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镇暗自合计若是快马加鞭,应当能赶在沈沅槿临盆前返回宫中,他越是这样想,就越是想要领一队人马先行回去,让副将领着兵马用正常的行军速度回京。 他正想着,忽听见一道几不可闻的悉索声。他经历过的刺杀没有十次也有八次,立时竖起耳朵变得警觉起来,在那黑衣人靠近之时,以迅雷之势立起身抵挡杀招,赤手空拳地与那黑衣人的缠斗,扬声高呼:“来人,有刺客!” 黑衣人远不止一人,陆镇还未摸到床榻边的长剑,便又两人朝他袭来,陆镇忙屈膝躲开,右手向后取来长剑,拔剑挥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,生生砍去他的一条胳膊。 “保护太子殿下!”王副将的话音还未落下,匆忙赶来的士兵便接二连三地冲进屋中,两股人立时打斗起来。 那些黑衣人中有一个首领的功夫着实不俗,加之有旁人的协助,虽未能伤及陆镇的性命,到底叫他的手臂负了伤,鲜血泊泊而出。 陆镇没来由地一阵心慌,当下令人留两三个活口后,心神不宁地呆坐回凌乱的矮塌上,却是连按住伤口止血也不知道了,还是王副将那巾子包好了他的伤口,令人去请军医过来。 沈蕴姝曾经住过的产房中,喝过参汤的沈沅槿恢复了些力气,年老的产婆见孩子久不出来,便让还未站立位生产。 黎明破晓时分,孩子方出来大半,至辰时天光大亮,一道洪亮的婴孩啼哭声从稳婆的双手间传出。 “皇贵妃,是个小郡主,太子妃生了个小郡主,母……”女字还未出口,云香便叫乳母抱了孩子出去给皇贵妃看看,又说两位稳婆忙碌一日辛苦了,让她二人去外头吃茶歇上一歇,独她和云香和女医留在殿中。 “不好了,太子妃血崩了!”云香惊呼一声,沈蕴姝顿时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,再无心去看孩子,以人多挥会影响女医为由,独自进入产房。
第81章 时值深秋, 秋风吹落枝头枯黄的树叶,坠至泥地上,短短一夜便铺了满地;拾翠殿的宫人皆因太子妃“血崩”一事忧心忡忡, 无人扫去那些落叶。 沈蕴姝命云香云意守在门边,她则走到床沿处坐下,压低声询问沈沅槿道:“三娘可要看一看孩子?” 既然已经做出了要视这个孩子从不曾存在过的决定,还是不见的好;她是陆镇的亲生女儿, 会被封为郡主,将来陆镇继位,她还会是公主, 她所能享受的到荣华富贵, 哪怕是出身权贵之家的女郎亦无法企及的。 是以沈沅槿仅仅犹豫片刻, 旋即狠心摇头:“不必,姑母,未免夜长梦多, 我只想尽快出宫。” 沈蕴姝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两回的人,这会子实在有些担心沈沅槿的身子,不由蹙起眉心, “圣上已经安排好一切,并在城外为你安排好暂时藏身的地方,只是妇人生产后的头一月里都不能吹风, 我担心你出宫的过程会受凉,落下病根。” “出宫之时,姑母叫人用被子将我裹严实,那风透不进来, 便不会受凉了。”沈沅槿启唇宽慰她一番,真心诚意地道:“姑母的恩情, 三娘此生怕是很难偿还,唯有来生再报。” “傻孩子,我们姑侄之间,说什么报不报恩情的话。”沈蕴姝一面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与人说话,一面从怀里取出一方裹着什么小东西的巾子,接着宝贝般地将那东西凑到沈沅槿的眼前让她看,“这枚药是圣人特意命人从西南边陲寻来的,服下后的十二个内可以让人陷入昏睡,呼吸、脉象都几近于无,只等太子素日里惯用的张太医等人也来诊过脉确认太子妃“殁”了,七日后下葬,太子回来后,即便再如何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了。” 沈蕴姝说到此处,凝眸注视着沈沅槿,再次询问她是否执意要离宫。 这一次,沈沅槿没有丝毫的犹豫,淡然地伸手接过那枚药丸,认真点头,“我想好了,姑母,这偌大的大明宫于我而言与困住我牢笼的并无分分别,我如今只想快些逃离这座牢笼,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。” “好。”沈蕴姝将盛有清水的碗盏递给她服用假死药,语重心长地道:“只要三娘都能过得幸福开怀,哪怕你我姑侄天各一方,我亦会为你感到高兴。” 沈沅槿闻听此言,满脸感激和不舍,强撑着睡意道:“谢谢你,姑母,我定会好好活下去,必不会叫你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。” “好孩子。”沈蕴姝垂首抚了抚沈沅槿被汗水和泪珠湿润的鬓发,克制着心中的不舍缓缓开口:“且服过药安心睡上一觉,等你醒来,便能得偿所愿,不再是太子妃了。” “嗯。”沈沅槿勉强聚起一丝力气重重点头,“姑母多多保重,我会每日为你和永穆、阿煦祈祷,盼你们能够平安喜乐,顺遂无忧。” 说罢,将药丸放进嘴里,喝两口碗里的清水,咽下药丸,静静等待药效发作。 小半刻钟后,沈沅槿果真与刚刚“离世”的人一般无二。 女医过来仔细替陷入沉睡的沈沅槿诊过脉,确认不会露出任何破绽后,沈蕴姝眼里的泪一下子便滚落出来,“云香,即刻去请两位太医再来为太子妃诊治。” 云香心中紧张,“手忙脚乱”地领了命,退出产房便往太医署而去。 不多时,张、王二位太医气喘吁吁地赶来拾翠殿,进到产房后便被一股血腥味和沉闷的气氛所笼罩,放下药箱跪到床边,他二人诊断完,商议一番后,一致得出太子妃已经离世,再无力回天的结论,并将其禀告沈蕴姝。 话音落下,沈蕴姝和云香云意两个立时哭出声来,唤来宫人送女医和两位太医出去,旋即公布太子妃薨逝的消息。 