、万里河山。人间正是好时节,春时新绿,满目朝气蓬勃,生机盎然,初为人夫的年轻男子,笑着询问妻子欲先往何地游历,却见妻子心神恍惚地沉默着,唇际笑意微敛,问:“怎么了?” “……只是在想一点事。” “何事?” “我在想,一个人爱另一个人,究竟能够爱到怎样的程度,会愿意为那份爱,做到怎样的地步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
第86章 她轻低的嗓音, 渐渐自嘲,“我从前一直以为我对男女情爱,了如指掌, 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爱、操控爱, 来达到任何我想要达到的目的, 但, 我似是太自大了,我好像并没有能够想透“爱”之一字, 我……从前我所想的, 还是浅薄了……也许我还是应该, 再想深些,再想久些……” “那就慢慢想”,身旁的年轻男子,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, “我们的一生,还很长。” 真像是一对因爱结合的新婚夫妇, 他们放下修真界的身份,放下所有凡尘俗事,白日夜里形影不离,游走于人间的山河街巷中, 一同游赏天下美景, 人间烟火。 三月时光倏忽将逝, 这一夜, 人间南平城外的清川河中,一艘轻舟如柳叶在月色下随波逐荡。容烟坐于舱前,想用法术点燃锅炉,可起先捻指, 竟没能成功调动灵力,就好像灵力在她体内滞塞住了,无法从指尖导出,她反复尝试了数次,才引出来一小簇火苗,令锅下的柴草,燃烧起来。 许是身在人间、太久不用灵力的缘故,她本来就不是正经修仙人士,长久不用、一时不熟也是有的事。容烟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,在点火烧锅后,笑看向正在舟首垂钓的夫君,“有鱼上钩没有?若再钓不上来,水都要烧干了。” 夫君背影端方清俊,声音却蕴着局促的苦笑,“还是让我用灵力引几条鱼上来吧,我不擅垂钓,这般继续如凡人垂钓下去,也许等到天明,也等不来一条……” “不要”,容烟托腮笑看着他,“就想吃条你亲手钓的。” 正说着,不远处钓竿微弯、钓线颤动。原板正坐着的年轻男子,立着急忙慌地提竿站了起来,容烟也忙提裙去帮忙。夫妇俩一通手忙脚乱,终没叫鱼儿逃脱,两人四只手迅速清理忙活,将洗净的鱼连同调料下锅盖上,才发现彼此面上都沾了些水珠,一片鱼鳞,还颤颤地悬在夫君颊边。 容烟轻嗤笑出,挽袖帮夫君将那片鱼鳞摘了,帮他将脸擦净,夫君也抬手帮她擦脸,并笑着道:“捉这样一条小鱼,竟比清剿一山妖兽,要难上百倍千倍。” 说的是他们刚离开凌云宗的时候,两人在途径一山村时,见有妖兽作乱,顺手清剿。容烟想那时的自己,运用起各种法术还十分利索,方才却连点个火,都点了老半天,心中微顿了顿,笑对夫君道:“希望这鱼死得其所,能炖煮地好吃些,不然可就白费这番功夫了。” 咕嘟嘟的炖煮冒泡声中,两人就像小孩子围坐着同守锅炉。鲜鱼汤出锅,容烟迫不及待要尝一尝,叫夫君给拦住,夫君将汤吹凉了些,执勺送到她的唇边,容烟低头抿了一口,正觉滋味鲜美,忽又莫名感觉要作呕,手按了按胸口。 “怎么?”夫君见她脸色有点不对,忙问道,“是鱼汤很难喝吗?难喝就别喝了,我用法术变几道佳肴出来。” 容烟摇了摇头,正要回答夫君,忽然又想起什么来,话立哽在了喉咙中,神色也不受控地僵住。夫君看她脸色发白,担心她是突然身体不适,立握住她手,欲用灵力查探她身体状况并输送灵力给她。然,手刚紧握片刻,他也不自觉神情僵凝,惊怔地望着女子,月色幽映眸中,深不见影。 无言的僵寂后,容烟垂着眼,轻轻地抽出了自己的手,“忽然倦了”,她低低地道,“我想进去歇息一会儿。” 丈夫没有跟进,她一个人撩帘走入了舱中,在黑暗中抱膝靠榻坐下。不知在苍茫的寂暗中独坐多久后,许久不闻的声音,忽然在她心头响起,是已三四月时间消息全无的白奇,它突然秘密传音予她,着急地告诉她,她被骗了。 它说,它是刚刚冲破结界逃出,它这段时间之所以音讯全无,是因为三四月前在荒月原时,迦若在她昏迷时,将它抓起囚禁。它说迦若的力量,已经强大到能够成功囚困它一段时间,它与她必须尽快结束这个世界,不然任之发展下去,用不了多久,它可能将完全不是迦若的对手。它告诉她她身边的师兄谢玄度是假的,它说她这新婚丈夫的真身,实是迦若,她已被骗三月有余! 容烟静静地听着白奇在她心间近乎咆哮的着急话语,在白奇将一切都告诉她后,依然平平静静的,一字未语。 白奇本以为容烟会与它一般着急,甚至会在得知自己被骗这么久后大发雷霆,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平静,好像这消息没有带给她丝毫冲击,不由也僵住满心惶急,在不解地哑声片刻后,怔怔地向她重复着之前的话,“不能继续这样下去,再这样下去,你真的会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……” 容烟开口了,却是一声轻笑,在她心头响起,“那么,你告诉我,我该怎么做呢?我已竭尽所能,做了那样多伤情毁爱之事,可到头来,却得到了一位真心待我的夫君。” 白奇无法回答,在真实的世界里,它曾随神君处理过许多麻烦的六界事务,可没有哪一件,有眼下之事棘手难办,它一时也想不出解局之法,只是忧声低道:“真的……真的不能再继续了……” “是不能再继续了”,靠榻孤坐的女子,接着它的话,于心底低低叹息,“不能……” 舱帘被掀起一线,颀长的身影踏着月色走入,帘落时月色消隐,黑暗中他坐到她的身边,握住她一只手,轻轻地道:“我们回去吧,我带你回去。” 容烟在黑暗中轻笑,“回哪里?” 沉默有顷后,来人下定决心般说出了回答,握她的手劲也更加用力,“回无涯海,回苍古林,我们在那里重建一个家,我们的孩子,在那里出生长大。” 人类男女相爱结合所生的孩子,当然该是人类,那半魔身半鲛身的非人之物,与人类女子呢?瞒不了多久了,假以时日,身为母亲的凌云宗女修,能够察觉体内胎儿的反常,也可轻易地抹去腹中生命的存在,谢玄度这一身份,因孩子的出现,将摇摇欲坠,与其等这身份被摔碎,伴随着孩子被生母抹杀,不如在那之前挑明一切,强势地守住他想要的一切,无论使以何种手段。 女子没有说话,只是轻笑,像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,笑声渐渐苍凉。迦若紧紧握着她的手,心底浮起深深的自嘲。他这一生,有两段时光最为欢喜,一是在苍古林时,二,便是在这三个月里。只是,全是假的,苍古林中的欢愉是假的,是她骗了他,这三个月的欢愉也是假的,是他在骗她。 原是想杀了她的,过去的百年里,支撑他从深渊爬起、从痛苦的修炼中活下去的,全是他对她的仇恨和杀心。将她带给他的伤痛,十倍百倍地还给她,这一信念,支撑他修成强大法力、夺下魔君之位,支撑他在百年后,重新走到她面前。 最先的计划,是想在她成亲之夜,在她最欢喜的时候,当着她的面,杀死她深爱的谢玄度,叫她在尝尽痛苦折磨后,再取了她的性命。但,在以苏陌的身份,时隔百年再次与她相见后,信念却渐渐开始动摇。 开始,他以为是仇恨更深,在亲眼见到她与师兄情好,见到她如何对待她的师兄后,他对她恨意更重。他顺着荒月原血魔生乱,更改了原计划,他抛弃了苏陌那壳子,改用谢玄度的身份在她身边。他想他之前的计划,还是太便宜她了,纵然身死,她还是坚定地爱着谢玄度,并相信谢玄度对她的爱,与她心爱的师兄,生死不渝。 他想摧毁她的爱,他想以谢玄度的身份,在她的成亲夜,将她当年对他所为,通通还给她。他要她误以为谢玄度负心背叛,要她如此伤心地死去。可是,在套上谢玄度的身份后,他却渐渐开始沉迷,沉迷于这个身份能够得到的爱,那是身为魔君无夜的他,毕生永不可求的。 纵然成功报复了她,令她伤心死去,又能如何呢?他的余生,将是漫长无尽的空虚孤寂,不若身为谢玄度,可时时牵着她手,拥她在怀,可时时见她真心展颜,她永远不会背叛她深爱的师兄,永远不会。 这一心念,渐渐侵蚀他的仇恨,对爱与温暖的向往,最终压过了冰冷的复仇。三四月的时光里,他一直没能对她下手,他沉浸在欺骗得来的温暖爱意里,沉浸在这场美梦中,但,是梦不是真,那就终归要醒的。 “跟我回去”,这一声,已是不容许拒绝的威严与凛冽,他明里强势,像有能力掌控他想要的一切,可暗地里,心却轻轻颤着,因她的沉默不答而越发不安,感觉自己是纸糊的虚张声势,感觉自己正抓着一把细沙,握得越紧,沙就流得越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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