岚翠和琼芳等人惊闻噩耗,忙不迭踏足产房,待看见沈沅槿面色苍白、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,便又拿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,果真感受不到半分气息。 “太子妃...”岚翠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,伏在她身上哭了一阵子,沈蕴姝便叫她起开身,哽咽着道:“如今能做的唯有早些让太子妃入土为安了。” 沈蕴姝说完,便叫岚翠和琼芳二人帮着云香她们料理沈沅槿的后事,不过短短小半日过后,就在东宫设下灵堂。 彼时,长安城外一座环境清幽的别业里,沈沅槿从宫中的被褥里醒转过来,约莫是睡得太久的缘故,眼皮太沉,良久后方徐徐睁开,待看清此间的一切后,一道颇具英气的女声便传入耳中,“娘子,你醒了,来人,快些送热水和清粥进来。“ “你是?”沈沅槿询问眼前之人的身份。 床边的女郎答话道:“婢子名唤紫苑,会些拳脚功夫,奉圣上之命照顾娘子,此处很安全,接下来的一个月娘子安心在这里养好身体;空白的过所和户籍也已准备妥当,届时,娘子想去何处都可。” 圣上。沈沅槿听到这两个字,纵然从前对他颇有微词,这会子也都一笔勾销了,从今往后,那座皇城里的人,除开姑母和永穆、阿煦外,她都要通通忘却,开启全新的生活。 东宫里,太子妃的丧仪有条不紊地进行,众人眼中,皇贵妃对这位内侄女当真感情甚笃,每日过来上香都哭得极为伤心,她身边的宫人好一阵劝才堪堪收回些眼泪,回宫歇下。 出殡后的第三日,陆镇领一小队人马快马加鞭返回长安,然而在面见陆渊汇报军情之时,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,正欲问上一句,就听陆渊声线低沉地道:“太子妃诞下一位小郡主后,难产亡故,大郎节哀。” 陆镇听到小郡主三个字先是感到激动幸福,待听到后面四个字,顿时如坠冰窟,惊得呆愣在那里,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。 沅娘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,他根本不敢设想没有她的生活;节哀,身边没了她,让他如何节哀。 “不,阿耶,你是骗我的对不对?”陆镇眼眶湿润一片,忍着心疼转身就走,“我要回去,我要回去见沅娘,她等了我这么久,一定也想我了。” 陆渊跟到殿外,递给贴身侍奉的内侍一眼,那内侍旋即会意,忙跟上前去。 陆镇怀着希冀一句行色匆匆地来到少阳院,还未踏进殿门就开始呼唤沈沅槿,“沅娘,我回来了,你还在的对不对?” 时间一息又一息地过去,回应他的只有微弱的风声,宫人们在庭中跪了一地,良久后方有一人颤巍巍地道:“太子殿下,太子妃她已经离世了……” 不,不会的,他离开的那日,她明明还好好的,亲口答应他会等他回来的。陆镇遍寻不到沈沅槿,哪怕这已是第二个告他沅娘离世的人,一时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,红着眼眶看向跪在地上的岚翠,“你素日在太子妃跟前贴身伺候,你来告诉孤,太子妃究竟去了何处。” 岚翠不敢看他,将头埋得很低,她心中伤怀,加之害怕陆镇,不免话音沉沉,“回太子殿下的话,太子妃亡故后,奴婢也曾探过太子妃的鼻息,太子妃的确没了气息;太子殿下若不信婢子的话,还可去问为太子妃安胎的张太医,那日便是他与王太医确认了太子妃的薨逝。” 陆镇唤来人,压抑着心内的恐惧和不安,面沉如水地道:“速去请太子妃生产那日的女医和太医来东宫问话。” 一时三人俱来,陆镇问及那日的情形。 女医一口咬定太子妃在生产后突发急症,血崩而亡,张太医和王太医亦出言证实了太子妃确无任何生命迹象,已然离世不假。 “不,不会的,沅娘她不会死的。”陆镇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,挣扎着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。 张内侍见他身形摇晃,忙上前搀扶住他,却又被他一把推开,脚步虚浮地往外走,嘴里喃喃自语,“不,我要去找沅娘,你们一定都是骗孤的,她不会死……” “殿下。”张内侍拦不住他,只能跪到他身前,挡住他的去路,冒死进言:“太子殿下,太子妃亡故多日,三日前便已下葬;郡主还未足月,万万不能再失去阿耶的疼爱,万望殿下顾及自身,早些振作起来。” 离世,亡故。陆镇当真厌恶极了这两个词汇,刚要开口让张内侍滚开,却是喉头一热,生生吐出一口鲜血,接着眼前一黑,昏厥在地。 众人见状,着急忙慌地抬人上床,张太医临危不乱地诊完脉,开了方子让去熬药。 张内侍亲自盯着人抓药熬煮,熬好后装碗送进殿中,服侍陆镇喝下汤药后,又叫人去紫宸殿告知圣上太子吐血之事,这才得以歇上片刻。 陆渊来时,陆镇尚处在昏睡之中,陆渊问过他的病情,得知乃是连日奔波劳累后惊闻噩耗悲伤过度所致,并无大碍,这才松一口气,略坐一会儿便离了东宫,去拾翠殿安寝。 沈蕴姝从他嘴里得知陆镇悲痛到吐了一口血,同情之余,亦觉解气,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,他今日所承受的痛苦,相比起三娘这数百个日日夜夜所经受的,又算得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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